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曄
“震旦”(梵文Cīna-sthāna)與“支那”(梵文Cina)同為梵文舶來詞,皆系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謂。梵文“Cina”本有“文物、思維、智巧”之意,而“sthāna”意為“地點、位置、住宅、住所”。故而在梵文本義中,“震旦”與“支那”詞源相近,詞義相似,皆帶有對中國文明的贊賞。“震旦”傳入中國后,被廣泛用作超越各朝“國號”的中國“國名”。當代主要辭書與歷史論著都將“震旦”解釋為中國古稱。然而,1897年梁啟超《記東俠》中“中國、日本,同立國于震旦,畫境而治,各成大一統之勢”一語,將中日兩國都列入“震旦”范圍,此處“震旦”近似于“東亞地區”。梁啟超為何將“震旦”用作“東亞”,“震旦”一詞傳入中國后派生出了哪些別義,是本文關注的要點。
同為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謂,“震旦”與“支那”在近現代中國的境遇迥異。一方面,學界對“支那”的研究開展較早且成果豐碩,而對“震旦”詞義流變尚無專文研究,僅在若干論著中偶有提到。另一方面,在“支那”被視作對中國蔑稱而遭到國人強烈抵制的同時,“震旦”卻被各界人士廣泛使用,如王拱璧明確表示“縱有人稱我國以外號,亦當稱‘摩訶震旦”,“稱我‘支那……對我國不但無國際敬儀,并不以國家視我”,主張以“震旦”取代“支那”作為中國的別名。“震旦”何以被近代國人青睞,“震旦”一詞在近代中國又有怎樣的概念和意涵,是本文關注的另一要點。本文通過梳理“震旦”在中國的詞義流變,回答“震旦”被梁啟超用作“東亞”的原因,并對“震旦”一詞在近代中國的廣泛使用做出解釋。
“震旦”的梵文本義:“衣冠文物之國”
“震旦”作為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謂,隨佛經漢譯與傳播流入中國。目前可見最早將“Cīna-sthāna”譯作“震旦”者,為東晉時期印度僧人帛尸梨蜜多羅所譯《佛說灌頂經》:“閻浮界內有震旦國,我遣三圣在中化導。人民慈哀禮義具足,上下相率無逆忤者。震旦國中,人民葬法莊嚴之具,金銀珍寶刻鏤車乘,飛天仙人以為莊嚴。”經文描繪的“震旦國”文明開化、經濟富饒,既反映出古代印度對于中華文明的贊賞,也合乎梵文“震旦”文物之國的本義。
受“震旦”梵文本義影響,南北朝時期亞洲諸國給中國政府遞交的國書,在以“震旦”稱中國的同時,往往伴隨著對中國衣冠文物的贊美。如南朝宋元嘉十年(433年),東南亞呵羅單國表文:“于諸國土,殊勝第一,是名震旦”(《宋書》卷九十七《夷蠻傳》);梁天監初年(502年),中天竺國表文:“國中臣民,循行正法,大王仁圣,化之以道……于彼震旦,最為殊勝”;天監十七年(518年),東南亞干瑽利國表文亦有“于諸國土,殊勝第一,是名震旦”;梁大通元年(527年),東南亞盤盤國表文:“揚州閻浮提震旦天子:萬善莊嚴,一切恭敬……道俗濟濟,并蒙圣王光化”。(《梁書》卷五十四《諸夷傳)
不但海外諸國表文中出現,“震旦”與中華經濟文化的先進性也相伴出現,早期中國佛教論著,也不乏以“文物之國”釋義“震旦”者。如北宋前期僧人智圓《涅槃玄義發源機要》:“真丹者,或云:震旦、旃丹、指那、指難,皆梵音賒切也……此云文物國,即贊美此方是衣冠文物之地也。”南宋僧人志磐《佛祖統紀》:“震旦,又真丹、又支那。此云漢地。東方文物之國也。”
