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LPL春決后的拼車

凌婕

“這些人肯定是故意的，等下那些打不到車的就會去坐他們的私家車。”

我上了車，可車動彈不得，司機師傅說道，像是罵著，又像自認為看透了。

4月18日，又見金色的雨，落在武漢光谷國際網球中心，慶祝RNG時隔三年再奪LPL冠軍。當白色的光線掃過觀眾席，陸續離開座位的人們不由抬手遮住眼睛。頭戴龍龜帽子的小孩，屁顛屁顛地跟在家長后面。學生樣的男生和他的兩個朋友還在看臺的欄桿前不愿退場，他們輪流穿上那件印著“ALL WE FIGHT FOR”的紅黑色的風衣，拍了照片，興高采烈地發朋友圈。

走到場外才九點，這座鋼結構的氣旋場館照亮一方夜空，隱蔽安裝的燈體不斷變換各種顏色。前面的幾個女生沒有摘下頭上的應援燈牌，仍無所顧忌地頂著發光的黃色王冠。北1門外擠滿了人，像她們一樣的確實不少，留著旗子的、穿著隊服的以及臉上貼有戰隊標志的，毫不遮掩地表現自己的熱愛。

武漢常給人的印象是冬天冷得要死、夏天熱得要命，四月時節卻是恰好，不會因為夜深而感到寒冷，也不會因為狂歡而覺得燥熱。這里都是等車的散場觀眾，甚至有些人只能站到天橋上，正好看看這條路被堵成什么樣子。場館的安保人員不得不到馬路中間維持秩序，催促著該上車的快上車、該開走的快開走。滴滴平臺顯示六十多人排隊，預計等待二十分鐘，我點了可能更快被接單的拼車。

這時，明顯有著LPL標識的商務車駛出，點燃了周圍的人群。一個背著書包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打開手機的攝像功能，對準根本看不清人影的車窗，然后把照片放大，信誓旦旦地告訴身邊的朋友，車里坐了劉青松（即FPX輔助選手Crisp）。他的朋友并不相信，只說如果是選手的車，應該要有工作人員跟拍。但在下一刻他們也不管車里是否真的坐著選手，跟著人群喊起來了，“FPX夏天見！”

“出來都出來了，多玩會再回去。”這個背著書包的男生和朋友從外地過來，商量著要去趟夜市。接單的車還在兩公里外，我就在一旁聽著他們列數武漢的美食，從燒梅到面窩，從熱干面到糊湯粉，從三鮮豆皮到潛江小龍蝦。

車終于到了，我打開后車門進去，副駕駛座已經坐著一個男生，同樣是散場的觀眾，大概從場館的其他出口上車。司機師傅和他聊著，上一單就是從這里走的，“接了一個哭著上車的女生，比賽沒有看完就走，我猜她肯定是FPX粉絲。”

“果然是，她和她閨蜜一起來看的，她閨蜜是RNG粉絲。”師傅可樂了，“這要掰啊！”

男生的腿上立著一個紙袋，哪怕是在晦暗的車廂里，也能一下辨別出那個醒目的“R”字，應了一聲，“塑料閨蜜。”

好不容易開出這個路段，車窗外的街景更快地閃過。師傅說自己很早就玩英雄聯盟了，那時看Miss的直播。他是小狗的粉絲，并且相信狗爺還能打，只是現在沒有隊買得起。這次LPL春決，他當然是站RNG這邊，在開車接到同好后，更是熱情。

“我看的那三場RNG都贏了！”師傅忙里偷閑地看了比賽直播，有些得意地說。

“你沒看第一場，被FPX碾壓了。”雖然這樣說，但勝局已定，前排男生的語氣輕松。

“沒看沒看。”師傅似乎不想談輸了一小局的事情，像是有顆玻璃心，轉而問男生，“你怎么一個人來看比賽啊？”

“我和我妹一起來，只是回去不順路，各自打車。”

師傅的手機發出語音提示，拼到了實時單，又接了一個女生坐到后排。師傅仍在和男生聊著，這個春決不應該放在周日，而應該放在周六，讓RNG的粉絲能多玩一天，讓FPX的粉絲干脆睡一天。他感慨著武漢有那么多場館，這個場館還是不夠大，再多位置也有人會買票的。

男生說：“我就希望世界賽也能在武漢辦。”

“那你要跟全世界的人搶票了。”師傅道，“你搶得過嗎？”

與我坐在后排的女生仿佛憋了一路，快到下車點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你們在說什么呀？”

“英雄聯盟比賽。”男生先解釋道。

師傅接著講道：“不玩游戲的恐怕聽不懂。”

“我就說我怎么聽不懂。”女生笑說，“師傅，前面的路口左轉。”

這是很普通的武漢街區，路邊的小店都還開著，只是這個時間點不熱鬧了，畢竟明天就要開始一周的工作。路的兩側停放著不少的車，使這條路變得狹窄。一輛私家車橫在路中，擋住去路，它看起來是要靠邊停，卻遲遲倒不進去。

“這人是故意的吧？”師傅小心地觀察車身，這十天里他的車碰了兩回了，“一回是被騎手給蹭了，一回是被一傻子刮了前面，賠了五百塊錢。”

他說的十天，往前推便是4月8日，剛好是個特別的日子，這座曾因疫情封閉的城市解禁一周年。一年前的那天，數以萬計的車輛排在收費站前，就等一聲“放行”令下。武漢關的鐘聲敲響，終于等來久違的輪船起錨的汽笛聲。

現在的武漢依然那個九省通衢之地，不僅恢復原本的模樣，還為中國乃至世界的新冠防控工作帶來希望。這次LPL春決免費開放了100個抗疫工作人員專座，邀請英雄在這座英雄之城見證英雄聯盟的冠軍誕生。KDA女團Coser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她們是有標志性耳朵的阿貍和冷艷性感的伊芙琳，她們也是醫生和抗疫志愿者。

英雄聯盟玩家都會知道的口號，“因為熱愛，所以聯盟”，如此簡單。然而，從背著父母偷偷上網、只能躲在自己房間里裝扮，到如此坦蕩的熱愛，才是最不容易的。就像大爺能在路邊拿著蒲扇擺象棋，就像初到武漢經過大橋，那聲“有人在長江里游泳”的驚呼，得到的回應是淡淡的“連冬天都有人在游”，這種熱愛再自然不過，成了人們生活的一部分。

“這人就是故意的！”過了路口，那個女生下了車，等師傅掉頭回來，又有另外一輛車堵在路口。也是載客的車，準備掉頭，響了兩聲喇叭。

就像玩游戲被隊友標了問號，師傅就差沒把頭探出去沖那邊喊了，“你不也是個滴滴，滴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