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斤時歸

創作感言:林年年出現在我腦海里的時候,是我在回憶我的高中生活的時候。那年,我買了杯粥送給二樓的他,可我整個過程都怯生生的。我一直覺得炙熱又勇敢的女孩子很有吸引力,可偏偏我總是活得平平淡淡。所以我在寫這篇文的時候,將我所有的遺憾全都彌補了,以至于在最后我不舍得再給林年年一個不好的結局。最后,希望所有勇敢的或者不勇敢的人都能得償所愿。
1
林年年見到趙樾時,還以為是忱度站在了她面前。
太像了,以至于林年年一時間失了神。
直到趙樾坐到她面前,她仔細觀察了一番,才發現他們的不同之處。忱度是單眼皮,趙樾是一單一雙,眼皮處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疤。
“你好,我是趙樾。”
聲線都有些像。
要不是事先知道這是王姨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她都要以為是忱度爬起來跟她開的玩笑。
“聽說你還沒有一次戀愛經驗。”趙樾開門見山地說。
“我有。”她倔強地說,“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你都已經二十四啦,”他輕笑,“怎么談論起喜歡的人還像個高中生一樣?”
“因為,”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的喜歡永遠停留在高中了。”
2
林年年以前覺得忱度簡直就是個英雄。
譬如,七歲那年,她剛爬上一棵樹,看到忱度的時候腳下打滑,若不是忱度跑來問路,接住了就要掉下來的她,或許那次她要臥床許久。
譬如,初三那年,林年年放學時被街道的混混攔住,正要上交身上所有的錢財時,忱度從天而降,把那幾個混混嚇走。盡管最后因為請忱度吃飯,還是花光了所有的錢,但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遺憾。
再譬如那天,林年年沒回答出來老師的問題時,忱度舉起手站起來說出了正確答案,解救她于水深火熱中。
下課時,林年年跑到忱度的座位邊,大聲說:“忱度,謝謝你。”
忱度淡淡地瞥了一眼林年年,拿起桌上的杯子向教室門口走去,經過林年年的座位時,又順手拿走了她的杯子。
于是,忱度身后傳來林年年更大聲的道謝:“忱度,謝謝你幫我接水”。
林年年總是大驚小怪的,忱度想。
那一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可遲遲不下雪。林年年每天早上跟忱度一起去上學時都要吐槽“怎么還不下雪啊”這種無聊的問題。忱度從來不打斷,但也不輕易接話。他知道,只要他有一點兒回應,林年年就要說個沒完沒了,甚至上課都要把沒說完的話寫在紙條上想盡辦法傳給他。倒不如等她說累了,她自己就停下來了。
知道要下雪的那天林年年很興奮,一到下課就沖向窗邊,看見外面并沒有雪花就在布滿霧氣的玻璃上寫寫畫畫。
忱度的目光看向林年年的背影的時候,她正好轉身,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她喊到:“忱度,你說雪什么時候會下呀?”
那場雪下得很突然,老師轉過身去寫板書的時候,外面飄飄揚揚下起了雪。林年年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快速地寫下一行字:忱度,下雪了!下課一起去看雪嗎?
林年年準確地將紙團扔在忱度的桌子上,她早就練就出了這個技能。
忱度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林年年又邀請他去看雪。自從他們認識以來,每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林年年都要問他一遍:忱度,今年跟我一起看雪嗎?
她總是熱衷于每年下初雪的儀式感,忱度停了筆,又在先前寫下的“好”字前面添了一個“不”字。
他想看看,被拒絕的林年年會是什么反應。
忱度沒想到,林年年的反應會有這么大。
下課后,林年年氣沖沖地拿著那張紙條來找他算賬,連喊他名字的聲音都比平時粗了很多。
“忱度!你跟不跟我一起去看雪!”
忱度仍舊搖搖頭,說:“馬上就是物理競賽了,我要好好準備。”
他以為林年年會大喊大叫甚至將他拉出教室去看雪,誰知道林年年只是“哦”了一句,就一個人跑了出去。忱度話都說了出去,也不好再追出去,只好坐下來拿起物理習題冊做了起來。
不一會,他耳邊又傳來林年年的聲音:“忱度,來看雪!”
