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歸來夢魂中

章宗杰

燕子至今仍在做一個夢，一個富貴夢，一個如牡丹花開的夢。它在沉香亭之西，在迷人眼的花叢間，想著富貴夢的容顏。它在春江之東，飛到一片有著愁態的青云上，想著富貴夢的霓裳。

燕子的夢將永遠只是夢，如果它也有情感，也有文才，它們將會寫就一部《唐朝夢尋》或是《長安夢憶》吧？唐時的燕子，它曾是舊時望族家住客的后裔，是王謝堂前的燕子！身在富貴之家卻不識富貴，只識站在京城金碧輝煌的宮殿的瓦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感慨“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它只識站在朱雀大街道路兩旁的樹上，枝頭花又開了，看五陵少年輕薄兒，肥馬衣輕裘，呼嘯而過。在長安這座繁榮的都市里，難得覓到一處安靜的花園。它看見園中的一位貴婦，頭上插著用金銀做成的牡丹花，再飾以珍珠，手中卻握著一枝剛從樹上折下的梅花，兩眼呆呆地看向遠方，似乎在思念著誰。早梅在長安初放，但卻蓋不過富貴牡丹在長安城里的泛濫。

轉眼到了三月三，儀仗隊的音樂從遠處傳來。燕子也趕熱鬧飛過去，飛到曲江水邊。原來是楊家姐妹春游的長隊。其中最光彩奪目的一位麗人，坐在轎中，用黃金打制的牡丹花樣的釵子，插在高聳的云鬢上。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富貴花在長安城盛開，燕子也感覺這場富貴夢仿佛可以一直做下去，永無停歇。忽然有一日，漁陽鼙鼓動地來，君王被千乘萬騎簇擁著狼狽西逃。燕子一路跟著黃塵而飛，馬嵬坡下，卻只看見花鈿委地無人收。

一夜雨后，錦官城內的花瓣更重了。花瓣上結滿了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燕子看見一位胡須花白、容顏滄桑的老人，站在樓上，遠望青山。青山之外，狼煙依舊。燕子從他的眼中似乎看見了淚光，和花上滴落的水珠一樣在閃爍。

狼煙終于熄滅了，燕子跟隨著君王的鑾駕回到長安城內。回到長安城中，太液池畔的芙蓉花依舊，未央宮的垂柳依舊。但是，經歷過這么多年的風塵仆仆，燕子感覺自己的羽翼已經日漸衰弱。

一個黃昏，夕陽西下，燕子感覺自己對于飛翔已經力不從心了，它停在沉香亭畔的牡丹花叢中，帶著以前做過的富貴夢，沒再醒來。只見亭旁的幾位白頭宮女正閑坐著，說著舊朝的故事，無非就是一些玉樓宴是如何如何的奢華，貴妃的霓裳羽衣舞是如何迷倒眾人這些逸聞趣事。

小作者以燕子的視角，為我們徐徐展開了長安那幅歷史長卷，如電影蒙太奇般閃過一幕幕場景。華麗的，富貴的，狼狽的，滄桑的……“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歷史的沉重與無常，就這樣輪轉，流逝……字里行間，可見小作者的才情與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