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隨著脫貧攻堅戰的全面勝利,當代中國正經歷由絕對貧困治理向相對貧困治理的階段性轉變。相對貧困的動態性、隱蔽性和差異性,決定了治理的長期性、復雜性和艱巨性。本文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比較研究的視角,闡釋相對貧困現象、辨析相對貧困概念、探究相對貧困標準,進而提出“后扶貧時代”中國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對策、科學設定相對貧困衡量標準的建議、建立解決相對貧困治理長效機制的思路,以期從學理層面建構中國相對貧困治理的理論圖景。
關鍵詞:相對貧困;后扶貧時代;貧困治理;鄉村振興
中圖分類號:F014.2;F06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1)08-0012-10
一、問題的提出
貧困是伴隨人類歷史而存在的社會現象,治理貧困是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的永恒事業,世界各國政府都十分重視貧困問題。2000年9月,全球191個國家共同簽署《聯合國千年宣言》(MDGs),一致通過將全球貧困水平在2015年之前降低一半。2015年9月,全球193個國家共同簽署了《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提出到2030年將消除一切形式的極端貧困。立足于當代中國,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群眾奮勇戰貧的事業從未歇息,百年治貧實踐先后歷經了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艱難起步、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的系統開展、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的整體推進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決戰決勝四個歷史階段。2020年,中國歷史性消除了絕對貧困,告別了“兩不愁、三保障”衡量標準下的生存困境。然而,生存型絕對貧困問題消除之后并不意味著貧困問題不復存在,治理相對貧困將成為中國反貧困事業的新挑戰。面對全球經濟下行壓力持續深化、國內經濟高質量發展結構性矛盾凸出、區域間經濟發展差距不斷增大等諸多不確定性,鄉村振興戰略下的相對貧困治理也呈現出動態性、隱蔽性和差異性等特征。
近年來,已有眾多學者研究相對貧困問題。從國外文獻來看,經濟學家普遍認為相對貧困不僅表現在個體收入方面,還取決于全社會平均收入。Townsend[1]從資源分配角度研究相對貧困問題,認為如果個體(個人或家庭)所擁有的資源遠遠低于社會群體所支配資源量的平均量,以至該個體難以從其他渠道獲得基本生存資料、缺少正常的社會活動、無法享有社會廣泛認可的生活條件和便利設施,這時該個體則處于相對貧困狀態。Sen[2]從權利剝奪角度對相對貧困問題進行了理論闡釋,認為如果個體(個人或家庭)在所處社會中所享有的基本權利被剝奪,那么該個體則處于貧困狀態。對相對貧困問題的國內研究出現的相對較晚,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之后,學術界才開始系統研究相對貧困,主要從介紹國際相對貧困衡量標準和探究中國如何建立相對貧困治理長效機制兩方面進行嘗試性探索。高強和孔祥智[3]認為,與絕對貧困相比,相對貧困具有人口基數大、貧困維度廣和致貧風險高等新特點,相對貧困的治理將在動力培育、增收持續和體制機制創新等方面存在一定困難。邢成舉和李小云[4]認為,中國的相對貧困具有相對性、轉型性、發展性、多維性、結構性和特殊群體性等特征,應該在統籌考慮相對貧困內涵的基礎上,建立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結合的新型貧困治理機制。向德平和向凱[5]認為,從絕對貧困轉向相對貧困,貧困的價值內涵實現了延展,當代中國相對貧困主要表現為區域性貧困、城市貧困和農村邊緣貧困。范和生和武政宇[6]認為,“后扶貧時代”中國相對貧困治理將面臨政策有效性、脫貧可持續性、能力貧困、人文貧困和精神貧困等難題,應該基于制度保障、產業培育、能力建設、人文發展和心理服務等方面構建相對貧困治理長效機制。鄭繼承[7]認為,相對貧困的多維性與動態性決定了治理的長期性與復雜性,也將導致治理思路在價值內涵、衡量標準、瞄準對象、戰略目標和路徑策略等方面產生重大變革,“后扶貧時代”中國應該圍繞轉型機制、動力機制、銜接機制、保障機制和責任機制等關鍵點,建立解決相對貧困問題的長效機制。王思斌[8]認為,城市化、市場化和社會轉型帶給中國快速發展的機會,同時也衍生出農村居民遷移型相對貧困和留守型相對貧困,當代中國相對貧困治理應通過經濟持續開發、建構社會支持體系、提升貧困群體能力和實現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來保障農村貧困群體共享發展紅利。羅必良[9]按照多維貧困理論和三支柱治理模型,基于“機會—能力—保障”的邏輯架構提出相對貧困治理的長效機制。
