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平忠 于春雪
[摘 要]論文采用調查問卷的方式,以某大學的內部學院學術分委員會為對象,研究了不同學科背景條件下學術治理組織的治理能力差異。研究發現,高校學院級學術治理體系中,理工類學科與文管類學科的學術治理能力存在部分差異,但在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的交叉治理上存在互通性:行政權力對于涉及資源配置的學術事項起更主要的支配地位,而學術權力更多地對需要學術專業判斷的學術事務具有重大影響力。
[關鍵詞]學術治理;治理能力;行政權力;學術權力;差異性
[中圖分類號] G64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3437(2021)08-0001-04
2014年1月,教育部第35號令《高等學校學術委員會規程》(以下簡稱《規程》)正式發布。根據《規程》,國內高校逐步從治理體制上加強對學術權力的重視,并相繼從治理體系上完善和建立學術委員會這樣的專門學術機構來提高學校的學術治理能力。與此相適應的是,很多高校在校級學術治理體系之下,在學校內部的院系單位也分別建立學術分委員會或者教授會等治理機構,統籌行使各類學術事務的決策、審議、評定和咨詢等職權,目的是在學校和學院兩個層面上使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相對分離,進一步促進學術民主,從而保證學術權力的相對獨立性,以更多教授參與到學術治理過程中來的方式提高學術治理能力。
一、問題的提出
在全國高校范圍內,除了少部分省屬地方院校以外,很多高校都建立了較為完備的學術治理體系,但是,部分高校的學術治理能力并沒有得到較好的提升,高校學術治理中學術決策與行政決策的相互交叉和泛行政化傾向一直以來飽受詬病,導致學術治理體系構建的完備程度并不必然與學術治理能力的高低相互適應(汪洋等,2015)[1],更不一定能推動學術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這一事實。我們的理解是,學術治理體系是通過擁有學術權力來影響學術治理能力的,但是大多數高校的學術治理并沒有真正發揮作用,原因無外乎是學術權力受行政權力擠壓太多,教授參與學術性事務的程度如何,主要取決于行政權力擁有者的偏好和指向(于蕾,2014)[2]。
相對于大學的學術治理能力,高校內部學院的學術權力更能夠得到保障,因此其學術治理能力也能夠體現得更充分一些。這主要是因為大學是一個“底部沉重”的學術組織,學術治理的核心在于基層,在學院一級學術事務決策中,教授的權力比他們在校級學術事務決策中表現得更充分(眭依凡,2002)[3],并因此判斷學院一級學術治理體系的學術治理能力更高。但我們認為也不盡然,還是要分學科來看,由于歷史的原因,在任何一所綜合性大學內部,自然學科和人文社會學科的學術價值理念沖突直到今天也仍未消解,這與不同學科發展的高度專業化基本取向是相關的。不同學科在研究內容、研究方法、研究范式和思維取向等方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甚至是割裂(汪洋等,2015)[1],因此在通過治理體系賦予的學術權力去實現學術治理能力的程度也是大相徑庭的。學科價值觀的差異勢必影響不同學科及其學者的決策行為和決策目標,同時將增加同一議題在學術系統內部達成一致的難度,其結果是即使在外圍環境基本一致的同一所大學內,不同的學科體現出的學術治理能力也是有差異的。一個可能的原因是不同的學科地位決定了其在大學內部學科資源分配上話語權的強弱,從而決定了該學科在學術治理結構中的位置和能力體現。
本文通過對某高校內部所有學院學術分委員會的學術治理結構進行調查,主要從學科背景、人員結構等要素來分析不同學科背景條件下其學術治理能力的差異化表現,借以提出建設適宜的基層學術治理體系建議,來針對性地提高高校內部不同學科學術分委員會的學術治理能力。
二、分學科的基層學術治理結構調查分析
學院學術治理結構的學術治理能力主要有兩種體現形式:一種是以學術委員自身素質特征為代表的個人能力體現,另外一種是基層學術治理組織作為團體參與學院學術事務決策的程度體現(魏小琳,2016)[4]。因此,本文的調查將先以某大學內部所有學院為單位,對每個學術分委員會的委員個人特征進行統計,然后通過比較不同學科的學術分委員會參與本學院學術事務的程度,來分析不同學科背景條件下的學術分委員會的學術治理能力差異。