“衣冠文物之地”“東方文物之國”,既體現著“震旦”本義對中華文明的贊賞,也反映出“震旦”一詞指代中國而不限于特定王朝。前文所引之宋、梁被稱作“震旦”,隋、唐亦可分享“震旦”稱謂。《續高僧傳》記載,中天竺摩揭陀國曾因地震偶獲一石碑,碑文云:“東方震旦,國名大隋,城名大興,王名堅。意建立三寶,起舍利塔。”《舊唐書》記載,貞觀十五年(641年)尸羅逸多自稱摩伽陀王,太宗遣使賜予璽書,尸羅逸多問其左右:“自古曾有摩訶震旦使人至吾國乎?”無論中國王朝如何更替,亞洲諸國仍以“震旦”為國名稱呼中國,與宋、梁、隋、唐等國號并行不悖。
隋代費長房在《歷代三寶記》中明確解釋了作為國名的“震旦”與作為國號的“漢”“晉”之別:“東國,總言脂那。或云真丹、或作震旦。此蓋取聲,有楚夏耳。若當稱漢,漢止劉氏。前漢、后漢兩代一號。后漢禪魏,魏弱三分政有吳蜀,魏雖吞蜀還復禪晉。自晉統馭,十割九州,島地各有主。譯經依處,人處既異,翻則不同,須依帝王稱謂甄別。”
南宋志磐在《佛祖統紀》中進一步闡釋了“震旦”國名與“周、秦、漢、晉”國號的區別:“贍部一洲在西為五印度……東則震旦。皇王周孔之所化,是為君子之國……諸經言國城數不定者,古今離合不同也。如此方周千八百國、春秋七十余國、秦七國、魏三國、晉十六國。或離或合,為國不一,要不出此一境也……同一震旦,而周、秦、漢、晉為號不同。”此處對“震旦”的解釋涉及兩個層面。文化層面,“震旦”繼承發展了周孔思想為代表的中華文化;地理層面,“震旦”為印度以東中華文明的影響范圍,其核心區域基本不變而具體邊界視歷代王朝控制能力有所變化。同書所錄《東震旦地理圖》可資佐證。
由此觀之,印度對中國的“震旦”稱謂,既被亞洲諸國采用,也得到中國士紳、僧侶接受。在具體使用中,“震旦”因其“文物之國”的梵文本義,往往與對中華文明的贊美之詞相伴出現,并被視作超越歷代王朝國號的“國名”而存在。
“震旦”的中文別義:“東方日出之地”
陳寅恪在《支愍度學說考》中提出,隨著佛教在華傳播與信徒激增,兩晉以降出現了僧侶借中國傳統思想文化資源解經釋義的“格義”現象。如東晉竺法雅“以經中事數擬配外書,為生解之例”;唐代圭峰大師宗密“疏《盂蘭盆經》闡揚行孝之義,作《原人論》而兼采儒道二家之說”。隨著“格義”現象流行開來,隋唐部分僧侶借《周易·說卦傳》“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的八卦方位理論和《周易正義》“以震是東方之卦,斗柄指東為春,春時萬物出生也”的思想釋義“震旦”。由此產生“東方日出之地”的別義,并在南宋佛學名著《翻譯名義集》采信后得到廣泛流傳,對近代國人的“震旦”認識產生了深遠影響。
以“東方”釋義“震旦”,最早見于唐貞觀年間法琳《辨正論》:“《樓炭經》云:‘蔥河以東,名為震旦。以日初出,曜于東隅,故稱震旦……中天竺國則地之中,震旦自可為東。”(法琳:《辨正論》卷六,《大正藏》第52冊第2110號,第525頁)高宗麟德年間道宣《廣弘明集》完整收錄了法琳以上文段;盛唐僧人大覺《四分律行事鈔批》亦采信“以日初出,曜于東隅,故曰震旦”之說。
伴隨“東方”釋“震旦”現象,“震旦”一詞逐漸褪去梵文“文物之國”本義,滑向由“震,東方也”派生出的別義“東方日出之地”。以至于南宋僧人法云完全以中華傳統思想資源釋義“震旦”,并斥《華嚴音義》的翻譯為“不善華言”:“震旦,或曰真丹、或云旃丹。琳法師云:‘東方屬震,是日出之方,故云震旦。《華嚴音義》翻為‘漢地,此不善華言。《樓炭經》云:蔥河以東,名為震旦。以日初出,曜于東隅,故得名也”(法云:《翻譯名義集》卷三,《大正藏》第54冊第2131號,第1098頁)。
