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詞》與《枉凝眉》的古詩詞藝術歌曲比較研究

孫鈺潔

摘要：清代曹雪芹出生在一個開始繁盛，但后來一落千丈的家庭中。他所做的詞放達不羈，后人為其詞譜曲，創作了不少的藝術歌曲，其中以《紅豆詞》和《枉凝眉》最具代表性。《紅豆詞》歌詞表達出女子愛情生活遭受摧毀的傷痛，旋律具有浪漫色彩;《枉凝眉》歌詞表達出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的悲痛，旋律具有民族特色。

關鍵詞：古詩詞藝術歌曲 ?曹雪芹 ?《紅豆詞》 ?《枉凝眉》 ?音樂文本比較

中圖分類號：J605

清代著名的文學家、小說家曹雪芹的生平跌宕起伏，正是因為他起起伏伏的生平才讓他創作了傳世之作《紅樓夢》。他所作的詞通俗易懂，情調感傷。在寫作形式上善用敘述性的手法，語言清麗婉轉，后人為其詞譜曲，創作了不少藝術歌曲，其中以《紅豆詞》和《枉凝眉》最具代表性?！都t豆詞》是根據《紅樓夢》中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寶玉和朋友作行酒令時所作詞而譜的曲。歌詞表達出愛情生活遭受摧毀的傷痛，旋律具有民族韻味，伴奏具有現代風格?！锻髂肌穭t是根據《紅樓夢》中第五回中警幻仙子讓人給賈寶玉演唱的第三首曲子創作的。歌詞表達出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的悲痛，旋律具有浪漫色彩，伴奏具有民族風格。本文將對這首藝術歌曲從詩詞方面進行分析，其中藝術歌曲《紅豆詞》的曲譜選自中國音樂學院聲歌系教授楊曙光所著的《中國古典詩詞藝術歌曲賞析與演唱》;《枉凝眉》的曲譜選自2001年1月8日由龍樂文化公司發行的于文華個人專輯《枉凝眉》。

一、詩詞文本的比較

黑格爾認為“詩歌是浪漫型藝術中的最高形式，與音樂相結合時會提升音樂的價值與效果，音樂的精神內容會因為與詩歌相聯系而變得清晰”。中國古典詩詞藝術歌曲以“文”為主、“樂”為從，其歌詞必然極富文學之美。《紅豆詞》和《枉凝眉》的歌詞都是選自曹雪芹編著的小說《紅樓夢》同名詞，詩中充滿了古韻，但是兩者之間卻有著天壤之別。

（一）《紅豆詞》：相思之苦

《紅豆詞》是曹雪芹的小說《紅樓夢》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中應馮紫英之招前來對歌罰酒而創作的。“紅豆”即“相思豆”，相傳我國古代一個女子因丈夫死于邊關，哭于樹下而死，化作紅豆。

原詞如下：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后，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滿喉，瞧不見鏡里花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本詞借前人的典故，抒發自己的愛情生活遭受到摧毀，表達自己內心傷痛不已。上闕用“紅豆”來寄寓自己的相思之苦，下闋用“咽不下玉粒金莼”直抒胸臆表達自己想你想的很煎熬。

上闕和下闕的歌詞總共用了十個“不”字也道不盡相思之苦：流不完的相思血淚猶如拋不盡的紅豆，把相思血淚比作紅豆，此乃相思之苦一;春柳春花年復一年開滿，猶如亭臺閣樓的畫，把每年盛開的畫幻想成了亭臺閣樓畫，此乃相思之苦二;風雨黃昏過后，紗窗下的人怎么也睡不著，此乃相思之苦三;新愁和舊恨更是忘不了，此乃相思之苦四;金玉美食咽在喉嚨里就是吞不下去，此乃相思之苦五;對照鏡子照著自己的容顏，一天比一天瘦，由花容變成了病容，此乃相思之苦六;眉頭總是緊皺著，慢慢長夜總是等不到天亮，此乃相思之苦七;像是青山隱隱，無法遮擋我對你的思念，也像是綠水長流，無法阻斷我的相思之苦八。詞人為什么用十個“不”字呢？原來是因為就算用否定詞也否定不了我對你的想念。

整首詩詞用了一連串的排比句來表現熱戀中的男女為愛情而苦惱的情景。上闕的“滴不盡”“開不完”“睡不穩”“忘不了”表達了作者自己年復一年的痛苦去代替了春夏秋冬的景色;下闕的“咽不下”“瞧不見”“展不開”“捱不明”“遮不住”“流不斷”更是增進了相思的煎熬。“傾我今生淚，還爾前世恩”，全篇每句詩詞都是刻苦銘心的相思之苦，道盡了黛玉和寶玉無限的哀思纏綿。

