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憶往昔，夢回青山

侯宇桐

昔日李白足跡遍布山川，滿目皆是山河故人。我愛讀李白的詩歌，遼闊大氣，思緒萬千。“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石壁望松寥，宛然在碧霄。”“安得五彩虹，架天作長橋。”詩意盎然，已足夠讓我向往那如夢似幻的世界。

可詩再美，也無法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種實實在在的美。常伴我身旁的，是另一幅雖美卻總有些虛無的人造景觀。

這樣的遺憾，便在夢里補全吧……

秋日無波。我醒來時，全身暢快，神清氣爽，有些飄飄然的驚喜。

我不知道自己正在什么地方游走，這里建筑低調簡樸，但小橋流水，愜意極了。我看到了艷麗張揚的牡丹，也有已經枯敗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但并不覺得亂。回想起從小到大，不論是小區、公園，還是在外旅游爬山，似乎都是刻意營造的一幅花開永存的景象。“花開花落自有時。”悠然的女子將枯了的花草剪下，埋在泥土里，來年，那里將又是一副模樣。

我正在贊嘆，眼前的景色忽然變化，世界似乎被無限拉長。我只覺自己“寄蜉蝣于天地”，被狠狠地打敗。

耳邊是熟悉的瀟灑恣意的聲音：“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沒有開辟出來的山路，沒有手持水瓶的行人。稀稀疏疏的幾個旅人在山間霧中靜默地行走，渴飲山泉水，累歇樹蔭下。恰逢同道，便結伴而行。偕侶登山，談天論地，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忘乎于天地之間。

為什么？我疑惑，但很快便想通了——這樣的山水，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常態，只有我們現代人，在爬山時才會說空氣真好、景色宜人之類。

我唏噓連連，眼前早已不是如此風光。山水游人消失不見，憑空而來的是清澈的湖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圍著它的山層層疊疊，與之輝映，使得空氣也有些濕潤。蘇軾在詩中說的“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想必就是這樣的風光了。我看著自己的身形慢慢出現，竟也著了一身宋代的衣裳。縱一葦之所如，慢慢在湖中蕩漾。“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我何時曾見過如此的瀲滟。如此美景，我甚至想一人獨享，沉醉于此。

恍惚間，我便要睡著在小船上。忽然一聲巨響，將我震醒，才發覺那小船早已變了模樣，山水也悄然不見。我身處茅舍，幾個紅軍模樣的士兵正在激烈地討論著什么。我正想仔細聽，一聲轟隆再次響徹云霄。我沖出門外，看到不遠處的山坡上硝煙彌漫。

此時的我哪里還能像前幾次那樣醉心山水，等到“山河破碎風飄絮”，就什么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只是一個影子的我可以做些什么，雖然早已知道最終勝利的結果，但眼前的炮火和傷亡還是讓我膽戰心驚。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的幼稚話語：“打仗的時候放炮，才會讓環境變差哩！”面對爸爸的指責，那時的我還固執己見。可當這真情實景在我眼前變幻，我卻再也無言可對。他們用殘肢和生命帶給我們如今生活的安定，我卻因為無法享受而說出那樣的話！

為了生存，他們無法避免炮火。

我對著廢墟中戰士們的尸體，悲傷嗚咽。對面的敵人如同密布的烏云，槍林彈雨破空而來，劃破天際。英勇的士兵們遍體鱗傷、浴血奮戰，將身軀化為堅硬的盾牌，讓生命熾烈燃燒、燦爛隕落。

血紅的晚霞消退，一如硝煙，嗆得人流淚，廝殺吶喊聲不絕于耳，喚醒了沉睡的靈魂。

“啊——”

我從夢中驚醒。虛汗溢滿身體，我有些疲憊。再后來就不需要夢境的指引了——這里處處是工廠，處處是污染。

由廢棄磚石和玻璃堆砌成的小山，以及由散發惡臭的垃圾累積成的大山——它們不比夢中的綠水青山低。我常在窗口遠望，看見山的輪廓，便心生向往，等走到跟前，卻發現只是一片光禿禿的石山。

古時候，我們不需要保護環境，因為沒有多少破壞的因素;戰火年代，我們出于無奈，能夠生存已足夠幸運;修復時期，我們用著古老的機器緩慢探索，努力讓國人溫飽;但在國富民強的現在，有些事情、有些做法，真的不能有所改變嗎？

虛賺的是現代的浮華喧囂，負重的卻是未來的千秋萬代。我不敢想象，還有多少個日日夜夜，能讓我們呼吸這樣的空氣，會不會以后連這樣的污濁都是奢望？

問渠哪得清如許？自是詩畫才得見。千年山川秀麗姿，不能煙消云散在我們手里。

我們正親眼看著書中的景象逐漸隨著時間消逝。當初次看到以物易物的現象時，我不能說我是痛恨的，但欲望是深淵，沒有幾座山經得起如今的消耗。

我從夢境中走出來，往昔那張自然的白紙，雖已被萬千色彩所粉飾，但創造的畫筆已交到我們年輕一代的手中。大愛山河，便是深愛每一寸土地。我雖眷戀夢里的山清水秀，但我更向往未來祖國的錦繡河山。愿我們年老時回憶起的山水，是我們少年時真切感受到的壯美，而非夢中之景。

愿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指導教師：江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