《翻譯名義集》作為佛經釋義的重要工具書,對“震旦”的定義深刻影響了后世僧俗。以至于明初僧人一如注釋《法華經》時,引用上述文段后寫下“據此,則震旦非梵語矣”的按語。既然認定“震旦非梵語”,那么從中華傳統思想出發解釋“震旦”更顯理所當然,以至于明清僧人直接引用儒家經典和八卦理論解釋“震旦”。
明萬歷年間,如愚《妙法蓮華經知音》有“震旦(亦名真丹),西域謂中國之名,蓋中國在天竺之東。琳法師云:‘東方屬震。日始出,曰旦。(《易》注:‘一陽始生二陰之下,震而動也;《詩》云:‘旭日始旦)”。清康熙年間,大義《妙法蓮華經大成懸談》載“震旦,即我國之名。按八卦東方屬震,為群動之首,故曰震。以震為雷,一陽初動義故。旦者,日出之始也,以此方乃日初出之處。故《詩》云:‘旭日始旦。二義和合,故曰震旦。”
從初唐法琳“以日初出,曜于東隅”到清代大義“八卦東方屬震,為群動之首,故曰震……旦者,日出之始也,以此方乃日初出之處”,本為梵文舶來詞的“震旦”,在歷代僧侶的詮釋下褪去了“文物之國”本義,樹立起“東方日出之地”別義。國人對“震旦”的理解,也從文化層面上對中華典章文物的肯定,蛻變為地理層面對中國居于東方日出之地的描述,而“震旦”釋義的轉變也使其概念邊界發生了變化,從而影響到梁啟超對“震旦”一詞的理解。
自漢魏以來,中國士人就已認識到日本處于中國以東。如《漢書·地理志》:“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三國志·魏書·東夷傳附倭傳》:“倭人在帶方東南大海之中,依山島為國邑。”盛唐時人韋莊《送日本國僧敬龍歸》更是這種方位認識的鮮明體現:“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東更東。此去與師誰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風。”如果中國被稱為“震旦”只因“八卦東方屬震,為群動之首,故曰震……旦者,日出之始也,以此方乃日初出之處”,那么處于中國以東的日本也有理由被視作“震旦”或者“震旦”的一部分。在這種邏輯下,1897年梁啟超《記東俠》寫道“中國、日本,同立國于震旦”,同年的《論君政民政相嬗之理》又一次把“日本”置于“震旦”的空間范圍之內,提出“日本為二千年一王主治之國,其君權之重,過于我邦,而近日民義之伸,不讓英、德……蓋地球之運,將入太平,固非泰西之所得專,亦非震旦之所得避”。
不過,縱觀《梁啟超全集》,其將“震旦”用作“東亞”者并不多見,更多時候是與同時期張之洞、黃遵憲、嚴復、劉師培、章太炎等士人一樣,將“震旦”用作中國的國名別稱。值得注意的是,明清僧俗在對“震旦”作“東方日出之地”解釋時,以“八卦東方屬震,為群動之首”解“震”字,以《詩經》“旭日始旦”釋“旦”字。二字結合,既有東方之地含義,又有旭日初升意象。近代以來,隨著民族危機逐漸加深,企盼中華復興的國人越發青睞“震旦”別義中“旭日東升”的元素,以東方冉冉升起的旭日,寄托民族復興的美好愿望。于是“震旦”一詞與英文“Aurora”(曙光)、法文“Aurore”(曙光)對譯而實現概念定型,而具有“中華復興曙光”新義的“震旦”更得到廣泛使用,一度成為時代熱詞。
“震旦”的近代新義:“中華復興曙光”
在民族危機日益加深,國人復興愿望越發深切的近代中國,“震旦”別義“東方日出之地”中原有的“日出”意象受到格外關注。人們將冉冉升起的旭日與必將崛起的中國相關聯,使用“震旦”時往往配有“旭日”“雄雞”“醒獅”等圖案,暗含著對中華復興的美好祝愿。
