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初雪無瑕

一個牙洞

致許久不見的J同學：

時隔多年，我已經記不太清我第一次見到你到底是在幾年級，但那一定比你記憶中要早很多。

那本是一個尋常的下午，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無聊地往外看，你剛好推著車子站在車窗外，我一低頭就看見了你的臉，再往下是中規中矩的校服，手腕處被卷起來，露出來的部分白皙清瘦。

有人說，所謂一見鐘情不過是食色性也，我很是認同。但是那時年少的我對你的感情并不復雜，只是單純地認為你長得好看。

往后的一段時間，我每天放學坐公交車時都會專注地看著窗外。運氣好的時候能看見你的正臉，運氣不好的時候，我等紅燈，而你剛好騎上車子奔向馬路另一側，我便在車內目送你漸行漸遠。

我不記得究竟這樣過了多長時間，直到當時我的好朋友忽然告訴我，她在學校里發現了一個很好看的男生。

那一瞬間，我的心頭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我來不及思索，像是要宣示主權一樣搶在她前面開口道：“我也見到一個。”

她驚訝了一瞬。接著我們開始敘述有關于你的各種細節：你喜歡穿校服，皮膚白，頭發看上去又蓬又軟……明明是爛大街的細節，我卻有一種預感，她說的就是你。

或許她也有同樣的感覺，于是她帶著我去你的班級偷偷看你，剛好碰到你出門，我愣住，她笑了兩聲，落落大方地和你打招呼：“嗨。”

你沒有看我，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呆板地應了一聲。

回去以后我才知道，你們剛認識不久，是因為你爸爸讓你去她家里借書。

我偷偷觀察了你很長一段時間，終于知道了你的名字。說實話，你的名字毫無特點，甚至有些土氣，那天我卻反復默念了很多次。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經常能從她口中聽到關于你的事情。例如你每個周末都會和你爸爸一起在城郊跑圈，一跑就是好幾公里;你還特別愛干凈，她借給你的書有的折了角，你還回來的時候把它們重新壓平，還包上了干凈的書皮……

每次我都一邊聽一邊笑，偶爾配合她露出嫌棄的表情。

我把她說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每天晚上我回到家都會反復地回想那些話，想到最后，我的腦袋放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們的關系越來越好，而我們之間可謂毫無交集。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了很久。我深深地記得，我們第一次講話是在政治老師的辦公室，我作為課代表在改月考卷，正好是負責改你們班的卷子。

你進來的時候腳步很輕，我一抬頭就握著筆愣住。你看了我一眼，彎起唇笑了笑，我根本反應不過來，傻傻地跟著笑。

你笑完了，眉眼彎彎地說：“我認得你，姐姐。”

是的，我們比你高一級，你會乖乖地叫我姐姐，但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那天我改了一節課的試卷，總算是改到了你的卷子。你的字不漂亮，但是工整，我認認真真幫你看完整份卷子，回去的時候告訴朋友，你做得很不錯。

她很開心，拉上我一起去找你。我們兩個一起站在門口，你終于也會給我打招呼了，我簡單地抬手算作回應。不是我高冷，只是因為我每次看到你就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的同學三三兩兩地從我們旁邊經過，有的發出調侃的笑聲，我知道，那與我無關。

我趴在欄桿上，你們兩個在我旁邊講話，她會說很多，相比之下你說的很少，但我知道你一定聽得很仔細。

日子久了，我終于也能自如地和你講話。

我們在校園里遇見，你拿著兩瓶酸奶，一瓶給她，一瓶給我，都是她喜歡的口味。我伸手接過，歡天喜地地道謝。

快樂就在于不要奢求太多。

我知道你們總有一天會在一起，但沒想到你暴露得那么快。

那天全校大掃除，我們高年級的被派去檢查低年級的打掃情況。我檢查到你們班的時候，你們班的人格外騷動，大家都在嘻嘻哈哈地鬧，我不明所以，看見了被圍在人群中心的你。

等到我檢查完衛生回到自己班的時候，朋友正捂著臉坐在座位上。我快步走過去，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些緊張。

我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皺著眉毛，整張臉都是紅的。

她告訴我，你把她的名字寫在了手腕上，結果擦玻璃的時候不小心露了出來，被他同學看到。

她說完，大力拍了一下桌子，氣呼呼地說：“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人把人名寫在手腕上啊！他怎么這么非主流！”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笑，可她話音一落，我立馬大笑起來，笑得彎下腰去。

但你們并沒有在一起，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小。

我們升上了市重點高中，按你的成績，考上來有些難。

但一年后我還是在校園里看見了你。朋友告訴我，你為了和她上同一所高中，拼命學了一整年，還專門寫了一本記錄日記，厚厚一本，全都與她有關。

再后來，我讀了理科，你們兩個人都讀文科。我們的聯系越來越少。

我們去了不同的地方上大學，你依舊追隨著她的腳步。

聽到朋友說你們兩個已經在一起的時候，我毫不意外，笑著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們最近一次見面也已經是很久之前了。朋友在讀大二時因為抑郁癥休學一年，我寒假去市區買東西，剛好碰到你們一起逛超市。

你們一起站在冰柜前，朋友似乎任性地想要吃雪糕，你不同意，最后一只手抱著她的腰把她拖走。

你們都沒有看到我，我卻呆呆地看了你們很久。

其實我早就不喜歡你了，年少時的驚鴻一瞥，哪會持續這么久的歲月？

可每次看到你，我依舊會覺得感慨，或許是在追念那段純白無瑕的歲月。

回到家后我給朋友發了一條消息，跟她說我在超市看見了你們。

朋友給我發了一個驚喜的表情，我想了想，告訴她：以后要開心幸福哦。

她高興地說：好哇。

這一刻，我感到無比開心，卻又無比難過。

我們都知道，“開心快樂”這簡單四個字，要做到其實是很難的。可幸好，歷盡千辛萬苦，她的身邊仍舊有你的陪伴。

而我，我也可以很自豪地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一個初雪一樣純粹的少年。

一位不重要的暗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