目前,國內外關于相對貧困的研究正在逐步深入,從經濟學理論來觀視人類反貧困事業,許多資本主義國家奉行西方發展經濟學理論來治理貧困,導致貧困問題愈演愈烈。與之相反,社會主義國家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指導下,結合社會主義建設發展過程中出現的貧困現象,探索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治理路徑,推動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和時代化。特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多年來,絕對貧困治理取得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關鍵就在于始終堅持以馬克思主義指導中國減貧事業,并在中國反貧困實踐中進一步豐富、發展和創新。因此,立足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比較研究角度來分析相對貧困問題,尤為重要且十分必要。
二、相對貧困概念的經濟學辨析
相對貧困是與絕對貧困相對應的概念,其內核并不完全表現為貧窮的本質,更多表現為由于非均衡發展所帶來的相對剝奪問題。因而相對貧困時常被理解為收入不平等,并聚焦于收入差距、權利剝奪、機會不平等、制度政策壁壘和社會歧視等方面。
(一)基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闡釋
馬克思將無產階級貧困化問題作為研究政治經濟學的起點,主要是通過絕對與相對二元維度來分析資本主義制度下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壓迫,致使無產階級長期處于貧困境況,且貧困程度愈來愈深。所以,離開了絕對貧困的理論闡述,相對貧困則無從論及。
關于絕對貧困,馬克思在《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中指出:“勞動能力表現為絕對的貧困,因為整個物質財富世界以及物質財富的一般形式即交換價值,都作為別人的商品和別人的貨幣與它相對立,而勞動能力本身只是工人活的機體中存在的和具有的從事勞動的可能性,但是這種可能性卻與實現勞動能力的一切物的條件,即同它本身的現實性完全分離了,失去了這些條件而獨立地存在著”[10]。從這段論述來看,絕對貧困的內涵表現為: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勞動者全部的物質財富被剝奪,只剩下自身的勞動力,一無所有的狀態。絕對貧困即生存性貧困,是剩余價值規律與資本積累共同作用下的具體體現,表現為個體收入不足以滿足基本生存或個體長期處于失業狀態等。
關于相對貧困,馬克思在《剩余價值理論》中評價李嘉圖時指出:“他更應該理解,僅僅以剩余價值為目的的即以生產群眾的相對貧困為基礎的生產形式,絕不能像他一再說明的那樣,是財富生產的絕對形式”[11]。從這段論述來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相對貧困的內涵表現為: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勞動工人不得不將自己所創造出來的價值的一部分無償地貢獻給資本家。馬克思是基于“以剩余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所決定的分配關系”角度對相對貧困進行理論闡釋。馬克思在闡述勞動生產力提高和利潤增長對勞動者的影響中指出:“雖然工人生活的絕對水平依然照舊,但他的相對工資以及他的相對社會地位,即他與資本家相比較的地位,卻會下降”[12]。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相對貧困問題不僅是經濟上的貧瘠和財富上的貧乏,還隱藏著社會地位低下和身份的卑微。
絕對貧困與相對貧困作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無產階級貧困化理論的兩個基礎要件,二者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系。一方面,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都具有絕對性。在資本主義發展的全過程中,勞動者除自身的勞動力以外一無所有的狀況和勞動者必須為資本家提供剩余價值的狀況都不會發生改變,也就導致勞動者的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的狀況不會發生改變。另一方面,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勞動者地位和物質生活狀況的靜態反映,而不具有動態特征。無論勞動者的物質生活狀況是否惡化,只要資本主義制度還存在,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就會持續存在。
(二)基于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的理論闡釋
隨著現代經濟學理論的快速發展,針對貧困問題的研究也越來越深入,發展經濟學家在貧困問題研究領域內創立了一系列著名的理論和模型,具有代表性的有納爾遜的低水平均衡陷阱理論、繆爾達爾的貧困循環積累理論、舒爾茨的貧困經濟學、森的權利貧困論、班納吉和迪弗洛將隨機對照試驗引入貧困理論研究等。
