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強新

半枯黃草叢傳來絲絲低吟,如絲弦,雖不脆亮,卻綿綿悠長。腳步聲傳來,吟唱也戛然而止。稍息,又絲絲低吟起來。幾次三番,我心癢難搔,拿只裝過堅果的大口塑料罐,貓著腰,走近那片草叢,諦聽一會兒,用木片撥動幾下,只見一只草蛉跳了出來,跳到腳邊的水泥走道上,我雙手合攏去捕捉,然后將米粒大蟲兒放進空塑料罐里。如此動作,先后捉了數只,再拔一小撮半枯青草,塞進罐里,給它們做窩。
我素喜飼鳥養蟲,雖不癡迷,樂此不疲也有數十載。年少時去海門外婆家度暑假,就去捉蟈蟈和紡織娘。那時小縣城院落多,宅院的絲瓜藤、扁豆架,竹籬笆牽牛花間,一到天黑,伴著皎月當空、星星閃爍,紡織娘吱吱彈唱,蟈蟈更是放開歌喉。沙地蟈蟈土名頗具詩意,叫轉扇童子,特別膽怯,白天不吭聲,只有晚上叫得歡。叫聲也怪,不似北方蟈蟈唧唧聲充盈于耳,而是咯咯咯像是田雞叫。我拿手電一照,手到擒來,養在高梁秸稈籠里,飼以絲瓜花、南瓜花,將籠子掛在屋檐下,伴我度過一個個溫馨的夏夜。有時我也會從桃樹和枇杷樹上捕捉金烏蟲,用細線系著,牽在手里,讓蟲兒繞著圈子嗡嗡亂飛,我也跟著亂轉。玩累了,手一松,瞅著飛翔的蟲兒,像拖著根長尾巴,樂不可支。其實這是頑童的惡作劇,當時不懂,只覺得玩得開心。
走上工作崗位后,回鄉機會少了。初夏時節,聽見街頭蟈蟈合唱的喧鬧,我總會從小販手里買上一二只翠玉或鐵灰。鐵灰個頭大,叫聲渾厚洪亮。翠玉善鳴,音質脆亮,活得也長。我養過一只翠玉,先飼以毛豆、面包蟲,后喂梨和香蕉,養到十一月底才息口。夏蟈鳴到深秋是不多見的。養了蟈蟈,又開始養黃蛉。大黃蛉鳴聲悅耳,如珠落玉盤。藏掖胸口,更有清幽之感,仿佛山野里吹來的風,令人寧靜。有一年我在城隍廟西側舊校場路邊,從一位來自黃山的蟲販那里買到兩只大黃蛉,鳴聲時而悠揚似長笛,時而如急雨驟下,時而又搖鈴般富有節奏,竟有三種叫法。可惜,我再沒有見到這種蟲中精品。大黃蛉與夏蟈一樣,深秋后存活甚少。我開始養小黃蛉。小黃蛉比草蛉還小,耐寒,可以數只混養在一起。寒冬之夜,耳聞蟲盒里傳出絲絲的蚊吟般鳴叫,恍惚間聽到春天漸近的腳步聲。
(青秋摘自新民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