民國初年,新興的共和政權一度給國人帶來無限希望,形成了一股組建政黨、參政議政的熱潮。1912年,統一黨成立政務討論會以參與憲法制定工作,“又以討論結果不可不發表于文字”,于次年創辦《震旦》月刊,“蓋欲大眾研究一定方針,俾本黨議員將來即可在議會提議實行,以謀國家幸福而為吾黨之光”。統一黨人以“震旦”為刊名,取其“旭日初升”之義,并寄托著中華復興的希望,這從《震旦》創刊號登載的各方祝詞中得以體現。財政總長周學熙寫到“東方未明,太白。旭日一暉,萬晦斯顯。獅夢既醒,龍戰亦偃……揚我國光,視此左券”;貴州都督唐繼堯更明確表示“《震旦》報出,日耀東方”。《震旦》月刊封面的“旭日”和“醒獅”元素,更直觀反映出“中華復興曙光”的時代新義。
與此相同,民國時期以“震旦”為名號者,常與“旭日初升”“雄雞報曉”的圖像元素相伴出現。如震旦機器鐵工廠的“雞球”商標。
甚至汪偽政權扶植的震旦化學制藥廠,其商標也包含雄雞和旭日兩項元素,并以“雞鳴震旦”自我標榜。
民國時期“震旦”一詞與“旭日”的密切關聯,體現了時人借旭日初升的意象,寄托中華民族復興希望的美好愿景。梁啟超1924年為泰戈爾贈名“竺震旦”時的說明,就是這一心理的生動體現:“印度人從前呼中國為‘震旦,原不過是‘支那的譯音。但選用這兩個字卻含有很深的象征意味。從陰郁暗淡的狀態中轟然一震,萬象昭蘇,剛在扶桑浴過的麗日從地平線上涌現出來(旦字末筆表地平),這是何等境界。”在這種心理下,以“旭日初升”“曙光初現”解讀“震旦”的事例比比皆是。如馬相伯所辦震旦學院,以“震旦”為中文名,以“Aurore”為法文名,“就是取‘中國之曙光之意”,“校名寄托了馬相伯對學校的美好祝愿。馬相伯把‘震卦圖形作為校徽,并以歐洲諺語‘Per Auroram ad lucem(從震旦到光明)作為校訓”。震旦學院(震旦大學)畢業生在回顧校史時,也以“中華曙光”解讀母校校名。
除將“震旦”對譯法文曙光一詞“Aurore”外,英文單詞“Aurora”也與“震旦”實現對譯。如二戰中表現優異,曾擊毀敵軍巡洋艦1艘、驅逐艦10艘的英軍Aurora號輕巡洋艦,被中國《民國日報》《申報》《大公報》《中央日報》等各大報刊譯為“震旦號”。教育學家魯潔回憶求學經歷時,寫到“那個中學是震旦女中。震旦嘛,就是《圣經》里面的Aurora,太陽升起的意思”,可見震旦女中的學生對校名的解釋就是“Aurora”(曙光)和“太陽升起”。
自此,“震旦”一詞在中國經歷了由“衣冠文物之國”本義到“東方日出之地”別義再到“中華復興曙光”的詞義流變,在與英文“Aurora”、法文“Aurore”對譯后實現了概念定型。于是被賦予“中華復興曙光”新義的“震旦”一詞,受到社會各階層的喜愛,在民國時期被廣泛用于各類企業機構、校名院名、報刊名稱乃至個人姓名,成為時代熱詞。
“震旦”一詞“中華復興曙光”的時代新義,因各界普遍使用而廣泛傳播;廣泛傳播的“震旦”一詞,又被時人用作期盼民族復興、國家富強的絕佳寄托。1921年,愛國學生莫國史被清華大學開除后,本欲改名“莫中國”以示愛國,但覺得“這樣叫太明太白”,于是改名“莫震旦”,認為此名含有“東方震動,旦日躍出”之義。1934年,杭州震旦絲織公司在宣傳主打產品“復興綢”時,強調“維護國貨與復興綢業之意旨”,表示“特冠以復興二字為名……或足引起同業天良之激發、共同努力于國產綢緞之推銷、以期邁進于綢業復興之境域”。“素抱實業救國思想,具有愛國心和事業心”的發明家薛震祥,創辦震旦機器鐵工廠,并為挽回利權、改變對進口消防器械的依賴,立志“用其創造精神與能力替中國自創一種藥沫滅火機來”。經過六年的反復試驗,終于發明了暢銷海內外的“震旦雞球牌藥沫滅火機”。滅火機以“雞球”為商標,旭日、雄雞為圖案,于廣告醒目處明確表示“完全國貨”,并積極參加政府舉辦的國貨展銷會,致力于實業救國事業。抗戰期間,震旦機器鐵工廠隨政府西遷重慶,為長期抗戰和大后方建設貢獻力量。