忱度一抬頭,就看見林年年端著一紙杯雪進來了,她笑著說:“忱度,新鮮的雪。”
忱度被林年年搞得哭笑不得,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那個紙杯放在他的桌子里。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透明的暖手袋去蓄滿熱水,遞給林年年。
“謝謝你請我看雪。”
林年年噘了噘嘴,說:“忱度,你永遠不用跟我說謝謝的呀。”
3
林年年和忱度七歲那年相識,總覺得她和忱度的關系要比和其他人親近很多,所以她討厭忱度沒有表情地對她說“謝謝”這兩個字。
是的,她不是討厭忱度對她說謝謝,而是討厭他那張臉冷冰冰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地跟她說謝謝。
她七歲那年跟忱度玩過家家的時候掐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威脅他,讓他說以后長大會娶她。那時候忱度就是這副表情,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將她從他背上揪下來,義正詞嚴地說:“我不要你威脅。”
那件事情她記憶深刻,但后來林年年仔細想了想,好像有關忱度的一切她都記憶深刻。
那年市里的作文大賽她寫的就是忱度。她把忱度刻畫成了哥哥一樣的存在。拿到青少年組一等獎的時候,學校安排她在校內進行朗讀。
林年年清了清嗓子,說:“我寫這篇作文的時候并沒有告訴文里的原型,但我猜他知道我在寫他。”
盡管臺下人很多,林年年還是能一眼看到忱度。他長得好有特點啊,她想,除了忱度,她幾乎從不覺得單眼皮的男生會那樣好看。
“在我們十歲那年,曾經見過一只流浪貓。它不像別的貓那樣懼人,看見我們后反而親近地跑來。那時,它追著我們手里的手電筒發出的光跑,他轉過身來對我說‘它在發光’。”她讀道,“‘它在追著光跑的時候未曾想到自己也在發光’。”
讀到那里的時候,她抬頭對上忱度從遠處傳來的目光,咧嘴笑了一下。
忱度不明顯地低了低頭。她總是這樣,無論什么場合,她的目光都離不開他。林年年看到忱度微微低頭后便不再看他,將剩下作文讀完后暗暗發誓,再也不想理忱度。
但林年年不是這樣記仇的人,才不過過了一節課,下課時她又沖向忱度的座位,眨著眼睛問他:“今晚放學去吃關東煮吧。”
林年年一向喜歡約忱度去吃關東煮,因為忱度并不喜歡吃,但每次都要挑滿滿一杯。林年年解決完自己杯子里的食物后,就一本正經地指著他的杯子,教訓道:“你知道節約糧食嗎?你知道農民伯伯有多辛苦嗎?既然……既然你吃不完,我就幫你解決了。”
忱度知道林年年的鬼主意,但鬼使神差的,他又搖搖頭,說:“今晚不行,我要復習。”
林年年氣得轉身就走,又折回來狠狠地說:“忱度,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了。”
忱度輕輕笑了笑,沒讓林年年看到,不然她又要鼓著腮幫子罵他。他忽然覺得,林年年生氣的模樣莫名有些可愛。
放學的時候,忱度走在林年年身旁。她沒說話,看也不看忱度一眼。
“喂,林年年。”他小聲說,“我們去吃關東煮吧。”
那天忱度挑了很多串,看著林年年吃完她的,正準備“教育”他時,他將裝有關東煮的杯子推過去,說:“都是你的,慢點兒吃。”
4
林年年一直想,如果冬天能過得慢點兒、再慢點兒就好了。那樣他們就不會迎來夏天,就不會迎來文理分科的志愿填報。
忱度更喜歡理科,可她對理科一竅不通,總是在做物理題的時候昏昏欲睡,就算忱度將公式告訴她她也做不出來。文科對于她來說就比較容易了,她喜歡和文字打交道,又輕松又愉悅。
要不是忱度發現了她偷偷改成理科的志愿表,她真的要鼓足了勇氣和那些讓她頭疼的符號打交道了。可偏偏忱度發現了她夾在書里,不小心露出一個角的志愿表。他抽出來看,一臉不可置信地問她:“林年年,你怎么想的?”
