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心
今天又是一幅畫都沒有賣出去。
安奇嘆口氣,準備收攤了。
十幾幅畫、一個畫夾、一把椅子,是小攤的全部“家產”,五分鐘就能搞定,可安奇卻收了很久很久,仿佛每幅畫都有好幾斤重。
安奇的畫全部都是云。從小他就格外喜歡云,喜歡它們的靈動、飄逸、自由自在,好像不受任何拘束。
起初,他照著天空中的云畫,后來,他覺得不過癮,開始畫自己想象中的云——
染上金光的云猶如沙丘一般,一層一層堆疊在天空邊緣;
薄薄的煙卷云攤在藍天的角落,讓午后的風拖出長長的、慵懶的尾巴;
暴雨來臨前的云讓風催動著,像奔過天空的獅群,又像浮在海上的大塊島嶼;
…………
安奇把這些畫拍下來,發到網上,可點贊的人始終寥寥無幾,現實中也幾乎沒有人愿意掏錢買他的畫。
憑著對云和畫畫的熱愛,安奇默默地堅持了幾年,現在連顏料和畫筆都快買不起了,他動了放棄的念頭。
“也許我根本就沒有藝術天賦,還是轉行吧。”一邊想,安奇一邊把最后一幅畫收進畫夾,直起身子,不由得又望了一眼天邊的云。
咦……安奇有些發怔,他覺得此時天邊的云,怎么那么眼熟呢?
好像他曾經畫過的一幅畫!
他急急忙忙拿出手機,翻開自己的個人主頁,很快就找到了兩年前的一幅畫:一揪揪魚鱗云在天空中鋪散,染上玫紅色的霞光,嬌艷得猶如點點桃花瓣,和眼前的景象一模一樣。
是巧合嗎?太像了,每瓣云的位置都一樣。
“咔嚓!”安奇對著云拍了一張照片,和自己兩年前的畫一起發到網上。這篇帖子獲得的點贊數創下歷史新高,讓安奇小小地激動了一把。
他沒有想到的是,更神奇的事還在后面。
第二天傍晚,收攤時,望向天空中的云,安奇又一次愣了神:天邊的云像等著跳過柵欄的綿羊一樣,一個接一個,在淡紫色的天際排著隊——簡直就像把他一年前畫的一幅畫原封不動地搬到了天上!
“我不是在做夢吧?”安奇顫抖著手,又拍下一張照片,和自己的畫一起發到網上。這篇帖子引發了一波不小的議論。
第三天,安奇的視線幾乎沒有從天空中挪開過。剛過中午,他看到奇跡又出現了:一團團云像簇在一起的肥皂泡泡,慢騰騰、輕飄飄地,從天空的四面八方向中央漫去——是他上個月剛完成的一幅畫!
第三篇帖子發出去后,安奇的個人主頁“爆”了。
他拍下的照片和畫作的對比圖被成千上萬人轉發,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人質疑是假的。
第四天,不用安奇自己留意,就有人搶在他之前,發出了云和畫的對比圖——那幅畫是他上周剛畫的。
第五天、第六天……“奇跡”沒有一天間斷地上演著。
全世界的氣象學家緊急召開會議,都把這個現象列作最大課題。可討論了幾個月,也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科學的解答。
越來越多的買主找到安奇,開天價買他的畫,緊接著是各路媒體記者、綜藝節目的導演……他的作品被全國各大藝術館收藏,他也住進了市中心最好的房子,再也不用頂著烈日和風雨在街頭賣畫了。
當安奇的舊作全部在天空中“復現”后,現在,他每完成一幅畫,第二天都會如約出現在天上。
人們送給安奇一個獨一無二的稱號:“云朵設計師”。
有一天,一位富翁找到安奇:“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請你把云畫成煙花的形狀,這樣明天整個天空都將為我慶生。”
富翁開出了一大筆錢,安奇想了想,答應了。
第二天,煙花形狀的云果然遍布天空。
富翁接二連三地找來,安奇也不再有顧慮,只要開出的價碼足夠,富翁肖像的云、云組成的“告白信”,甚至連商城廣告都讓他照搬到了天空上……
安奇的收入越來越多,可他的畫卻越來越潦草。直到有一天,天空突然恢復了寧
靜——沒有和往常一樣,出現安奇的畫。
后來,安奇的畫再也沒有出現過。
“奇跡”的消失就和它的出現一樣突如其來,毫無預兆。幾年過去,當這件事逐漸淡出眾人的視野,安奇的作品再次變得無人問津。
他又開始一心一意地畫云,祈禱著天空再度給他回應,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
安奇成了家,有了一個兒子。
兒子似乎繼承了爸爸的愛好,從小就喜歡抬頭看云,剛會拿起畫筆,就用蠟筆在紙上涂抹著云的圖案。
這天傍晚,安奇和兒子一起出門散步。兒子望著天空,忽然驚喜地叫道:“天上的云和我畫的好像!”
安奇抬起頭,瞪大了眼睛。
是的,“奇跡”再度出現了:云的形狀和兒子涂在紙上的一模一樣。
安奇沒有拍照片,兒子的畫變作真實的情況也只出現過一次。他知道,這是天空給他的最后一次回應。
(責任編輯? 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