（二）《枉凝眉》：哀怨動人

《枉凝眉》是曹雪芹的小說《紅樓夢》中第五回中警幻仙子讓人給賈寶玉演唱的第三首曲子。

原詞如下：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本詞暗示著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愛情故事終不能圓滿，只能落得淚盡天亡的悲慘結局。上闕用“奇緣”來描述他倆的愛情故事，下闕卻用“淚珠兒”道盡他倆的天盡夭亡。

上闕開始起句就非同尋常，“閬苑仙葩”和“美玉無瑕”都表示極為珍貴的東西，暗喻了黛玉和寶玉他們倆的卓越不凡和高貴的品質，緊接著說他們倆的“奇緣”，如果他們倆沒有奇緣，她們又怎么會相遇在賈府呢？如果說他們有奇緣，那為什么他們的心事都終將化為虛空呢？這兩句像是為后面他們的悲劇愛情發出了疑問，等待下闕的解答。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暗喻了兩個人在對話，黛玉嘆氣為什么寶玉不來找她，寶玉就一個人牽掛著黛玉不敢去找她，生怕她生氣，兩個人互相思念卻又互相猜忌、互相賭氣以及互相抱怨，在字里行間表現的惟妙惟肖?！耙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隱喻了他倆把對方都比作“水中月”和“鏡中花”，男女主人公都覺得對方的心思難以捉摸，就為后面他們的愛情悲劇增添了濃厚的色彩。詩詞最后的“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把整篇的悲劇推向高潮，林黛玉說也說不出，只能流眼淚，從春流到夏、秋流到冬，而賈寶玉因為無果的愛情心如死灰、遁入空門。

整首詩詞采用虛寫的手法來暗喻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悲劇愛情，字里行間把他們的對話、互相猜忌以及互相思念寫的栩栩如生，猶如畫面就在眼前，這首詩詞具有較強的表現力和感染力。

二、旋律文本的比較

“音樂是由無數獨立的音符組成的，每一個音就是一個點，點的橫向連接構成了線，線的網絡組成了旋律”。在音樂作品中，不同的音符、音、調、旋律線條和拍子組成不同的旋律。中國古典詩詞藝術歌曲《紅豆詞》與《枉凝眉》采用的都是五聲調式，充滿民族特色的韻律，但兩者卻各有各的特點。

（一）《紅豆詞》：浪漫色彩

“《紅豆詞》一曲是劉雪庵音樂創作上由抒情風格轉向以抗戰為體裁音樂風格的分界點”。這首曲子是劉雪庵早期創作的抒情、浪漫風格，全曲采用bE羽調式，即在五聲調式的基礎上加上偏音變宮，除了這六個音以外，再無其他變化音。旋律的音高集中在中高音區，并注明了速度術語Andante（行板）與表情術語“充滿表情地”，這也更好的表現出這首曲子的相思之苦。

《紅豆詞》的曲式結構如下：

這首聲樂曲的曲式結構為再現單二部曲式，是兩個比較規整樂段的二段式。A樂段是4+8+4+6的四個樂段構成。起句用的是bA商音，在這句樂句中，圍繞著bA商環繞旋轉，好像我在想什么事情或者是反反復復的思念著一個人，到第二句看到了風景才旋轉到主音bE上，而此時的和聲織體運用了復合和弦，“拋”和“開”下面是降e調IV級和弦，左手IV級和弦右手I級和弦就構成了九和弦得到復合?！岸埂焙汀按骸眲t構成了I級和VII級復合。左手持柱式和弦，右手卻用了滑音，像是我看到了風景在偷偷的哭泣。第三句的開頭用的是附點二八節奏，音區是在低聲區，表明了作者“睡不穩”，在床上輾轉反側。這句從P力度直接轉向mf力度，似乎在說我在夜晚輾轉難眠之時，風雨的交加說出了我的心聲。第五句的“忘不了”“咽不下”雖然也是附點二八的節奏，但是卻表現出鏗鏘有力的狀態。就算我忘掉了“新愁”與“舊愁”，但東西擺在我的面前，我卻什么也吃不下。第六句的“瞧不盡”中的“盡”有婉轉之音，好像看鏡子里的自己看都看不完，看來看去還是“花容瘦”。第七句進來就是bE主音四分音符，表明作者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展不開”的眉頭，看著外面“挨不明”的天空，何時是個頭??！此處還用了mf 中強的語氣重復第七句。到了第八句也是bE主音四分音符，作者長嘆一個“啊”字，像是有話都不知像誰傾訴。十句的語氣漸漸的落了下來，音區也在中低音區，最后以bE收尾抒發“我”對你的思念“青山遮不住”“綠水流不斷”。