針對相對貧困的概念,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尚未形成統一的界定。Townsend[1]認為,一旦個體或家庭不能按照所在社會的生活方式生活,那么其就處于相對貧困的狀態。Atkinson和Bourguignon[13]認為,相對貧困表現為頂層貧困,貧困群體難以在所處層級的社會環境中正常生活。Mack和Lansley[14]認為,相對貧困表現為被迫缺乏社會必需品,對于必需品而言,則表現為大部分群體認為迫切需求的生存型消費品。迪頓[15]從健康、財富及不平等的根源性角度分析窮國與富國在福利制度上的結構性差別,構建了貧窮國家擺脫相對貧困的制度。安德森[16]從福利分配機制的視角研究發達國家相對貧困問題,認為發達國家治理相對貧困都不同程度地依靠市場機制,通過市場機制來滿足相對貧困群體對社會保障的需求。
綜上,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更多的是從一系列微觀概念組合集群視角(如權利、財富、健康等)對相對貧困進行概念界定。然而,隨著經濟發展內涵的不斷豐富,對貧困內涵的認知也在不斷深化,由傳統物質資料的匱乏逐步向經濟、政治、社會和文化等多維視角轉變,基于微觀視角去解決某一特殊層級貧困的研究范式顯然不具備可推廣性。當代中國的反貧困歷程就是一個典型案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多年來在減貧事業上取得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成功的關鍵就是構建出一個基于宏觀經濟層面的系統性、整體性、全局性的貧困治理體系,并非是一個治貧政策的微觀集合。
三、相對貧困衡量標準的經濟學辨析
貧困衡量標準一直是社會進步的重要表征。Arthur[17]曾表明,對于一個社會來說,或許沒有比貧困人口比例更好的檢驗指標。而對于觀察這一進程所選擇的確切標準而言,如果它沒有時時變化,那么就不會特別重要。關于貧困的衡量標準,經濟學理論中使用最為頻繁、歷史最為悠久的是收入。一直以來,理論界也都在質疑采用收入指標是否能夠科學合理反映貧困這一社會現象,然而時至今日也未能創造出更加有效的替代方案。絕對貧困表現為食不果腹的生存型壓力,可以很準確地采用絕對值量化指標去衡量。而相對貧困則表現為發展過程中的復雜型阻力,很難再按照絕對貧困的量化指標去衡量。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家以無產階級貧困化理論為基礎,對相對貧困的衡量標準做過經典論述;現代西方經濟學家以發展經濟學理論為基礎,也對相對貧困的標準做過深入探究。
(一)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域下相對貧困的動態變化
馬克思在論述資本積累一般規律時指出:“一切生產剩余價值的方法同時就是積累的方法,而積累的每一次擴大又反過來成為發展這些方法的手段。由此可見,不管工人的報酬如何,工人生活的狀況必然隨著資本的積累而日趨惡化”[18]。馬克思強調無產階級的相對貧困,即工人所得在社會總收入中所占的比重較之前更小、相對于被資本主義生產所激發出來的新需求而言,工資顯得十分匱乏。也就是說,工人的實際工資也許的確是增加了,但工人仍然陷于、甚至越來越陷于相對貧困之中。列寧在《資本主義的貧困化》中指出:“工人的相對貧困化,即他們在社會收入中所得份額的減少更為明顯。工人在財富迅速增長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比重愈來愈小,因為百萬富翁的財富增加得愈來愈快了”[19]。相對貧困的內涵表現為:勞動者的收入在國民收入中所占比重的下降。在無產階級總人口增加的情況下,無產階級勞動者的總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可以提高,且前者增長的速度(即人口的增速)遠高于后者提高的速度(勞動者的收入在國民收入中所占比重的增速),就個體而言,每個勞動者的平均收入在其所創造的價值中的比重降低,此時無產階級勞動者相對貧困化。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運用勞動力價值和勞動力使用價值兩大工具,系統分析了無產階級勞動者平均收入在其所創造的國民收入中的比重的變化趨勢,進而揭示相對貧困化的深層內涵。具體如表1所示。
無產階級相對貧困化的發展,意味著無產階級的收入在國民收入中所占份額的下降,資產階級所占有的剩余價值份額的上升,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貧富差距擴大,兩者之間的鴻溝逐步加深,必然導致兩大階級之間的矛盾和斗爭日益尖銳化[20]。而在特定時期、特定條件下的無產階級絕對貧困化,又使這種矛盾和斗爭更加激烈。一旦矛盾和斗爭激化到一定程度,必然發生無產階級革命。首先,勞動者在國民收入中所占的份額不斷下降,資產階級所占有的剩余價值在國民收入中所占份額上升,可以認為絕對貧困化是相對的。其次,由于勞動者物質生活水平沒有不斷下降的總趨勢,但在特定時期、特定條件下(機器替代手工勞動、經濟危機、戰亂時期)必然下降,可以認為絕對貧困化是相對的。再次,勞動者物質生活水平的下降必然導致無產階級的收入在國民收入中所占份額下降,絕對貧困化必然引起相對貧困化。最后,由于勞動者實際工資的提高可以同他在所創造的價值中所占份額的下降同時并存,所以,相對貧困化未必引起絕對貧困化。
