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松
1936年6月,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冒著生命危險,長途跋涉來到陜北。在陜甘寧蘇區,他用4個月的時間對革命領袖、紅軍將領、普通戰士進行采訪,搜集了大量關于長征的第一手資料。其后不久,他將所見所聞所感撰寫成通訊報道,并匯集成冊,取名《紅星照耀中國》。1937年10月,該書由倫敦戈蘭茨公司出版,隨即轟動世界。《紅星照耀中國》讓讀者在了解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經過的同時,也認識了中國的紅色教育家徐特立。
斯諾到達陜北這一年,徐特立59歲,這在當時已屬高齡。此時的徐特立擔任中華蘇維埃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西北辦事處教育部部長,主要工作包括創辦學校、編寫教材、發展教育事業、提高干部群眾文化水平等。

根據徐特立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教書時的講義整理出版的《小學各科教授法》,現存于徐特立紀念館。圖:梁堂華
在陜北,徐特立是人人熟知的“教書先生老徐”。采訪中,斯諾也常常稱呼他“老徐”。在《紅星照耀中國》“人生五十始!”一節中,斯諾專門寫了他對“老徐”的印象,“同別人相比,他似乎是個白發老翁。然而他并不是老朽昏聵的標本”,“他步履矯健,雙目炯炯,他的一雙健腿在長征途上曾經幫他渡過大河,爬過高山”。
給斯諾印象最深刻的是,年逾半百的徐特立在革命危難時刻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回憶入黨經歷時,徐特立告訴斯諾:“我早想當共產黨,但是沒有人要求我參加。我年已五十,我想共產黨大概認為我太老了。”后來,徐特立在《我和黨有歷史上不可分離的關系》一文中回憶了自己入黨時的心情:“忽經羅邁同志(李維漢)介紹我入黨,實出我意料之外。從此解決了我在政治上的苦悶。因之我的精神在任何環境下是愉快的。”入黨以后,徐特立將全部身心投入到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偉大事業上來。
面對地瘠民貧、文化荒蕪的陜北,斯諾寫道,“要是西方的教育家,誰都會感到氣餒的”,“沒有疑問,他(徐特立)的豐富多樣的經驗——在帝制、資本主義、共產主義形式的社會中的生活和教書的經驗——使他能夠勝任他所面臨的任務”。事實正是如此,徐特立用他豐富的教育經驗,為新民主主義教育事業作出了卓越貢獻,為社會主義教育事業做了奠基的工作。
“圣誕老人”是斯諾對徐特立的另一個稱呼。在《紅星照耀中國》“紅軍旅伴”一節中,斯諾記錄了他在前往陜北保安的路上與幾個孩子之間的問答。這些孩子對共產黨和紅軍有著最樸素的認識,將紅軍稱為“我們的紅軍”。
看到孩子們好奇地向他這個外國人圍攏過來,斯諾決定考他們一下。“什么叫共產黨員?”斯諾問道。一個孩子回答:“共產黨員是幫助紅軍打白匪和國民黨的人。”“那么什么叫資本家呢?”斯諾繼續發問。另一個孩子答道:“資本家自己不干活,卻讓別人給他干活。”孩子們還告訴斯諾,這里的地主和資本家“都逃跑了”,因為他們“怕我們的紅軍”。一問一答之間,孩子們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斯諾卻不禁感到好奇:“誰把這一切教給他們的呢?”帶著這個疑問,他專門采訪了徐特立。
雖然此時徐特立隨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尚且不足一年,但他早已著手發展根據地的教育工作,并取得了顯著成績。他一邊編寫教材,一邊上課,大力培養師資,開展掃盲運動。斯諾在書中寫道,“為了要有一個更快地在群眾中間掃除文盲的手段,共產黨開始在有限范圍內使用漢語拉丁化拼音。同時,他編了一本袖珍小字典,“《紅色中華》有一部分篇幅是用拉丁化拼音出版的,老徐在保安挑選了一班學生在進行試驗”斯諾寫道。
在徐特立的不懈努力下,一批批學員先后畢業,被分配到蘇區各地。這些學員很快成為蘇區教育的拓荒者,在無數孩子心中埋下了革命的火種,使他們了解了共產黨的主張,認識到紅軍是“窮人的軍隊”,“革命要解放窮人”。斯諾在書中這樣寫道:“我后來看到紅色中國的教科書和遇到圣誕老人徐特立時,終于知道了是誰教給他們的。”這位“圣誕老人”送給孩子們的不是禮物,而是比禮物更寶貴的革命精神。
“資產階級社會的叛逆”是斯諾對徐特立的一個評價。斯諾在書中寫道:“他(徐特立)到1927年才成了共產黨員,是資產階級社會的叛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評價,主要與徐特立的人生抉擇有關。
徐特立原本可以過著富足安逸的生活,但為了探索救國救民之路,他毅然離開溫暖的家庭,報考了寧鄉速成師范學校。畢業后,徐特立開始踐行“教育救國”思想。為了表達反抗帝國主義的決心,激發青年學生的愛國熱情,徐特立在長沙修業學校給全校師生作演講時,忽然跑到廚房,拿起一把菜刀,將左手的一個指頭砍斷一節,用鮮血書寫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八個大字。斯諾在書中特意寫到徐特立與封建政治作斗爭的標志——“誠意割去的小指尖”。
后來受五四運動影響,徐特立在“英文只能拼音,法文一字不識”的情況下,前往法國勤工儉學。在斯諾對毛澤東的采訪中,毛澤東還特別提到,自己的老師徐特立在40多歲時選擇放棄湖南師范學校的教席到法國去。徐特立從最開始信奉康有為、梁啟超的維新思想,到信仰孫中山先生的民主革命思想,再到堅定地選擇馬克思主義,他的思想轉變經歷了艱難的蛻變歷程。
斯諾寫道:“徐特立原來是一個極受敬重的教授,但是到了50歲那一年,他突然放棄家庭,四個兒女,長沙一所師范校長的職位,投身到共產黨中來。”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教育家徐特立入黨的消息,極大地振奮了危難中的同志。黨內同志將徐特立入黨比喻為“沒有字的教科書”,“比什么教科書都好,也比什么教科書都重要”。入黨后不久,徐特立參加了南昌起義,擔任起義軍第二十軍第三師黨代表兼政治部主任,他用實際行動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血腥屠殺,走向了資產階級的對立面。
在斯諾眼中,徐特立是受人愛戴、經驗豐富的“老徐”,是愛護孩子、傳道授業的“圣誕老人”,更是不畏強暴、堅持斗爭的“資產階級社會的叛逆”。在斯諾筆下,我們不僅看到了老一輩革命家徐特立的艱苦創業歷程,更感受到他對黨和人民的深沉熱愛,對革命理想和革命事業的無限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