結? ? 語
從“衣冠文物之國”本義到“東方日出之地”別義,再到“中華復興曙光”這一近代新義,“震旦”一詞在中國經歷了千年的詞義流變并最終通過與英文“Aurora”(曙光)、法文“Aurore”(曙光)的對譯而實現概念定型。時至今日,以“震旦”為名的企業機構如震旦(中國)有限公司、震旦(江蘇)企業發展有限公司、上海震旦職業學院等,均以“旭日”為圖案、以“Aurora”為英文名稱。恩格斯提出,“每一個時代的理論思維,包括我們這個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歷史的產物”。“震旦”的詞義流變背后,既受中華傳統思想文化的深刻影響,也有人們在不同時代背景和內外形勢下的主動選擇。
在“震旦”出現“東方日出之地”的別義后,也曾有僧人從梵文本義出發進行辨偽。唐天寶年間,湛然揭示出法琳《辨正論》的“震旦”錯釋問題:“琳法師釋云:‘東方屬震,是日出之方,故云震旦。《新婆沙》云:‘脂那。《西域記》云:‘至那。此聲并與震旦、真丹相近故,故知并屬梵音”。五代吳越國景霄對以震卦理論釋義“震旦”的現象做出辨偽:“梵云震旦,或云真丹、栴丹、指那、指難,皆梵音輕重……望此為震宮,旦謂朝旦,以日初出照于東隅其如丹。亦云其丹等,此非故也。”(景霄:《四分律行事鈔簡正記》卷三《卍新續藏》第43冊第737號,第36頁)北宋智圓從梵音出發為“震旦”正名:“真丹者,或云震旦、旃丹、指那、指難,皆梵音賒切也……或謂日出東隅、其色如丹,故云震旦、真丹者,此皆訛也。”(智圓:《涅槃玄義發源機要》卷一,《大正藏》第38冊第1766號,第19頁)然而他們的努力并不能阻止“東方日出之地”別義對“衣冠文物之國”本義的取代。“東方日出之地”的別義被國人廣泛接受的重要原因,就在于它更接近中國傳統思想文化資源且貼近“震旦”二字的字面意義。
近代以來,隨著民族危機日益加深,渴望中華復興的國人格外關注“震旦”別義“東方日出之地”中的“日出”意象。人們將冉冉升起的旭日與必將崛起的中國相關聯,將“震旦”一詞與“旭日東升”圖案配合使用,將中文“震旦”與英文“Aurora”、法文“Aurore”對譯,派生出“中華復興曙光”的近代新義。“震旦”因此在晚清時期一度被士人用作中國國名別稱,民國時期更是被眾多企業、機構、個人選為名稱,成為時代熱詞。
“震旦”一詞在近代社會派生出“中華復興曙光”的時代新義絕非偶然,而是反映了中華兒女追求中華復興、期盼國家富強的美好心愿。創辦震旦機器鐵工廠的薛震祥積極投身于“實業救國”運動,創立震旦學院的馬相伯致力于“教育救國”,表示“今日我震旦學院,雖一小小學院。然恢張宏遠,前程何限?如一芥之微,撒之藝之,可以通地,我震旦其奚異哉!”并因抵制耶穌會士對校務的干預,毅然率部分師生出走另辦復旦大學。更名“莫震旦”的莫國史,后來化名“張報”,投身于共產主義宣傳事業。在“震旦”的“中華復興曙光”時代新義下,近代國人以不同方式為實現民族復興的共同夢想而貢獻力量。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