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陰陽兩隔的“全家福”

吳卉

這是一張特殊的“全家福”，四個人的合影，其中一人已經去世。這張照片的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在陜西省渭華起義的檔案里，有一張泛黃的“全家福”，雖然照片有些模糊，但仔細端詳，仍然可以看出照片中人物的表情有些許異樣。

照片中間坐著的男子雙目緊閉，肢體僵硬，身體向一側傾斜，倚靠在旁邊的婦女身上。他穿著正裝，一身黑長袍、瓜皮帽、黑鞋、白襪。而他倚靠的這位抱孩子的婦女和身后的男子卻穿著破舊，怎么看也不像一家人。

原來，照片中間坐著的男子叫溫濟厚，照相時他已經去世。身旁站的是他的妻子溫曹氏，滿面愁容地抱著年幼的兒子，用身體支撐著溫濟厚。在他們身后站著的青年男子，將草帽壓的很低，似乎是想遮擋住自己悲憤的情緒，并用力拉著溫濟厚的腰帶防止其滑落。

那么，為什么會有這張陰陽兩界的“全家福”？身后的這位男子又是誰呢？

事情要從這張照片的主人翁溫濟厚說起。

入 黨

溫濟厚（1903-1928年），陜西省華縣華州鄉（今渭南市華州區華州街道辦）露澤院西村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并擔任華縣城區黨支部書記。渭華起義的參與者之一，遺憾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在渭華起義前夕，他和同志們在華縣七里寺小學（現柳溪小學）秘密開會時，被敵人發現而不幸被捕身亡，享年25歲。

溫濟厚從小家境富裕，因為祖輩善經營，他家中積存了十幾畝好地。因此，溫濟厚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中學畢業后，18歲的溫濟厚就擔任了華縣七里寺小學（今柳溪小學）的校長，他希望能夠通過教育，改變家鄉孩子的命運，為國家的未來盡一份力。五四運動后，隨著馬克思主義逐漸在渭華地區傳播，溫濟厚也受到了社會主義的啟蒙，特別是在魏野疇、王尚德等共產黨人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下，他毅然走上了革命道路。

1926年冬，23歲的溫濟厚根據黨組織的安排回到華縣（今華州區）積極的開展農民運動。不久，經史卓生等人的介紹，溫濟厚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革 命

1927年3月18日，溫濟厚與史卓生等一起成立了華縣農民協會委員會，并被推舉為農協委員。他經常組織進步青年每逢集市到赤水、高塘街道宣傳馬克思主義革命真理;舉辦農民夜校，組織農民識字學文化，打破封建思想的束縛，宣傳革命思想;與杜松壽、史卓生、霍世杰等分別前往各村，解散由惡紳包辦的村農民協會，并動員群眾反對土豪劣紳;組織全校師生砸了溫家巷劣紳史老二開在縣城西關的煙鋪;率領群眾捕獲并痛打了魚肉百姓的赤水鎮糧秣代辦處處長楊寶和，并清查了歷年貪污的贓款;發動進步人士聯合群眾兩次趕走了縱容手下勒索、敲詐農民的反動縣長葉振本，推動了全區農民運動的健康發展。同時還大力培養積極分子、發展黨員、隨著革命形勢的需要黨組織在七里寺建立了支部，溫濟厚被任命為書記。

1928年1月8日，華縣國民黨縣黨部主任李紀實因大肆迫害、捕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被我黨武裝現場擊斃在其從西安開會返回華縣的車上。擊殺李紀實后，國民黨政府驚恐萬分，嚴令查封渭華兩地的“紅色”組織，搜集中共華縣地方黨組織的情報。特別是宣化事件后，馮玉祥、宋哲元下令“整頓學風”，封閉解散渭華地區許多學校（華縣被“封閉”的有高塘小學、谷堆小學、咸林中學等七八所學校），大肆逮捕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白色恐怖籠罩了整個渭華地區。

