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窮”？ 搞不好就是“窮講究”

明珠 王小槑

年輕人的消費時代，是一場欲望和現實的交鋒。

如果你的財務狀況一團糟，到處欠債，你會試戴一條并非剛需、單純喜歡的絲巾，并且決定買下它嗎？

有人會。

為了一條喜歡的綠絲巾，麗貝卡不顧欠款，撒謊借錢，錯過面試……這是電影《一個購物狂的自白》中的一幕，也是現實生活中一些人的寫照。年輕人的消費時代，是一場欲望和現實的交鋒。

為了限量AJ、大牌包包或者一個個精致的欲望，他們研究、熟習各種借貸方式，不停地買買買……“精致窮”應運而生。

“精致窮”被用來形容一種發生在年輕群體中的生活方式。雖然賺得不多，但他們追求精致，為了自己所向往的生活和喜歡的東西而變窮。

可是，這種窮真的值得嗎？

精神和物質的雙重享受

中國網絡媒體的迅猛發展催生了精致男孩、精致女孩，并在無形中引導了年輕人的生活方式。

網絡讓年輕人的眼界更開闊，也讓年輕人的思維模式趨于統一。關注別人的同時，自己的生活和思維方式也在改變。

安靜和一凡是一對“80后”小夫妻。相識相戀于大學時期的兩人，在人生觀、價值觀上可以說是高度一致，當然也包括對精致生活的追求。

喜歡的樂隊辦巡回演唱會，但凡時間允許，路途也不算太遠，兩人都會一同前往。每年“五一”“十一”，更是早早地安排好出國行程，把“想去看看這個世界”的想法變成現實。

衣食住行上，兩人也將“精致”貫徹到底。一線城市位置還不錯的婚房，從家電到家具無一不體現著主人的品位。“你看這個沙發，是一個法國的牌子，坐起來特別舒服，來家里做客的同事、朋友沒人不夸。”安靜笑著說。

為了選到心儀的家具，安靜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畢竟是要天天用的，買到不好的，甲醛可是我們自己吸”。大牌大廠、專業定制，安靜問朋友、逛家具城、上網查資料、咨詢設計師，最終拍板現在的搭配，她用了兩個多月。

盡管預算超了不止一倍，安靜也沒有百分百滿意，“當時要是把衣柜做成電動升降的就好了……”

以類似方式打造生活的“90后”并不在少數。

土巴兔大數據研究院對外發布的《后疫情時代家庭裝修報告》顯示：21點到23點是用戶搜索的高峰期，這個時間恰恰是年輕人下班之后的休閑時間。今年以來，土巴兔平臺直播用戶規模平均每個月遞增25%，月直播銷售額環比增長35%。

數據背后是想要精致生活的安靜和一凡們。

這樣的生活方式想來和西西弗斯有些像。你滿足了一個欲望，就如同西西弗斯完成了一次推巨石上山。然而，山頂并非終點。每一次心儀產品的更新換代、不斷精進，就如同巨石又滾下山。

受欲望驅使不斷推動石頭，不斷向著自己理想的精致生活前進的人，生活中比比皆是。

獨身主義者惠語便是其中一員。而立之年的她，早早便擁有了拍板人生方向的果決，獨身主義是，“精致窮”也是。

掃地機器人、拖地機器人、擦窗機器人，一個都不少;咖啡機、面包機、早餐機，在家吃早飯的次數再少，也一餐都不能馬虎……

盡管受疫情影響，近兩年惠語的收入大打折扣，但她還是堅持追加著生活“投資”，單是“6·18”期間就添置了幾樣小家電，包括第二個面包機，“新入的這款是目前排行榜上的第一。我已經試過了，確實比原來的好”。

精致并非一個恒定的概念，比起精致，永遠有更精致的存在。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包括惠語。可他們依然選擇繼續，追求在每一個欲望達成瞬間收獲短暫快樂。