好的旋律是不能夠完全詮釋音樂情緒的，只有運用模進、大小跳音、復合和弦才能淋漓盡致地詮釋出來。而這首曲子就運用了模進和大、小跳音，把作者對愛人的那份思念、那份情感都全盤托出了，再加上大、小跳進的音符，像是我想告訴你但是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唱起來可謂是無盡的“酸甜苦辣”盡在口中。

（二）《枉凝眉》：民族特色

《枉凝眉》的旋律部分是由作曲家王立平所作?！八麆撟髁撕芏嗑哂兄袊褡逄厣囊魳?，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所以，全曲采用的是#c羽調式，全曲還加了變宮D，全曲的旋律中高低都有，跳度較大，并標注速度術語Adagio（柔板）。

《枉凝眉》的曲式結構如下：

這首歌的曲式結構為單二部曲式，是由兩個不規整的對比樂段組成的，中間由4小節的過渡句連接起來。A樂段與過渡句對應上闕歌詞，B樂段與尾聲對應下闋歌詞。

A樂段是由4+4+5結構構成，第一、二句用了旋律主音Re mi la 三個音，又用了小跳進，再加上四、五度的模進，給觀眾呈現出虛無縹緲的感覺，暗示出黛玉的美貌與性格。左手主和弦滑音一下來，像是心里涌動的情緒，而右手四個十六卻像是表現我表面很平靜的樣子。到了第四小節左手滑音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右手卻多出了兩個柱式和弦，體現出黛玉穩重的性格。第三句以主音（F宮）進去，以二度進行在哪里盤旋，再通過二度進行直接轉到B徵調上，可謂是一波三折！此時的左手和弦完全就是柱式和弦，像是在問對方，如果沒有緣分，我怎會遇見你，這幾句的低音柱式，問了鏗鏘有力，想要馬上得到答案。右手的四個十六體現了心里的小揪揪，心里還是挺想遇見對方的，第五句以弱起的mi so兩個音開始，漸漸的轉回原調（#c羽）調式，這四句音區在低音區，像是在訴說著“有緣”為何會“終虛化”。右手像是咆哮般的直接拋出十六八、四、二八的節奏型，肯定著我們能遇見那就是緣分。左手卻心理沒有底氣，出現了滑音，最后還是在心里偷偷的哭泣，嘆息著“終虛化”。緊接著十度的大跳的“啊”字一出來，像是主角的嚎啕大哭，“啊”字先是小三度下行，我哭夠了嗎？不，我沒哭夠，緊接著一個大二度上行更加體現了兩人撕心裂肺，然后重復大二度之后，十六八的四度音程一下來，最后回歸了小三度，他們終將向命運屈服，奈何我倆終無緣份。

A'樂段是由4+4結構構成，規整性樂段，和A樂段基本上一樣。

B樂段是由4+4+尾聲4構成的規整性樂段，起句用弱起的so la兩個音進去直接到F宮，音往上走，似乎主角又想大聲哭，又想大聲傾訴，音區來回婉轉，聽著直叫人揪心，直到高音區的#c羽降到低音區的#c羽，主角還是一邊低聲哭泣，一邊訴說著自己的苦楚，嘆息著世間“能有”多少和我們一樣的人，“淚珠兒春夏秋冬”都流不盡，奈何“有情人終不成眷屬”。在尾聲處又放聲大哭了，這一次哭的比上一次更長更凄慘了。此時的音都是琶音，音區一直往上，像是我心里的苦說不出，只能用哭聲來代替了，最后兩小節力度轉P，結束在高音，我已經哭盡了，沒有淚水了，但是終不能阻止我思念他。

綜上所述，同是曹雪芹的詩詞，《紅豆詞》和《枉凝眉》有相同的地方，但也有迥然不同之處?！都t豆詞》和《枉凝眉》都是描寫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故事，但是《紅豆詞》是寫寶玉的相思之苦，而《枉凝眉》卻是把他們的愛恨別離寫得淋漓盡致，短短幾句話卻是字如千金，再配上作曲家們做的曲，《紅豆詞》唱起來顯得鏗鏘有力;而《枉凝眉》唱起來卻是柔柔弱弱的感覺，生怕把姑娘再次弄哭了，這兩首歌曲細細品味卻是回味無窮又極富藝術的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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