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八）

曹文軒

1.這年冬天，邱二爺病倒了，但他依舊堅持去集市上做介紹牛的買賣。他只想多多地掙錢，他必須給細馬留下一幢像樣一點的房子。一天，他在集市上暈倒了。

2.邱二媽要送邱二爺進城看病。邱二爺堅決地拒絕了：“不要瞎花那個錢！我得了絕癥，治不好的。”聽說有人吃中藥治好了，邱二媽就討來了方子。

3.這天早上，細馬沒去放羊，拿了一把鎬和一只竹籃出了門。桑桑問：“你去干什么？”細馬說：“中藥里頭，得放柳樹須子，我去河邊刨柳樹須子。”

4.細馬揮鎬砸下去，那凍土居然未被敲開。細馬咬著牙，用了更大的勁，又將鎬砸了下去。這一回，鎬尖被卡在了凍土里，細馬好不容易才將它拔出來。

5.不一會兒，桑桑就看到，細馬手上凍裂的口子流出血來，把鎬柄都染紅了。桑桑從細馬手中奪過鎬來，但他力氣沒有細馬大，更刨不動。細馬說：“還是我來吧。”

6.細馬只管一個勁兒地去刨，頭上都出了汗，他脫掉棉襖，把帽子也扔在地上。費了半天勁兒，總算見到了柳樹須子，一撮一撮的，像老頭兒的胡子。

7.細馬只要白嫩白嫩的，像一條條細白的蟲子一樣的須子，黑的紅的，一概不要。一棵柳樹，他也就選一二十根。他扛了鎬，又去找第二棵柳樹……

8.到了中午，竹籃子里有了大半籃子柳樹須子，那么白，那么嫩。邱二媽看見這大半竹籃柳樹須子，眼睛紅了。可是，不等到春季來臨，邱二爺就去世了。

9.臨去，邱二爺的眼里只有遺憾：他最終還是沒能留下一幢好房子。送走邱二爺以后，邱二媽神情恍惚了十幾天。這天一早，她來到桑桑家，問：“桑桑，看見你二爺了嗎？”

10.桑桑有點害怕，他瞪著眼睛，搖搖頭。“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邱二媽說著，就走了。等細馬放羊回來，天已黑了，邱二媽還是沒有回家。

11.鄉村的夜晚分外寂靜，人們都聽到了細馬的呼喚聲。桑桑和母親循著聲音找到細馬，讓他回家。那天夜里，細馬就一直坐在路口，望著月光下的那條路。

12.第二天一早，細馬來到桑桑家，將門上的鑰匙給了桑桑的母親：他要去找回邱二媽。細馬一走就是七天。這天傍晚，桑桑看見西邊霞光里，走來了細馬和邱二媽。

13.細馬把邱二媽送進了縣城醫院，過了兩個月，邱二媽的病居然治好了。細馬又去找桑喬校長，把自家種的十六棵楝樹賣了十二棵給學校做課桌椅。還有四棵，他說以后蓋房子要做大梁。

14.細馬拿了賣樹的錢，天天一早就到大河邊上去，等賣山羊的船經過。細馬花了十天工夫，細細地選，買下了五十只羊，只只白如秋云，絨如棉絮。大平原上，有了一個真正的牧羊少年。

15.桑桑讀六年級時，細馬的羊群已經發展到一百多只了。這年秋天，細馬賣掉了七十多只羊，然后，把賣羊的錢統統買了剛出窯的新磚。他發誓，一定要給媽媽造一幢大房子。

16.一色的紅磚，高高地碼起來，像一堵城墻。邱二媽不停地用手去撫摸這些磚頭，仿佛那是一塊塊金磚。夕陽下，站在磚堆頂上的細馬，被秋陽的余暉染成濃濃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