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粥煮得百味生

任麗曼

母親愛粥，是刻在骨子里的。從野菜粥、榆錢粥、槐花粥到百花粥，再到什錦粥，她總愛說：“好粥要細熬，小火熬。熬日子，就像熬粥，熬過去就好了。”多年后我才漸悟，母親挨過饑荒。在艱難的日子里，能安下心來，守著米粒翻滾的歲月，熬出的是質樸的為人之本和興家之道。

母親熬粥，極其講究。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錦粥。第一步入鍋的是各種豆類，五顏六色地簇擁著蜷縮在鍋底。隨著青藍火苗像舌頭一樣舔熱鍋底，鍋里串串水花開始冒泡兒，豆粒兒們便歡快地上下跳躍，氤氳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等豆類煮透，第二步便是加入淘洗好的粳米。然后，把切好的南瓜、紅薯、花生、紅棗等分別倒入，接著大鏟子不停地攪動，各種食材在鍋里歡喜相逢。慢慢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鍋五顏六色的什錦粥，便也接近了尾聲。

出鍋前，母親還會加入一些切得細碎的紅薯葉、南瓜葉，為什錦粥增添一抹綠，散發出荷塘月色般的清爽，有時會加一點兒紅糖，真的是甜甜蜜蜜。在那香噴噴的氣息里，每一顆豆子笑靨如花，每一顆粳米明麗如霞，令人垂涎三尺。

我和弟弟妹妹們，早早就圍坐在灶臺邊，等著“一覽芳華”。隨著母親一勺一勺舀入白瓷碗中，我們的小手便迫不及待地搶過來，緊緊捧住，溜著碗沿兒，大嘴猛吞一口，燙得舌尖發麻，猛一縮頭。這時，母親好氣又好笑地說：“瞧你們仨這出息，小心燙！”隨后，我們便捧著碗邊，小口小口斯文地輕嘬起來，直到露出碗底。如今想來，那真的是一種賞心悅目的什錦幸福啊，豆類的勁道、粳米的醇厚、紅薯和南瓜的甘糯、蜜棗和山楂的酸甜，再配上一碟咸菜……在那個清貧的年代，這一切讓枯燥的光景變得富足起來。

人生百味，素食清歡。即便粗茶淡飯、清粥小菜，母親也用四十載的時光，熬煮出了對生活的熱愛與希冀、對精致的品味與追求，熬煮出的是一家人的浮世清歡、百味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