是餡餅也是陷阱

《奇葩說》曾經進行過一次關于“精致窮”的討論，嘉賓楊超越分享了自己的故事。

曾經月薪八百的她，用七百元錢買了一條裙子，“穿著那條裙子的瞬間，我感覺擁有了全世界”。

2020年，電商以飛速發展的態勢崛起，很多女孩聽到那句“偶買噶”就會買買買，還經常會為沒有買到而可惜。

有數據總結，去年直播女王薇婭創造了銷售額27億元的神話，更有傳說李佳琪27天賣貨10個億。

且不說夸張與否，看他們日益增長的社會影響力可見一斑。這些數據背后是剁手的年輕人，買完吃土的大有人在。

今年27歲的曉君就是傳說中的“精致女孩”。衣著時尚，妝容精致，包包個個有名有姓，口紅支支大牌，吹風機、吸塵器統統都要買戴森……

即使是朋友圈“隨手發”的居家自拍，也無處不體現著“精致”二字，以至于同事間素有曉君家境優渥、非富即貴的傳聞。

殊不知，她一直在和自己的收入較勁兒。

“省錢是窮人思維，懂得如何花錢，才能懂得如何賺錢。”曉君一直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跟著微博、小紅書等APP上的網紅、博主一路學習，曉君把自己的生活打造得更加精致的同時，卻一次次因為巨額賬單頭疼不已。

信用卡、有錢花、微博借錢……借貸方式多管齊下的時候，一個月就要還幾萬塊的賬單。“有時候真是連吃飯的錢都沒了，甚至需要拆東墻補西墻。可是看到自己得到的這些，就又覺得還能堅持一下。”

消費主義總是以最和藹的面孔出現，收割著年輕人的一切，甚至收割著每一個人。

各種消費節日接踵而至，搶最會省的優惠券，搶折扣力度最大的商品，錢不夠借貸湊……超前消費在無形中“妖魔化”你的消費能力。

據統計，現在超前消費的“90后”占比為40%，近1.7億“90后”中，開通某唄的超過4500萬。

這意味著，“90后”已經成為超前消費的主流群體，他們更有意愿通過借錢來買買買。

曉君的情況尚不算太差。因為對自控能力的估量不足，一部分人在“精致窮”的路上迷失了方向，從起初的“月光”到中期的債務可控，再到后來的負債累累……

“1993年，勉強上岸后，又一次掉坑里，負債20多萬。”2020年“雙11”過后，豆瓣小組“負債者聯盟”登上微博熱搜。

在小組中，諸如此類的帖子隨處可見。賭博、創業失敗、遭遇騙局都可能讓年輕人陷入巨額債務，但根據抽樣統計，超前消費和游戲依然是最主要的欠債原因。

大學畢業后，夏夏曾短暫地工作過一段時間。婚后，她當起了全職太太。因為在家無所事事，她每天不是在買東西，就是在研究該買什么東西。老公給的家用、父母給的零花錢花完了，信用卡額度沒了，她又想到了網貸。

拆東墻補西墻的過程中，欠款超過了20萬元，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瞞不住了……

“不工作的生活讓我感覺和同學、朋友脫了節，只有不斷地買買買，讓自己的生活看起來精致一些，我覺得他們才不會看低我。”回首自己的行為，夏夏覺得是“虛榮心”在作祟。

錯誤的消費觀念來自錯誤的思想，很多人錯誤地以為，消費水平決定了社會身份和地位。為了追求精致，不斷填補窟窿。

“全民負債時代來臨”的說法并非危言聳聽。2019年國內首份全景呈現中國“90后”“95后”年輕人消費信貸現狀的報告—《中國消費年輕人負債狀況報告》顯示，在中國的年輕人中，總體信貸產品的滲透率已達到86.6%。扣除掉將信貸產品作為支付手段的部分，中國年輕人中實質負債人群約占整體年輕人的44.5%。