根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關于相對貧困標準的論述,相對貧困表現為無產階級貧困深化的發展趨勢,即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壓迫形勢越來越隱蔽,壓迫的程度越來越深,無產階級生活每況愈下。盡管全社會整體經濟發展勢頭良好,由于資產階級以追求剩余價值為核心,導致資產階級的收益遠遠高于無產階級。某些時候,雖然無產階級的生活變得比之前相對稍好,但與全社會整體經濟發展相比卻微不足道,尤其是相對于資產階級攫取的大量剩余價值而言,無產階級的生活條件改善更顯得微乎其微。以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美國和德國予以說明,二戰后的美國資產階級實行所謂的高工資、高福利政策,在這一政策激勵下工人階級所獲得的實際工資提高,無產階級所享有的福利也有所增長,然而全社會的剩余價值率卻顯著提高了,勞動者被剝削程度也顯著提高了。姚廷綱[21]根據馬克思主義相對貧困測算法的計算結果顯示:1948—1977年,美國勞動工人實際收入總量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從29.7%降低到26.3%,資產階級所獲得的剩余價值總量占國民收入的比重從70.3%增加至73.7%,剩余價值率從236.7%劇增至280.9%。塔梅爾[22]也曾測算過二戰后西德剩余價值率變化情況:1950—1975年,西德剩余價值率由181.4%上升至260%,表明二戰后西德工人階級的被剝削程度不斷深化。
(二)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視域下相對貧困的衡量
19世紀以來,世界銀行根據全球經濟發展水平,研究設定了四條貧困標準線:第一條貧困標準線是按照全球最窮的15個國家人均生活標準測算出每人每天1.9美元的極端貧困標準(也稱之為國際貧困標準或絕對貧困標準),第二條貧困標準線是根據中低收入國家人均生活標準測算出每人每天3.2美元的中等偏低收入貧困標準,第三條貧困標準線是按照中高收入國家人均生活標準測算出每人每天5.5美元的中等偏高收入貧困標準,第四條貧困標準線是按照高收入國家的人均生活標準測算出每人每天21.7美元的高收入貧困標準。世界銀行所設定的這四條貧困標準線為世界各國制定本國貧困標準線提供了參考基準?;谑澜玢y行的貧困標準線,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家設定了兩類相對貧困標準,即強相對貧困標準線和弱相對貧困標準線。
1.強相對貧困標準線
強相對貧困標準線是絕對貧困標準線的延續,將每個家庭的收入與絕對貧困標準比較,確定貧困家庭在全國中位數的固定比例。強相對貧困線是在絕對貧困標準線衡量基礎上的一個數學變換,測算基礎高度依賴于絕對貧困標準線。強相對貧困線更傾向于衡量不平等程度,這種衡量標準在大部分OECD國家比較常用,他們將貧困標準線定為某個具體時期內平均收入或中位數收入的固定比率。不同國家根據自身經濟發展情況來確定這一固定比率,一般而言,這一固定比率通常為40%、50%或60%。如表2所示。
英國是一個典型的采取強相對貧困線的國家。英國政府的貧困標準線制定經歷了由絕對貧困標準到相對貧困標準的演變,頒布《濟貧法》之后,英國政府開始設定需要救助群體的判定標準,1870年8月,英國議會通過《初等教育法案》,明確要求學校管理部門設置貧困標準,即絕對貧困標準線。1948年,頒布《國民救助法》,開始采用福利制度替代濟貧制度,這時貧困標準線由絕對標準轉向相對標準。英國政府衡量相對貧困的標準主要是根據上一年度家庭平均收入的中位數乘以60%。根據《英國貧困報告2019—2020》顯示:2019年英國貧困發生率為22%,貧困人口為1 440萬人[23]。
2.弱相對貧困標準線
絕對貧困標準線單純以收入中位數作為參照確定貧困標準線(強相對貧困線),并沒有考慮貧困群體的社會和文化需求。因此,部分學者提出弱相對貧困標準線的概念,在考慮經濟收入的同時,融入一系列社會需求指標。Atkinson和Bourguignon[13]提出貧困是一個層級式的概念,底層貧困是收入無法滿足基本生存需求的狀態,在此之上的貧困是收入相對偏低的狀態,具體表現為無法在所處的社會環境中正常生活,尤其是難以實現持續穩定就業。這是一種將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結合起來的方法,即弱相對貧困標準線。弱相對貧困標準線在絕對貧困標準線的基礎上,加入居民平均收入或收入中位數的彈性系數β(馬丁用0.7倍),并根據當年收入均值和基尼系數進行調整。弱相對貧困標準線的彈性系數介于0—1之間,并隨著平均收入上升而上升。如表2所示。
美國是一個典型的采取弱相對貧困標準線的國家,美國政府將絕對貧困標準和相對貧困標準相結合來設定貧困標準線,因此,美國真正意義上的貧困標準線有兩條:第一條是由美國人口調查局公布的基準貧困標準線(Poverty Thresholds),根據不同類型家庭對生活必需品(食物、衣服和基本生產資料)而劃定的適用于全國人民的貧困標準線,其主要作用是國民經濟社會統計意義上的貧困衡量。第二條是由美國健康和人類服務部門頒布的貧困指導線(Poverty Guidelines),其主要作用是用于判定個人或家庭是否具有獲得財政幫助資格的標準。2018年,美國官方相對貧困標準線約等于中位收入的40%,以此標準測算出的美國貧困人口為1 700萬人[24]。
(三)中國發達地區相對貧困標準的實踐探索
長期以來,中國致力于以消除絕對貧困為核心的反貧困實踐,圍繞絕對貧困標準線進行了一系列扶貧開發的戰略部署,先后于1978年、2008年、2011年制定了三次絕對貧困標準線,國家始終未制定相對貧困標準線[25]。雖然中國沒有從國家層面提出相對貧困的衡量標準,但在農村人均可支配收入遠遠高于國家規定的絕對貧困標準線的發達區域,對相對貧困標準進行了先試性探索。