“我想和你去一個班。”
“可你喜歡的是文科。”他說,“我再去幫領一份表,你重新填。”
“誰說的!”她大喊,“愛屋及烏,愛屋及烏你聽過嗎?”
林年年顯然還沒意識到這句話有什么問題,倒是忱度忽然紅了耳朵,帶著怒意走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忱度已經拿著新表走了過來,像個沒事人一樣將表遞給她。
“重填。”
林年年才不想聽忱度的話,可還是被忱度逼著改了志愿。忱度按住那張志愿紙,骨節分明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林年年眼睛一轉,將手碰了上去。
“不錯啊,”她邊寫邊說,“手還挺嫩。”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個女流氓嗎?”忱度將她寫完的志愿表抽走交給了班主任。
哪里像女流氓了?林年年想,不就是填表格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嗎?
真小氣。
分班后的生活,林年年好久都沒適應過來。她下課習慣性地喊忱度的名字,等同桌提醒她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忱度已經搬到了三樓,而她還在一樓待著,除了離食堂和校門口近,再沒有任何好處了。
但林年年經常跑到三樓去找忱度,到他的班級門口,嘴里喊著:“忱度,忱度。”
她樂此不疲地喊他的名字,等他抬起頭呆呆地問一句“干嗎”,好像這就是她的樂趣。
大多時候林年年都搖搖頭,說一句“沒事呀”。偶爾,她會拿來數學習題冊,將標好的題目遞給他,說:“這幾道題,幫忙做一下嘛。”
忱度從不會拒絕,但會在放學后敲響林年年的家門,把她偷懶讓他寫的題仔仔細細地講給她聽。忱度講題時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講,直到她上下眼皮打起架來,說一句“忱度,我真的聽懂了”,他才會離開。
再后來,林年年就很少讓忱度幫她做數學題了。
她想睡個好覺。
可偏偏忱度不饒過她。知道她期中考試數學只考了63分后,他毅然決然地接受了林年年媽媽的邀請,做起了林年年的數學私教。
5
林年年去找忱度的時候看見他在給一位女生講題,她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上課忱度都沒有抬起頭,更沒有發現她。
林年年氣鼓鼓地回了班級。
晚上忱度來找她的時候,林年年翻出桌上的《新華字典》給他看。
“你知道‘私’是什么意思嗎?”她指著書上的釋義讀,“個人的,自己的。”
“那么請問,‘私教’是什么意思呢?”
忱度突然明白了林年年搞這么大的陣仗的意圖,她一定是看到他在教室給別人講題了。
“那這樣好了,以后我給別人講一道題,就給你講十道。”他頓了頓,“我給你的,永遠是給別人的十倍。”
林年年被后半句迷了心智,立馬點頭答應。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這不過是忱度的小把戲而已。
她又不會知道忱度一天給別人講了多少題,況且,她根本不想聽忱度給他講這么多題!
“學理科的話,思維就會這么活躍嗎?”她不解地問。
“學文科的話,不應該大多數都很文靜嗎?”他反問。
“很顯然,我就是那少部分。”她將橘子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
忱度沒理會林年年。她重新坐正,拿起桌上的數學習題冊看起來。她咬著筆頭,絞盡腦汁,卻還是做不出那道求導題。
忱度發現了,將書翻到求導公式那頁甩給她,一句話也沒說。
林年年“嘁”了一聲,就自己琢磨起那道題來。她忽然大叫一聲,抓著忱度的胳膊,大聲說:“我懂了!忱度,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三兩下將步驟寫下推給忱度看。
“不錯,做得很好。”
那天林年年腦子忽然開竅,自己攻破了三道大題。她洋洋得意地坐到桌子上,叫住正準備回家的忱度。
“喂,忱度,你有沒有發現,我好像是個天才?”她從桌子上跳下來,一步步靠近停在門口的忱度,“天才和天才,看起來就像一對金童玉女。”
忱度用手指按住林年年的額頭,微微皺了皺眉,回了一句:“林年年,你能不能矜持點兒?”
