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fēng)（組詩）

靈蛇踏青

天氣轉(zhuǎn)暖

青草長出來了

枯枝上的嫩芽迎風(fēng)顫抖

一條蛇醒了

從洞里探出身子

世界多么清爽啊

它轉(zhuǎn)動腦袋

看到了滿眼的綠色

它爬過松軟的泥土

吸飽了雨水的泥土

潮濕如世界的產(chǎn)道

先是緩慢向前蠕動

然后歡快地扭動起來

它聽到了孩子們的笑聲

青草生長的呼呼聲

人們走動的腳步聲

在蛇的耳朵里

我在喊它

喊它快點靠近

望月的犀牛

好奇的我

黃河邊的孔雀

黃河入海口

一只大鐵籠子里

關(guān)著孔雀一家人

它們正在迎接

夜幕低垂時的恐懼

我看不清它們清秀的面孔

它們焦急地走動

像有什么事情即將發(fā)生

但又說不出口

暮色里的孔雀

像嬰孩彈跳著

發(fā)出無端的尖叫

我害怕它們因為害怕

掙脫鐵籠子

從后面撲過來傷害我

黃河流入了大海

孔雀一家人

它們干枯的喉嚨

渴望黃河的滋潤

氧 氣

樹木直插云霄

氧氣有樹的形狀

氧氣有樹的沉默

我在樹林里徘徊

尋找更多的氧氣

想起母親臨終前

戴著氧氣面罩的樣子

她渴望氧氣

她的呼吸微弱

在窒息中

堅持最后的生命

一棵樹養(yǎng)活一個人

一個氧氣面罩后

有一個掙扎的母親

颶 風(fēng)

颶風(fēng)從古巴

向美國佛羅里達州行進

一個人往門窗上釘木板

昔日平靜的海灣

浪花飛濺

旗子左右擺動

沒有人爬上旗桿

他們站在海岸邊

等待颶風(fēng)遠離古巴

這一周

我午后總是頭疼

只因為颶風(fēng)

以緩慢的速度移動

我往門窗上

每天釘一塊木板

一片無名的山水

一條無名的河流

一處低矮的堤壩

據(jù)我目測至少有

一百只白鷺

它們自由、零亂

散落于裸露的水田

垂釣的人略顯緊張

魚竿像伸出來的手

抓住了一條饑餓的魚

它在水面下拼命掙扎

我似乎聽到了魚的尖叫

這是大疫后的秋天

我一個人一路向北

陰郁的天氣漸漸晴朗

一片無名的山水

車窗外一瞬間的

生活的藝術(shù)

丹霞山

我從丹霞山下跑過

紅色的山體

裸露在我面前

但我并沒有

被它灼傷

它灼傷過

愛它的人

我遠遠跑過

像一只狐貍

被丹霞山照得

通紅的狐貍

動作敏捷

快點跑過丹霞山

西邊的太陽

追隨愛它的人

太陽落山

我己經(jīng)逃過

一座又一座丹霞山

從天上

我從天上

看到一戶人家

住在燕山山脈深處

房子清晰可見

門口一條黃色小路

綢緞似的飄動

那條路

應(yīng)該是與外界

保持聯(lián)系的通道

他們住在大山里

做什么

白云圍繞

群山環(huán)抱

如果我不是在高空

是不會發(fā)現(xiàn)

他們與世隔絕的生活

飛機從他們屋頂飛過

我似乎看見了

一個小女孩

她坐在窗前

仰起臉蛋

也看見了我

野 豬

臨近新年的一天

野豬在河邊出沒

它是一頭愚蠢又可憐的野豬

它已經(jīng)沒有出路

大狗小狗前后歡騰追趕

村民舉鋤圍困

它鉆進了雜草叢中

豬屁股被擊中

河水嘩嘩，石塊光滑

河流本是它逃跑的出路

此處人丁興盛

環(huán)境甚好，野豬健壯

毛色烏黑，吻部突出

它的獠牙咬住了一個村民的手腕

眾人一頓猛打，場面混亂

它松口后再次咬住了

一條異常興奮的狗

眾人又是一頓狂轟亂砸

在臨近新年的一天

野豬被打死在河邊

死前嗷嗷大叫

走出山林的野豬

死得沒有一點尊嚴

周瑟瑟，主編《中國當(dāng)代詩歌年鑒》《中國詩歌排行榜》（年選），編選有《新世紀中國詩選》《讀首好詩，再和孩子說晚安》（五卷）、《中國當(dāng)代詩選》（中文版與西班牙文版）等。著有個人詩集《松樹下》《栗山》《暴雨將至》《世界盡頭》《犀牛》《種橘》和《向杜甫致敬》（多語種）、《周瑟瑟詩作》（西班牙語），以及詩歌評論集《中國詩歌田野調(diào)查》，長篇小說《曖昧大街》《中關(guān)村的烏鴉》《中國兄弟連》等。曾獲“2009年中國最有影響力十大詩人”、《北京文學(xué)》詩歌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