1.江蘇省對相對貧困標準的探索
2015年,江蘇省在新一輪扶貧開發工作中結合實際情況探索相對貧困標準。一方面,按照人均年收入6 000元確定相對貧困標準;另一方面,按照全省鄉村6%左右的低收入人口、6%左右的經濟薄弱村來確定相對貧困群體識別標準。2020年,江蘇省選擇南京市下轄的高淳區、昆山市、海安市、儀征市、沭陽縣和淮安市下轄的淮陰區共6個縣(市、區)作為相對貧困治理的試點區域,[參見江蘇省扶貧工作領導小組頒布的《關于開展建立解決相對貧困長效機制試點工作的指導意見》(蘇扶〔2020〕5號)。]并支持宿遷國家扶貧改革試驗區開展全域試驗,以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數的一定比例設立監測線,以最低生活保障標準設立兜底線,推動兩線并行,實施動態監測 [26]。
2.浙江省對相對貧困標準的探索
2012年,浙江省結合省域經濟發展實際將絕對貧困標準線提高至4 600元(2010年不變價),這個絕對貧困標準線是全國絕對貧困標準線2 300元(2010年不變價)的兩倍。[根據2012年5月9日浙江省扶貧開發工作新聞發布會內容整理。]到2015年,浙江省全面消除了絕對貧困標準線為4 600元(2010年不變價)以下的絕對貧困,成為全國率先消除絕對貧困的地區。2016年,浙江省制定《低收入農戶認定標準、認定機制及動態管理辦法》,對新一輪低收入農戶對象進行明確和認定,即通過制定相對貧困標準認定相對貧困群體。新一輪低收入農戶對象由低保對象、低保邊緣對象和低收入農戶鞏固扶持對象組成[27]。
3.廣東省對相對貧困標準的探索
2012年,廣東省全面取消2 300元(2010年不變價)的現行農村貧困人口絕對標準,并在新一輪扶貧開發中探索建立相對貧困標準。2013年,廣東省將2012年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的33%作為相對貧困標準線確定相對貧困對象,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未達到2012年全省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75%的縣作為相對貧困縣,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未達到2012年全省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60%的村作為相對貧困村。[根據《廣東省農村扶貧開發條例》《廣東省農村扶貧開發實施意見(2011—2020年)》整理得到。]2016年,按照中央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總體部署,廣東省探索建立了《相對貧困戶認定標準、核查方法、程序》,形成一套系統完整的相對貧困治理機制。2019年,廣東省再次提高了相對貧困群體認定和退出的標準,根據《廣東省相對貧困人口相對貧困村退出機制實施方案》顯示,相對貧困群體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當年全省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5%的退出。[參見廣東省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頒布的《關于印發〈廣東省相對貧困人口相對貧困村退出機制實施方案〉的通知》(粵農扶組〔2019〕27號)。]
綜上,中國發達地區圍繞相對貧困對象認定、衡量標準和機制創新所進行的大量探索,為“后扶貧時代”中國治理相對貧困奠定了基礎。具體而言,發達地區的先試性探索有兩個方面值得肯定:其一,這些探索都統籌考慮了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兩個階段的銜接問題,既能夠體現絕對貧困標準線的絕對性,又統籌考慮相對貧困標準線的相對性,使貧困治理由絕對貧困階段順利轉軌至相對貧困階段。其二,這些探索體現出中國特色反貧困理論與實踐的創造性,發達地區關于相對貧困標準線的先試性探索跳出了當代經濟學唯西方論的誤區,并沒有完全照搬現代西方發展經濟學對相對貧困界定的標準,而是結合中國反貧困成功經驗制定符合本區域發展實際的相對貧困標準。當然,這些先試性探索也有一些不足的地方,諸如未能有效結合鄉村振興戰略、缺乏動態調整機制等。
四、“后扶貧時代”中國相對貧困的治理圖景
2020年中國實現了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消除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整體貧困,反貧困事業取得了令全世界刮目相看的重大勝利。2020年之后,中國由絕對貧困治理階段轉軌至相對貧困治理階段,鄉村振興戰略下相對貧困的動態性、隱蔽性和差異性,決定了治理的長期性、復雜性和艱巨性,“后扶貧時代”中國反貧困事業將面臨嚴峻的挑戰。如何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如何科學設定相對貧困的衡量標準、如何建立解決相對貧困治理的長效機制,將是現階段中國治貧亟須解決的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
(一)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
