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記

駱文霞

辭舊迎新，2021年來了，老師該換新手賬了。手賬這個詞很時髦，它來自日本。記手賬成了現在年輕人非常流行的一種文化。但如果換一個詞，你會發現，無論是手賬還是記手賬，在中國早已流行，而且從古流傳至今。其實，手賬就是筆記本或者叫日記本，記手賬說白了就是記日記。記日記這個習慣，不僅我們現代人有，古人也有，只不過他們記日記的形式可能和我們不同。

要說古人記的日記，老師可以簡單舉個例子，比如陸游的《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你看這首詩名，是不是和我們日記的開頭很像？都是先把日期標出來：“十一月四日”，然后再把天氣情況寫一下：“風雨大作”，也就是現在說的“大雨”。這不就是一則很標準的日記體例嗎？

我們再來欣賞一下原詩：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首詩，同學們都應該背過，老師簡單解釋一下。十一月四日，天氣大雨。我僵直地躺在孤寂荒涼的鄉村里，并沒有為自己的處境而感到悲哀，我心中還想著替國家守衛邊疆。深夜里，我躺在床上聽到風雨大作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騎著披著鐵甲的戰馬跨過冰封的河流出征北方，在疆場上建功立業。

很顯然，如果把這則日記的時間再明確一下，就是公元1192年（南宋光宗紹熙三年）十一月四日夜。當時，陸游罷官后，閑居家鄉山陰農村。那么，此時陸游年齡多大呢？我們先看一下陸游的生卒年，公元1125—1210年，此時的陸游至少67歲了。這樣一位“退休”老大爺，依舊壯心未已，著實令人敬佩。而且有趣的是，陸游老爺子這一天寫了不只一則日記，最起碼流傳下來的還有另一首，名字也叫《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這一首說的是大風好似卷起江湖，大雨令村莊變得黯淡，風雨吹打著村莊四面的山丘，那聲音就像海上的浪濤在翻卷。點起柴火，把毛氈裹在身上，這樣就暖和了。我抱著我的貓，這時候我們都不愿意出門。

陸游這一天寫的兩則日記都流傳下來了，詩名都叫《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我推測，后一首應該是先寫的。因為此時陸老爺子還沒有睡意，正在屋里烤火“擼貓”，很愜意。而前一首按照時間順序應該是后寫的。該睡覺啦，因為風聲、雨聲很大，所以睡不實，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還能跨馬征戰。

有的同學可能覺得，這種用詩當作日記的形式，和我們現在的日記不太一樣。那么，老師就再給同學們展示另外一位古人的日記。這位古人叫王闿運，晚清經學家、文學家，號湘綺，世稱湘綺先生。咸豐二年（1852年）舉人，曾任肅順家庭教師，后入曾國藩幕府。我們一起看看他的日記是怎么寫的，寫了哪些內容。

十三日，陰雨，風涼。督課一日。夜大雨，沉酣。湘流復黃，新綠映水，饒有春意。湘蘭滿花，馬纓紅綴，雜樹皆碧，鳩啼甚急，正清明景物也。

這是一則標準的日記，還是以時間和天氣開始，簡短凝練。翻譯過來就是，三月十三日，陰雨天氣，有風，也很涼爽。昨晚下了場大雨，睡了個好覺。今天安排好學生的課程后，就外出散步。只見新漲的湘水呈現出透明的黃色，兩岸嫩綠映水，顯出滿滿的春意。野地上開滿了山蘭花，幾株通紅的馬纓點綴其間。樹兒個個青翠，從中傳出求偶斑鳩的聲聲啼喚，真是一派清明景象。

這則日記如果用現在作文的題材去套，那就是一則寫景的日記。王闿運先生早起散步，所見的郊外景色一絲不茍地落入其日記當中。

如果說可以把看到的景色寫進日記，那么自己的思考也可以寫入日記。我們接著看看王闿運先生的另一則日記。

廿二日，晴。劉心葵來談。亦云吳大澂欲立洋馬頭。余獨以為不然。節前將至矣。以余度之，必先殺人，而后要錢，乃為文武之材也。外齋日灼，移內，未事。

這一天王闿運先生記的日記是什么內容呢？如果嚴格來說，這一天對他而言是“未事”，就是沒有做別的什么事。只不過是來了一位劉某人，說了一些話，王闿運先生有自己的思考和觀點，他將其寫進了日記之中。

這則日記翻譯過來就是，七月二十二日，晴。劉心葵先生來訪，在和我聊天的時候，他也說吳大澂這位撫臺大人，新官上任頭一把火，就應該會在長沙修建洋船所需的碼頭，我卻認為吳撫臺未必會這么做。在我看來，他頭一件事一定會抓緊在中秋節前殺一批犯人，然后再向商家要錢。先殺人立威，再要錢創收，這才是既突出了政治又能搞活經濟的得力大員。書房這一陣西照日頭很曬，今日移換一下，沒有別的什么事。

王闿運先生這則日記充分地說明了日記的私密性，日記是寫給誰看的呢？其實，日記更多是寫給自己看的。所以，日記就有一定的私密性。你看，作為一個文人，王闿運先生卻在日記里論政、評說時事，如果這日記是公開給別人看的，也許他就不會這么寫。吳大澂也是一位晚清“名臣”，時任湖南巡撫。“立洋碼頭”為當時新政，而“殺人”和“要錢”則是當時政府必抓的兩手，越是“能員”越要抓得緊。王闿運先生在日記里寫出自己與其他人不同的見解，對這位大員進行了一番調侃。也正因為日記具有私密性，屬于私人文字，所以他才可以私底下評說。

以上兩首詩、兩則文都是古人的日記。你看，他們把自己的所做——取暖“擼貓”，所感——鐵馬入夢，所見——清明景色，所思——不同識見，都寫進了自己的日記中，讓自己的生活得以記錄，有所延伸。新年到了，希望同學們能和老師一起，也開始寫日記，有話則長，無話可短。只要我們堅持，也許從此開始，你的生活會變得更豐富、更透徹。

（作者單位：甘肅省隴西縣德興初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