忱度轉身就走,在林年年看來就是落荒而逃。可他逃什么呢?林年年躺在床上想。
高二上半學期所有課程都在趕進度,林年年在繁重的學習之余還不忘找忱度開兩句玩笑。
那年的冬天到得一點兒也不突然,那場雪卻是天氣預報里沒有的。
忱度站在站在她的班級門口喊:“喂,林年年,出來看雪。”林年年這才知道下雪了。
那是忱度第一次主動喊她出來看雪,她將手里的筆扔在一邊,一出門,就看到了忱度身后一片的白——雪的潔白和少女的膚白。
林年年記得她,那天忱度就是在給她講題。這樣一近看,才覺得她長得美,美得溫柔。
林年年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忱度就開口了:“下來的時候經過你們班,來喊一喊你。”
他好像是順路才來喊她的。
林年年忽然有些明白了,那天他落荒而逃,是不認可她說的話。
6
那場雪下得突然,停得也突然,只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便再沒了后續。
林年年的數學成績有了明顯的進步,在期末考試時,數學已經能考到91分了。她洋洋得意地向忱度炫耀,忱度笑了笑說:“進步很大。”
林年年和忱度很少聊有關學習的事情。因為這時候忱度的話異常多,可林年年不愛聽,他嘮叨起學習來就像念緊箍咒的唐僧。
她唯一一次和忱度討論未來,是在升高三的那個暑假。
林年年坐在窗邊,手里拿著兩支雪糕。她狠狠吸了一口雪糕,聽見忱度問她:“林年年,你有什么夢想嗎?”
“夢想?”林年年將雪糕從嘴里拿下來,“我的夢想就是站到跟你同樣的高度,考到跟你一樣的大學。那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拉著你的手,想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未來。”
忱度知道林年年說的從來不是玩笑話。升高中那年,林年年為了和忱度考上同一所高中,每天晚睡早起,硬是在半年內將成績提高了139分。
“你相信嗎?喜歡就是一種巨大的動力。”那是林年年拿到和他一樣的高中錄取書后說的第一句話。
雪糕盒里的雪糕因為高溫已經融化了大半,林年年不甘心地將它放回冰箱里。
忱度從林年年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走時他還回頭督促林年年:“記得做我給你標的那些題,有不會的就來問我。”
她像小雞啄米般點頭,噘著嘴說:“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家吧。”
林年年坐回桌前的時候,在桌子上發現了忱度落下的物理書。她本來想追出去將書還給他,卻在拿起書的時候看到了里面夾著的那張紙條——是她那年邀請他去看雪卻被他拒絕的紙條。
忱度的字寫得很好看,書上的筆記也工工整整,林年年不禁多看了一眼。她的手指順著書上的字慢慢移,讀了好幾遍后她忽然直起身子輕呼一聲,轉身就跑了出去。
林年年找到忱度的時候,他正在家里澆陽臺上的花。
她揚了揚手里的物理書,大聲地問:“忱度,你知道萬有引力定律嗎?”
“物理上說,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吸引的,而引力與他們的距離的平方成反比。”林年年興奮地抬頭看著他,“也就是說,忱度,我們之間距離越小引力就越大。”
忱度愣了愣,隨即又說:“嚴格地說,公式只適用于質點間的相互作用。而通常情況下,萬有引力非常小,只有在巨大的天體……”
林年年皺起了眉,打斷了忱度的話,說:“忱度,我不想聽科普。”
她蔫蔫地將忱度的書放在桌子上,她覺得忱度真是無聊透了。
7
林年年討厭高三,討厭那種緊張到窒息的感覺。班上所有人都進入了復習狀態,只有她偶爾上課還會發呆。
臨近高考的時候,林年年覺得越來越浮躁。那天她無論怎樣都靜不下心來,索性跑去了三樓,站在忱度班級的后門輕聲喊:“忱度,忱度。”
忱度出來的時候,她小聲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等忱度反應過來,林年年就拉著他的手往教學樓后面跑。一直跑到一個廢棄的小樓旁邊,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挑眉問道:“怎么樣?敢嗎?”
忱度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沒來得及做回應,就看到林年年身手敏捷地跳上去朝他勾手:“來啊,忱度。”
鬼使神差的,他也跳了上去。雙腳落地的一瞬間,他還有種飄忽的感覺。
林年年拽著他越走越遠,拉著他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
“喂,林年年,你知道這輛車是開到哪里的嗎?”他問。
林年年稍微打開一點兒窗戶,看著窗外,一臉無所謂地說:“不知道啊,但這樣不是很有趣嗎?”