立足于中國貧困治理的歷史新方位,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時度勢地提出“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重大論斷,為“后扶貧時代”鄉村振興戰略下的相對貧困治理指明了方向。整體來看,絕對貧困治理階段的偉大成就為鄉村振興與相對貧困治理有效銜接奠定了堅實基礎,在具體銜接過程中應該高度重視已脫貧群體的返貧問題,嚴格落實“四個不摘”政策,確保由絕對貧困治理階段平穩過渡到相對貧困治理階段。
1.高度重視已脫貧群體的返貧問題
雖然中國已經消除了絕對貧困和區域性整體貧困,實現了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但對于剛剛滿足生存需求的脫貧群體,盡管已經初步具備了一定的發展條件,但抵御外部風險能力還十分薄弱,一旦遇到外部風險沖擊(如災害、疾病和市場逆轉等),很容易再次跌入絕對貧困陷阱。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導致企業大面積停工停產或復工復產滯后,就業扶貧嚴重受阻,通過就業扶貧政策脫貧的群體就可能再次陷入絕對貧困狀態。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2020年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上所強調的一樣,貧困群體脫貧后鞏固脫貧成果的任務十分艱巨,2019年已脫貧人口中有200萬人存在返貧風險、邊緣人口中有300萬存在致貧風險[28]。因此,必須高度重視已脫貧群體的返貧問題。第一,建立防止返貧監測體系,對已脫貧不穩定戶、邊緣易致貧戶、收入驟減或支出驟增戶進行動態管理,重點監測其收入支出狀況、“兩不愁、三保障”及飲水安全狀況、產業培育和發展情況。第二,建立健全易返貧人口快速發現和響應機制,分層分類及時納入幫扶政策范圍,實行動態清零。第三,健全防止返貧大數據監測平臺,充分利用先進技術手段提升監測準確性,以國家脫貧攻堅普查結果為依據完善基礎數據庫。第四,建立農戶主動申請、部門信息比對、基層干部定期跟蹤回訪相結合的易返貧人口發現和核查機制,實施動態管理。
2.嚴格落實“四個不摘”政策
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重慶考察并主持召開解決“兩不愁、三保障”突出問題座談會上首次提出“四個不摘”政策。2020年底,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脫貧攻堅總結評估匯報會議時再次強調:“要保持幫扶政策總體穩定,嚴格落實‘四個不摘要求,保持現有幫扶政策、資金支持、幫扶力量總體穩定”[29]。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過渡期間,對已經脫貧的地區和群眾要有“扶上馬、送一程”的意識,保持現有幫扶政策、資金投入、駐村隊員的總體穩定,做到摘帽不摘責任、摘帽不摘政策、摘帽不摘幫扶、摘帽不摘監管,確保讓已脫貧群眾獲得更好的教育、更滿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美的環境和更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第一,責任主體層面,“后扶貧時代”依然按照“中央統籌、省負總責、市縣抓落實”的責任制,繼續發揮基層黨組織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中的核心作用,繼續保持黨政領導干部帶領群眾致富的堡壘作用,為貧困地區高質量脫貧和高質量發展提供政治擔當。第二,政策供給層面,按照中共中央、國務院的統一部署,全面消除絕對貧困后設立五年過渡期,利用政策紅利激發貧困地區的發展活力,進一步推動區域協調發展政策體系的改革創新,推動從解決建檔立卡貧困人口“兩不愁、三保障”為重點轉向實現鄉村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從集中資源支持脫貧攻堅轉向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和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第三,幫扶機制層面,鄉村振興戰略將延續脫貧攻堅期間各項人才智力的幫扶政策,繼續堅持并完善東西部協作機制,不斷充實基層工作隊伍,優化本土人才結構,努力構建一支“不走的扶貧工作隊”。第四,監管體系層面,把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納入鄉村振興考核范圍,探索建立相對貧困治理的考核評價機制。
(二)科學設定相對貧困的衡量標準
如前所述,中國全面消除以“兩不愁、三保障”為標準的絕對貧困之后,將要轉軌至鄉村振興戰略下的相對貧困治理。亟待解決一個現實問題,就是采用什么樣的標準來界定相對貧困。一方面,國外較為成熟的相對貧困標準界定,可以為相對貧困治理提供理論借鑒;另一方面,國內發達區域的先試性探索,能夠為相對貧困治理提供現實參考。
1.對標國際相對貧困標準線
