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里放羊

吳建

六十多歲的老李頭一輩子沒啥愛好，就喜歡放羊。

這天，羊們正在山坡上悠閑地吃草。老李頭躺在山坡上的樹蔭下，迷糊著眼做夢。“好運來，那個好運來……”多天沒動靜的手機忽然歡快地叫起來。老李頭忙坐起來，打眼一看，是兒子打來的。這小子無利不起早，打電話準是又要摳見我（打我的主意）。羊們聽見手機鈴聲，也停了吃草，抬起頭來，瞪著眼，支棱著耳朵聽。

“啥事？說?！?/p>

“爹，你來城里吧?！?/p>

“去城里干么？我不是給你說了嗎，我得天天上山放羊?！?/p>

“來城里放羊呀?！?/p>

“你小子還想騙你爹不成，大馬路上能放羊？沒聽說過?！?/p>

“真的，現在的城里不光可以放羊，還可以放牛、放馬，想干啥干啥。不信你來看看?！?/p>

老李頭覺得兒子的話有點不靠譜，就試著問：“那咱家的羊咋辦？”

“你先坐車來，我派人開車去，把咱家里的羊拉來不就行了。”

老李頭猶豫了半天，把羊趕下山，關進了羊圈里。然后坐上公共汽車，帶著一肚子的不相信，進了城里兒子的家。

三個孫女、一個孫子呼啦啦地圍上來“爺爺爺爺”地叫得親熱。放暑假了，孩子們都在家。

“爺爺，咱們去公園吧？”

“爺爺不知道公園在哪里呀。”

“我送你們去。”兒子說著話推門進來了，“爹，您來得真快?！眱鹤雍芨吲d。

一進公園，孩子們就高興地撒起歡來。老李頭也左瞅瞅右看看，感覺哪里都新鮮。城里就是城里，到處都熱鬧，哪像鄉下，半天也遇不到一個人。

兒子附在爹的耳朵上說：“爹，你看好這幾個孩子。暑假放了多少天了，再在家里窩幾天，就把孩子們窩出病來了?！?/p>

轉過臉來，兒子又對孩子們說：“你們幾個要聽爺爺的話，不許亂跑。如果誰不聽話就把誰關在家里?！闭f完話，兒子就上班去了。

看著在公園里歡快地玩耍的孩子們，老李頭怎么看都感覺像是他的羊。這些羊比起他家里的羊重要多了，這是他家的家底子呀。他忽然想，這些羊也該放放呀。他覺得上了兒子的當，又覺得這個當該上。可他家里的羊咋辦呢？

這時，兒子又打來電話：“爹，我派車去給你拉羊去了。”

老李頭一聽，很高興，還真去拉羊啊，就說：“把西屋那個新買的羊槽也捎來吧。”說完話，老李頭又有些擔心，這些羊拉進城里放哪里呢？總不能放在公園里吧？人家也不讓放呀。

“忘不了，放心吧?！甭犜捯簦瑑鹤釉谛?。

晚上，老李頭見兒子正在搗鼓電腦，壓根不提他的羊的事，心想這小子八成又騙了我，就試著問：“你拉的羊呢？”

“別急，馬上就來?！眱鹤有π?。

一會兒，兒子打開了電腦：“爹，咱家的羊都放在電腦里呢！”

“我不信，就你這小東西，能盛下咱家的18只羊？”

“不信，你看——”

藍汪汪的薛河水，河邊是他的家，家的旁邊是高高的龍山，龍山上有白云似的一群羊，正在咩咩地叫著，蹦蹦跳跳地吃草，撒歡兒……

老李頭點著指頭一數，不多不少，正好18只。

兒子又說：“爹，你只要對著電腦說一聲‘下山，羊們馬上下山，去薛河里喝水。說一聲‘上山，羊們就上山去吃草?！?/p>

老李頭有些不相信，真有那么邪乎嗎？就試著說了一聲“下山”。不想羊們真的蹦跳著下山去了，然后去薛河里喝水去了。

真神了！老李頭又說了一聲“回家”，羊們就蹦跳著回家去了。

老李頭樂了，再也不用擔心他的羊了。

白天，老李頭陪著孩子們去公園，去超市，去游樂園……回來后就在電腦上放他的羊。

其實老李頭哪里知道，在電腦上放羊，是他兒子為他精心設計的一款放羊軟件，兒子是計算機軟件工程師。老李頭一個人在鄉下，沒人照顧，兒子不放心，回家去接了他幾次，他就是不同意，說他離不開他的羊，這回終究沒精過他的兒子。

點評：

小說寫的是農村老人進城不適應新生活的常見題材，但構思很特別，兒子用互聯網新技術解決了矛盾，不僅打開養老的新思路，而且兒子的孝心也使我們分外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