《一代宗師》里有這樣一句話：“人活在世上，有人活成了面子，有人活成了里子。”活成面子的人，多半是無法戰勝自己負面的欲望。

對“精致窮”人群而言，欲壑難填的便是無窮的債務，為了不切實際的精致而活，還要為了日積月累的債務勞心傷神。

“精致窮”，做精神上的貴族

在“精致窮”群體里，對什么是“精致”也有不同的理解。

有人覺得是物質，有人覺得是精神。“物質上的精致是為了讓我成為一個精神上的貴族。” 剛剛研究生畢業的小葉如是說。

小葉已經在北京買了一套房。這一套房買得并不容易，小葉在研究生期間就開始做翻譯，收入并不多，“除了交通費、吃飯，還有翻譯熬夜累出來的眼角紋，我的沉默成本其實大于那一點點收入。但是為了精致生活，我愿意窮盡所有的精力，這算不算我‘精致窮的第一步。”

正如小葉所說，這是她“精致窮”的第一步。翻譯賺的錢并不多，但她把每一次翻譯的錢攢下來，加上自己平時的工資收入，一口氣報了三個進修班，涵蓋翻譯精進、理財投資和健身。

一開始，翻譯班一個月的學費就花掉了每月收入的一大半，除了房租水電，幾乎不剩什么錢。即便是這樣，小葉依然堅持了兩年多。

“雖然每個月交完學費和必要的生活支出，基本都是月光，但這些都為我現在的精致生活打下了基礎。”提起那段生活，小葉很驕傲。

隨著翻譯工作的日漸熟練，小葉接的工作越來越多，這也給她帶來了更多收入。但是，這些收入并沒有讓小葉變得寬裕。

原來，小葉用多出來的收入又報了個私教健身。“其實也可以不用私教，畢竟現在的收入承受私教的學費還是有點兒捉襟見肘，但我還是想進行專業系統的學習。”這樣的學習足足持續了兩年。

現在，小葉自己也考取了健身教練證，對她來說，無疑又多了一個收入渠道。

盡管兩年來每天都很辛苦，身體和錢包都幾近透支，但小葉非常享受這樣的“精致窮”生活。

一開始的“精致窮”，其實是為了未來的純精致。如今，小葉一直堅持學習的理財知識已經幫她實現了“錢生錢”的理想生活，而理財的本錢其實是爸媽給小葉攢的嫁妝。

理財知識讓她了解了股市，趕上行情好的時候，本錢幾乎翻了一番。小葉用這筆錢湊足了首付，置辦了自己的第一套房。雖然很小，但有了獨立的空間，能讓自己不間斷、不卡頓地學習。

“女人要想寫小說，必須有錢，再加一間自己的房間，”小葉笑著說出這句話，“我不寫小說，但是，靠自己能力賺的錢和自己的房間是一個女生必備的安全感。”

很多人像小葉一樣，把精致當作生活的目標，并為這個目標竭盡全力，他們集中當下所有力量努力奮斗，不斷學習，不斷增值，不斷拓寬自己的能力邊界。

把錢看作寶貴的資源，有人取得了法國高等甜品專科學院的資格認證，有人買設備學攝影當起了兼職攝影師……這些技能是通往精致生活的有力武器。

精致本身不會毀掉任何人，關鍵在于你如何換取想要的精致。有些精致通過不斷的花銷就能得到，而有些則需要努力精進才能得到。二者是“精致窮”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對于小葉們來說，“精致窮”是為了讓自己避免過早地進入低欲生活，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精彩。擁有年輕，但不揮霍年輕，用點兒美的，吃點兒好的，固然可以獲得當下的精致生活，但是，“精致窮”更高級的狀態是打理好今天的生活，為明天埋下種子，等待開花結果。

“精致窮”是一柄雙刃劍，完全看使用的人如何趨利避害，是利用它發揮自己最大的潛力，還是被裹挾著失去自我。

《一個購物狂的自白》中，麗貝卡最終做出了選擇，低價賣出自己所有的奢侈品，并在父母的幫助下還清了債務，回歸了正常生活。

過分追求高檔的享受，是“精致窮”，更是“窮精致”，而能填補內心的永遠只有充實的生活和精神的自由。人生，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才能過得幸福、活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