當代中國已成為世界經濟大國,大國經濟影響力和話語權正在日益凸顯。因此,設定相對貧困標準不僅要考慮國內絕對貧困標準,還應該對標國際相對貧困標準。前述分析得知,國際相對貧困標準線有強相對貧困標準線和弱相對貧困標準線兩類,弱相對貧困標準線可能對于中國相對貧困的衡量具有更大的參考意義。這是因為弱相對貧困標準線是包含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的綜合性度量方法,且弱相對貧困標準線相對于平均收入的彈性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因為相對貧困標準設定不合理而引起經濟理論解釋的結構性矛盾。[所謂的矛盾主要是,如果全社會所有人的可支配收入都按照相同的速度(或倍率)增長的話,那么相對貧困的衡量就沒有任何變化,貧困人口的可支配收入增長可能很多,但整個社會的相對貧困程度并不會下降。]如馬來西亞和愛爾蘭都曾遭遇過嚴重的經濟衰退,但在同一時期的相對貧困卻在降低。同時,近些年中國基尼系數一直處于國際警戒值,且收入分配呈“矮金字塔”結構,因此,相對貧困標準設定過程中還應將基尼系數作為重要參考指標。
2.充分吸收國內發達區域的試點經驗
廣東、浙江和江蘇等發達省份經過長期的實踐探索,已經初步形成了相對貧困的衡量方法和衡量標準。一方面,系統總結這些地區的先進經驗,予以理論推演、科學論證,使之成為中國相對貧困衡量標準的基礎。如廣東省提出相對貧困衡量的“八有指標”就具有較強的指導意義,[八有指標,即有穩定的收入來源或最低生活保障、有安全飲用水、義務教育有保障、基本醫療有保障、住房安全有保障、有電用、有電視信號覆蓋和有寬帶網絡覆蓋。]江蘇省提出的“兩線并行”模式[兩線并行,即兜底保障線和相對貧困監測線。]和浙江省提出的“兩線合一”[ 兩線合一,即低收入農戶認定標準線與低保邊緣戶認定標準線的合一。]也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盡管這些探索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也還不具備全國推廣的可行性,但對于國家制定相對貧困衡量標準卻具有直接的啟發性、導向性和指引性。另一方面,基于長期以來發達地區相對貧困治理的動態數據,從統計學視角對絕對貧困標準線和相對貧困標準線進行比較分析,結合國際相對貧困標準線的測算方法,提出“后扶貧時代”中國相對貧困標準線設定的量化方案。
3.統籌考慮城市與農村二元維度
理想的相對貧困標準應該全國統一、城鄉一致,但在中國很難實現。長期以來,中國城鄉二元結構的特征十分明顯,國家在農村地區實施扶貧開發戰略,在城市則主要采取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就測量標準而言,1978年、2008年和2011年三次農村絕對貧困標準線都是根據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這一指標為基準設定的,城市通常采用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線或城市最低工資標準。因此,“后扶貧時代”相對貧困標準的衡量,不僅要參考農村絕對貧困標準線,也應該參考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線和城市最低工資標準,盡量規避因城鄉二元結構造成福利待遇的差異。當然,并不是說現在就統一城市與農村的相對貧困標準,也不是將不同區域城市與農村的相對貧困標準比較。由于不同區域之間收入水平和收入結構的不同,必然導致其消費結構與消費水平的不同,相對貧困所表現出來的狀態也就不盡相同,短期內中國相對貧困標準制定切勿采取“一刀切”政策。
(三)建立解決相對貧困治理的長效機制
黨的十九屆四中、五中全會根據中國由絕對貧困治理轉軌至相對貧困治理這一現實,提出“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并將“脫貧攻堅成果鞏固拓展,鄉村振興戰略全面推進”納入“十四五”時期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主要目標,這一系列重大論斷既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也是“后扶貧時代”中國鄉村振興戰略下相對貧困治理的基本遵循和總體方向。與絕對貧困治理相比較,相對貧困具有動態性、隱蔽性和差異性特征,其治理機制、治理模式和治理策略也應該作出相應的戰略性轉型和結構性調整。
1.處理好五個方面的關系
“后扶貧時代”中國相對貧困治理應該基于系統性、宏觀性和綜合性三個維度來整體考量,建立解決相對貧困治理長效機制過程中必須處理好五個方面的關系:第一,處理好絕對貧困與相對貧困的關系。絕對貧困治理的核心是解決貧困群體生存的基本需求,相對貧困治理更多的是促進貧困群體發展,從絕對貧困治理轉向相對貧困治理是一種更高層級的遞進。第二,處理好城市與農村的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多年來的反貧困戰略更傾向于解決農村貧困問題,而城市貧困問題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與關注,相對貧困治理階段應該在城市貧困與農村貧困的治理中有所平衡。第三,處理好國家標準與地方標準的關系。國家層面應該制定相對貧困的識別方法和衡量標準,并指導地方建立相對貧困治理的長效機制;地方政府應該在國家相對貧困標準的基礎上,結合本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實際制定適合本區域的相對貧困標準。第四,處理好經濟發展與縮小差距的關系?!昂蠓鲐殨r代”中國區域協調發展的結構性矛盾仍然表現在不平衡問題上,南北方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農村與城市之間的分化越來越明顯,相對貧困治理更應該著眼于縮小區域間、區域內的發展差距來制定長效機制。第五,處理好當前與長遠的關系。立足于當下,相對貧困的治理重點是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確保已脫貧人口不返貧,不再大規模增加新生貧困群體;著眼于長遠,相對貧困的治理重點是讓人民群眾進入小康社會,為實現共同富裕打牢基礎。
