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名聲只能由孫皓擔著？

張鳴

在歷史記載中，凡是末代皇帝、亡國之君，一律毛病纏身，不是暴虐荒淫就是窮奢極欲。尤其是在古代統一戰爭中的被征服者，幾乎就沒有好人。其實未必，這里有真有假。歷史是成功者書寫的，如果不把被征服者寫得惡心一點，怎么能顯得自己英明神武呢？

就拿三國來說。三國的結局是三家歸一，歸了司馬家的西晉。三國之中，蜀國先滅，而吳國茍延殘喘了一段時間才被西晉所破。在這期間，吳國的末帝孫皓，一度名聲還不錯，甚至可以局部地對西晉采取進攻態勢。但是，后來他的聲譽就不好了，說他殘暴、好色、酗酒、信任奸佞之人，反正跟所有的末代皇帝都差不多了。只是，孫皓有個壞名聲比較特別，說他喜歡剝人面皮，誰要是多看了他兩眼，他就會把人家的皮剝了。暴君剝人皮，這事聽說過，但單剝人面皮，是怎么個剝法呢？好像也不曾見過歷史上有類似的記載。

但是，此事成為孫皓的一個罪狀，看起來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他也不辯解，好像也沒有人聽他辯解。當了西晉的俘虜之后，晉武帝司馬炎封他為歸命侯，居然經常帶他左右，估計是有一種征服的滿足感。西晉的賈充，當初在司馬氏當政，魏國岌岌可危之際，作為名義上的魏臣，曾經害死過魏帝曹髦。即便是這樣的人，也會大喇喇地問孫皓為何喜歡剝人面皮？孫皓淡淡回諷道：“人臣有弒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則加此刑耳。”賈充聞言，“默然甚愧”。

反正孫皓國破家亡還做了俘虜，就得背著這些惡名。而且，還得時不時地被人擠兌。只不過孫皓的一張嘴還真不饒人，誰擠兌他，他都給懟回去。

不止賈充一人在孫皓這里討沒趣。有一次，晉武帝在跟王濟下棋，孫皓在旁邊觀棋。王濟下著下著，也問了孫皓一句：歸命侯為何好剝人面皮？孫皓說：“無禮于君者則剝之。”孫皓這么說，是因為這時正在下棋的王濟，把腳伸了出來。在當時看，這是很無禮的行為。

現在看來，這個剝人面皮似乎是征服者造出來的。孫皓再殘暴，不許人看他，挖眼也就到頭了。剝皮的刑罰向來是有的，但單剝面皮，似乎有點難度，而且也不必要——真要是殘暴狠了，直接剝皮就是了。

反正孫皓國破家亡還做了俘虜，就得背著這些惡名。而且，還得時不時地被人擠兌。只不過孫皓的一張嘴還真不饒人，誰擠兌他，他都給懟回去。朝中的大臣他懟，晉武帝難為他，他同樣也不客氣。

有一次群臣大會，晉武帝當著大家的面，對孫皓說，我聽說吳人好作汝語（即每句都帶汝字的吳歌），你能不能試試？孫皓當即捧起一杯酒言道：“昔與汝為鄰，今與汝作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壽萬春。”當著群臣的面，不稱皇帝為陛下，直接稱“汝”，很是不敬，但是皇帝自己要人家作的，當然也不好發作。一時間，氣氛很是尷尬。

其實說起來，晉武帝司馬炎才是個有名的荒淫之君，著名的羊車望幸典故就是出自于他。這個故事說的是什么呢？司馬炎后宮的嬪妃太多，他選擇困難了不知道該去哪兒，于是在宮里乘上羊拉的車隨處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因此，嬪妃們紛紛用帶鹽的草來引誘拉車的羊。

但是，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壞名聲只能給歸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