“我們又不會走丟,長了這么大都只活在家里、學校兩點一線上。”她閉著眼感受窗外的風,“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我們去城市邊緣逛逛。”
林年年拉著他重復著上車又下車的動作,直到到達可以看到一片田地,旁邊有樹和有小溪的地方,她才停了下來。
“好像到鄉下了呢。”她小聲說。
林年年脫了鞋踩著溪里的卵石走,忱度將她的鞋拿到離岸邊偏遠的地方,坐在一個石頭上看著。她在溪里喊他“忱度,忱度”,一遍又一遍。
忱度一臉不耐煩,但嘴里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回應。
黃昏的時候他們才決定返程。可林年年一點兒也不記得他們來的時候是坐的幾路車,回程的時候全靠忱度拉著她各種找車、轉車。
“這就是你所謂的不會丟嗎?”他反問她。
“是啊。”她倔強地反駁,“我負責來,你負責回。怎么可能走丟啊?”
“強詞奪理。”忱度將她拽上52路車。
離高考越來越近,林年年下課時不再跑到三樓去找忱度。
那天林年年看到忱度和姜伊一起去辦公室問題,她眼睛一轉,隨便在數學習題冊上找了一道題奔向理科辦公室。
林年年知道姜伊的名字是在理科前十的紅榜上,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問忱度題的那個女生。
她跟在后面,聽到姜伊問他:“你準備去哪所大學?”
“A大。”
“可你不跟林年年一起去S大嗎?我上次看到模擬志愿上她寫的是S大。”
林年年看不到忱度的表情,一番沉默之后,她聽見忱度說:“我不會跟她上一所大學的。”
林年年怕他們轉身看見自己,就將習題冊擋在臉前。她看啊看啊,這才發現她準備拿去問的題就是一道簡單的求導題。
是忱度教過她的。
8
后來放學的時候忱度來找過林年年,她以要去辦公室找老師為由,拒絕了他一起回家的邀請。忱度似乎沒有發現異常,轉身就離開了。
等到忱度離開,林年年才推起自行車走出了學校。
“我不會和她上同一所大學的。”
林年年反復地想這句話,絲毫想不出其中可能存在的誤會。她看過不少電視劇,總想著當面看到的事情也可能會有誤會存在。
可好像沒有誤會了。
那她也要親口告訴忱度那句話。
但沒想到,忱度又一次拒絕了她,她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忱度第三次拒絕林年年,是在高考后。
林年年從她的考場跑到忱度的考場,需要十分鐘。她一刻也不敢松懈,總算在校門口攔住了準備打車離開的忱度。她氣喘吁吁地說:“忱度,明天下午五點藝德廣場見,我有話對你說。”
忱度沒有開口,直到出租車司機不耐煩地催他,他才將車門關上。出租車揚長而去,只留下林年年和忱度面對面站著。
“林年年,我不去。”
那天林年年很晚才回到家,她想了很久,她給忱度發了一條信息:明天五點藝德廣場見,我會等你。如果你不來,我就再也不會見你了。
林年年沒有收到忱度的回復,可她依舊在藝德廣場等著。
高考結束后的藝德廣場熱鬧極了,大多數都是跟林年年一樣的剛剛高考完的學生,可又有些不同。大多數人都結伴而行,臉上洋溢著笑容,不像林年年一般皺著眉。
林年年默默數著數,廣場上的鐘敲響了七下。
八點。
她只等到八點。
他要還是不來,就再也沒有那個每天爬三層樓只為了看一眼忱度的林年年了。
林年年還記得他說過,他給林年年的永遠是給別人的十倍。可就算林年年數學再不好,也不會不懂零的任何倍數都是零這個道理。
廣場的鐘敲響八下的時候,林年年在路邊買了一串糖葫蘆狠狠地咬下一口。
糖葫蘆一點兒也不甜,又苦又澀。
9
“后來呢?”趙樾問。
“后來,后來就沒有后來了。”林年年喝了一口咖啡,“忱度出了車禍,雖然救了過來,但成了植物人。”
“你去看過他嗎?”