2.提升“三大”核心動力
從當代中國貧困治理成效看,貧困地區已經具有相對完善的交通、電力、水利和網絡等硬件條件,貧困群體也具備一定的知識素養、專業技能和市場意識等軟件基礎。相對貧困治理階段應該將發展的硬件與軟件有機結合,形成可持續發展的動力。第一,提升產業競爭力。產業扶貧是實現持續穩定脫貧的根本之策,更是推動鄉村全面振興的重要路徑。鄉村振興戰略下貧困地區的產業發展,應該依托現有產業基礎和資源稟賦,開發具有市場競爭力的產品,實現扶貧產業精準對接國際國內市場,推動貧困地區產業結構全面升級。第二,強化教育源動力。素質能力的提升是貧困群體發展的關鍵。強化志智雙扶,通過構建多形式、多元化和多渠道的教育體系,提升相對貧困群體現代化知識體系和適應現代社會的生產生活技能。第三,提升健康保障力。因病致貧和因病返貧是貧困群體追求美好生活道路上的最大障礙[30]。立足于解決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健康需要和醫療衛生資源均等化之間的矛盾來進行制度設計,提升貧困地區醫療衛生服務質量和服務能力。
3.筑牢兜底保障線
兜底保障既是社會治理的重要手段,又是治貧的底線。相對貧困治理過程中,積極探索建立以社會救助、社會保險和社會福利為核心的現代社會保障制度。第一,加強社會臨時救助與國家低保政策的有效銜接,根據經濟社會發展實際適當提高相應標準。針對脫貧后返貧群體、新增貧困人口中符合國家政策的人員,可先行給予臨時救助,觀察一定時期后生活仍然困難的群體按規定納入低保范圍。第二,推動社會救助政策、貧困治理政策和低保政策的有機整合,動員有貧困史家庭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制度和新型農村養老保險制度,鼓勵有條件的農村家庭購買商業保險,進一步降低貧困群體生產生活風險。第三,探索以政府為主導、市場為補充的社會福利政策,鼓勵民間社會組織、非營利組織等多種主體參與社會福利事業發展,形成強大的減貧合力。
五、結 語
放眼當今世界,盡管全社會物質基礎已經高度發達,但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依然十分顯著,南北方發展差距日益擴大,貧富懸殊愈演愈烈,由區域性整體貧困引發的饑餓、疾病等難題嚴重阻礙發展中國家發展,由貧困衍生出的階層分化、社會沖突等矛盾仍然困擾著許多發達國家。反貧困事業依然是人類社會發展面臨的全球性挑戰。治理相對貧困的核心在于發展經濟,只有經濟健康均衡發展,才能為縮小東西部差別、南北方差距和貧富分化創造條件。
立足當代中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穩步發展,新時代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隨著中國經濟系統、政治系統和社會文化系統漸趨成熟,社會矛盾也將更為繁雜多變,“后扶貧時代”中國相對貧困治理將面臨更加嚴峻的形勢。與絕對貧困現象相比較,相對貧困的表現形式雖沒有絕對貧困那般尖銳,卻比絕對貧困更加復雜多元,治理難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必然對治理能力和治理范式提出更高的要求。因此,當代中國只有客觀認識相對貧困現象、合理制定相對貧困標準,才能科學建立相對貧困治理長效機制,為構建一個遠離貧困、共同繁榮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更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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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巴紅靜)
[DOI]10.19654/j.cnki.cjwtyj.2021.08.002
[引用格式]鄭繼承. 相對貧困的經濟學辨析與中國之治[J].財經問題研究,2021,(8):12-21.
收稿日期:2021-05-2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西南邊境地區安全穩定新態勢及風險防范研究”(19BKS083);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團隊重點項目“中國特色反貧困理論研究”(202104);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新發展階段云南社會建設重點問題研究創新團隊”
作者簡介:鄭繼承(1984-),男,湖北秭歸人,博士研究生,副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E-mail:jiczhe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