李嬋娟
/活 著/
很多時候,我也會思考—
一個女人不結婚不生子不約會
沒有愛情,不交朋友
日復一日離群索居也不當尼姑
為什么要活著
江一葦說,因為母親活著
從此不再作賤自己
走飯說,母親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低
從望女成鳳到僅僅希望自己活著
多年來我吃下許多許多白菜
多年來我不跳樓也不自殺
一個悲觀的人日復一日
咬牙切齒地活著
/太陽照常升起/
總有一些動物的毛發
牢牢地粘在鐵軌上
在風中抽搐
火車沒完沒了地碾壓它們小小的臟器
雨水將世間所有苦痛洗刷干凈
太陽照常升起
它們安靜地睡著了
像那些無路可走的人
躺在通往天堂的階梯上
/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
她曾經拋下一切離開故鄉
像極了我
她曾經和至親斷絕關系
像極了我
她深愛的男人已經死去
像極了我
她信任的男人背叛了她
像極了我
向她求婚的男人沒有等她
而是娶了別的女人
像極了我
就連愛戀她多年的男人
也沒有帶給她期待中的安穩生活
像極了我
她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
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
免她無枝可依
像極了我
但她知道一直知道那人不會來
永遠不會來
53歲的松子死在簡陋的租屋內
我還沒有53歲
我是娟子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下班途中,遇見一只麻雀/
在我頭頂的空中
一棵即將落光葉子的梧桐樹上
一只麻雀,一只憂郁的麻雀,在樹枝上
孤獨地,舞蹈
一天就要結束了
這里是光谷
老瘦的樹枝上,一只麻雀
饑餓的影子躍向它的死亡
這兒沒有綠色
在我的身體和老樹之間
沒有綠色
這個黃昏,我逗留在一棵樹下
與一只麻雀對視
讓自己的目光
臣服于一只麻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