在這期間，華縣地區的劣紳王惠和史丙曜制造種種流言蜚語，煽動其他反動分子攻擊七里寺小學校長溫濟厚，要求縣府逮捕懲處溫濟厚。中共城關區委認真分析了溫濟厚的處境，當下決定將他調離七里寺小學，由另一名共產黨員顧洲三接替校長。

犧 牲

1928年5月5日晚，溫濟厚在七里寺小學緊急召開了黨支部會議。在會上他講到：“我們的身份已經暴露，敵人正到處搜捕我們，此地不能久留，我們應立即轉移陜北。”會上還對轉移后學校的工作進行了交接、部署。會議一直持續到深夜，由于叛徒的出賣，一群國民黨士兵突然沖進了學校，溫濟厚與肖成棟、史卓生拔出手槍，頑強拼死抵抗，子彈打光后溫濟厚等人不幸被逮捕。

被捕后的溫濟厚關押在華縣看守所，由于溫濟厚是當地知名的共產黨領導人，敵人希望從他嘴中得到黨組織的情報，因此由國民黨縣長段紫光和警察局局長王碩甫親自審問溫濟厚，并對其進行了殘忍的刑訊，但他早已視死如歸。不論是將他吊起來用皮鞭抽打，還是用烙鐵燙前胸，敵人始終沒有撬開這個“書生”的嘴。

在沒有獲得關于共產黨組織的任何機密后，敵人惱羞成怒，準備把溫濟厚押到西安請賞，但當他們得知劉志丹準備帶人埋伏在華縣去西安的半路中劫囚車營救的消息后，立刻改變了主意，選擇了將溫濟厚就地處決。臨刑前，溫濟厚高呼：“共產黨萬歲！共產黨員是殺不絕的……”前來營救的劉志丹還是晚了一步，伴隨著一聲槍響，溫濟厚倒在了血泊中，為革命獻出了年僅25歲的寶貴生命。

照 相

七里寺小學管理員溫志德（又名見娃子）目睹了溫濟厚被殺害的悲慘情景，急忙趕回村子告知溫曹氏其丈夫被害的經過。得知丈夫被害如同天塌地陷，溫曹氏當即昏厥過去。待溫曹氏蘇醒后，強忍內心的悲痛，在溫志德的協助下一起搬回了丈夫的遺體。年幼的兒子坐在遺體旁嚎啕大哭，溫曹氏想到家里還沒有一張像樣的照片，也為了讓孩子不要忘記父親的容貌，隨即決定到縣城的照相館請師傅為他們拍一張“全家福”。溫曹氏輕輕地擦干丈夫臉上和身上的血漬，為他換上嶄新的壽衣，并請溫志德在身后扶著丈夫使其“端坐”在圈椅上，還特意買了時興的花圈擺在一旁，然后抱起兒子與丈夫的儀容在村西頭的廟里拍下了這張陰陽兩隔的“全家福”。

溫濟厚犧牲后，為了讓兒子繼承父親的遺志，溫曹氏給兒子改名為溫念赤。新中國成立后，溫濟厚被追認為革命烈士。1958年12月18日，中央人民政府向溫濟厚的家人頒發了由毛澤東親筆簽發的“革命犧牲工作人員家屬光榮紀念證”。如今，這張照片早已泛黃，卻記載著溫濟厚烈士一家最后的團聚時光，用鮮血書寫著那個時代革命家庭悲歡離合的故事。

2021年5月28日晚，正在開展黨史學習教育的渭南師范學院人文學院舉行了“天地英雄氣 ?千秋尚凜然”——原創話劇《一張特殊的全家福》首演活動，這是該院師生根據溫濟厚烈士的故事編排的原創話劇。據報道，演出期間，無論是臺上的演員還是臺下的觀眾，都經歷了一場紅色的心靈洗禮。

作者簡介

吳 卉 中共渭南市委黨校講師中級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