“去過。可是顯然忱度媽媽并不想看到我。我每次偷偷去看他,都會被忱度媽媽發現,她會大哭,會怨我。我就只能求別人去看他,然后告訴我忱度最近怎么樣。”
“他最近呢?”
“我找不到他了,兩年前他出院,我就再也沒有他的音訊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說,“一個不同版本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里,忱度也很喜歡很喜歡林年年。
見到林年年的第一面,她在樹上朝他喊:“喂,你是新搬來的嗎?”他跑過去問路,卻沒想到樹上的人兒腳一滑,直直地朝他摔來。
自從他救了林年年后,就被林年年那個磨人精纏上了。
可忱度一點兒也不覺得煩,他就想靜靜地聽林年年在他耳邊說話。
他七歲那年寧死不屈地說“我不要你威脅”,其實還有后半句話沒說給她聽——他才不要她威脅,他是自愿的。
他們一起遇見那只流浪貓的時候,他記得林年年說過,將來也要和他一起養一只貓。那時候他假裝嫌棄地說“誰要跟你一起養貓啊”,其實他想說的明明是“要再養只狗,更熱鬧些。”
林年年喜歡熱鬧。
那時候林年年說“它在追光的時候未曾想到自己也在發著光”,林年年一點兒也不知道,追著他的時候,她自己也在發光。
他年年跟林年年去看初雪,早就知道林年年的腦袋里想著什么樣的鬼主意。但他愿意配合,因為他也想和林年年一起白頭。
林年年送給他的那杯新鮮的雪,他一直收著。他將融化的雪水裝在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里,放在桌上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忱度一直等著林年年出現在門口對他大喊“喂,忱度,出來看雪啊”。他沒等到,于是準備下樓喊林年年,正巧遇見姜伊。她邀請他一起下樓。他不好意思拒絕,便和她一起下了樓。他也想像林年年喊他一般,大聲喊她出來看雪,卻沒想到一開口竟說了句“下來的時候經過你們班,來喊一喊你”。
他和姜伊一起去辦公室的路上的時候,并不知道林年年跟在身后。他害怕被別人發現他對林年年的感覺,愣了一會才嘴硬地說不想和她上同一所學校。誰知道林年年逃跑的動靜太大,忱度回頭看見的時候后悔極了。
他記得姜伊跟他說過:“你這樣喜歡一個女生是不行的。”
可他原本想著,表達心意的話就由他開口就好了。林年年已經追逐他夠久了,這次他想要主動站出來,所以他才拒絕了林年年的邀請,另外準備了驚喜。
可他不會表達,才會讓林年年覺得他從來沒喜歡過她。林年年才會生氣地對他說:“明天五點藝德廣場見,我會等你。如果你不來,我就再也不會見你了。”
他在去找林年年的路上碰見了跟媽媽走散的小朋友,等忙完后就已經晚了。他著急地趕過去,卻沒想到就這樣出了事。
林年年甚至不知道忱度這樣奔向過她。忱母大哭,之所以會怨她,無非是因為忱度在出門前,笑著對她說:“我要去見林年年了。”
那是忱度不曾表現過的開心。
他愛她的證據就在那里,她又怎么能說他沒有動過心呢?
林年年回過神,笑著說:“謝謝你,編這樣一個故事讓我開心。”
“林年年,這不是我編的故事。”
他的雙眼皮并不是天生的,是在那次車禍中被玻璃劃傷后留下的疤導致的。他或許發生了些輕微的變化,可林年年沒有,她依舊那樣炙熱。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做康復治療,連醫生都說他是極少數在做康復時意志那么堅定的人。情況完全好轉后,忱度聯系了不少老同學打聽林年年的近況,他想,哪怕就見最后一面也好。
畢竟是他錯過了她。
沒想到再見到她時,她告訴他,忱度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于是他講了個故事給她聽。
他甚至怕他追不上林年年現在的步伐。但他想要個起點,和林年年的起點。
林年年并沒有想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正在這時,咖啡館的迎客鈴響了,有個男人匆忙進來,朝著靠窗的桌子走過來,說:“抱歉,林小姐,我來晚了。我是趙樾。”
(編輯:八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