我們設計了一個調查問卷,內容包括每個學術分委員會的主任和副主任的行政任職,委員的行政任職、年齡、學歷、職稱等要素,以此來分析學術委員自身素質特征對本單位學術治理能力的影響。此外,為了分析學術分委員會的治理能力差異,我們選取了11項學院的學術事務指標,學術分委員會參與了某項學術事務就意味著在這項事務上具有學術權力,參與得越多,學術權力越大,并因此體現的學術治理能力越大。本文擬通過考察這些學院學術分委員會參與這11項學術事務的程度來衡量該委員會的學術治理能力。這11項學術事務指標是:A.科研發展規劃;B.調整學科設置;C.科研項目策劃與申報;D.科研項目立項與登記;E.科研項目經費預算與調整;F.科研項目的結題與驗收;G.教師的職稱考核與評定;H.學位評定;I.制訂學生培養方案;J.教學方案的確定;K.學生學習成果評價。以上學術事務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各學院學術分委員會的職能權限,如前所述,學術分委員會參與的事項越多意味著學術事務參與程度越高,表明其學術治理能力越高,反之則越低。
為了體現不同學科學術治理的差異,下面將以理工類和文管類進行分開對比分析。表1列出了某高校分學科的學術分委員會委員的個體特征,其中,理工類學術分委員會委員總數共178人,文管類學術分委員會委員總數共97人。為了增強可比性,表1中年齡、學歷、職稱、行政職務的比例計算均是以理工類178人和文管類97人為基數來比較的,而主任委員的任職比例是以全校學院總數量為基數來比較的。
由表1可以看出,兩類學科體系下,學術分委員會在各級指標上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差異。其中,兩類學科委員的年齡分布具有相似性,主要集中在51~60歲年齡段,其次是41~50歲年齡段,這符合學術委員學術中堅力量的特征,說明無論哪個學科,這兩個年齡階段的委員的學術能力是更突出的。事實上,由于學術人員的年齡與其個人學術造詣之間不存在確定的關聯性(高志等,2016)[5],因此對兩個學科門類來說,單純從委員的年齡分布特征無法比較學術治理能力的差異性。
再來看職稱和學歷的差異。由于職稱和學歷可以用來衡量個體的學術水平,一般地認為,學術水平越高,委員本人對學科前沿的占領程度越深,相應地提出針對本學科的學術治理措施也更優,因此體現的學術治理水平也會越高(張繼龍等,2017)[6]。從表1可以看出,理工類委員比文管類委員高職稱、高學歷比例更高一些,這與該大學理工類學科優勢的背景有關,在理工類的正高職稱中是包含院士、杰青、長江學者這類頂尖學術人才在內的。相對而言,該大學文管類學科在全國的實力居于中游,其學歷層次、職稱層次無法達到理工類的頂尖水平。事實上,由于理工類學科較高的學科地位可以在學校資源分配上擁有較高的話語權,特別是在高層次人才的引進和培育方面,能夠使得理工類學科在人才層次上的配置上比文管類學科更加充裕。但這是否意味著文管類學科的學術治理水平低于理工類學科?換句話說,是不是文管類學科的學術事務參與程度低于理工類的參與水平?從目前調查情況來看卻不一定,后面會講到。
理工類學科中擔任黨政職務的委員共有80人,占比45%;文管類學科中擔任黨政職務的委員共有42人,占比43%,兩類學科基本持平,因此僅從數據上我們無法比較行政職務對不同學科治理能力的差異。我們注意到理工類學科主任委員有外聘現象,由于主任委員在基層學術治理結構中的存在感是非常強的,從客觀上來講,受聘的主任委員學術水平肯定是非常高的,但受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交叉的大環境影響,從現實來看,這兩個有外聘主任委員的學術分委員會并沒有表現出更高的學術治理水平,即在學院學術事務的參與度上并不比其他理工類學院高多少,自然也體現不出相對于文管類學院的更高水平。
但是,主任委員中任職院長和前院長的比例是非常高的,兩個學科加起來達到68.4%。一般情況下,主任委員在學術分委員會中的分量是非常重的,在不排除院長或者前院長是因為學術水平較高而被選擇擔任主任委員的前提下,至少說明學術治理與行政治理交叉比較嚴重是該大學學術分委員會的普遍現象。由于行政權力在高校中對于資源配置起到主要的支配地位(康寧,2011)[7],因此兩類學科的學術分委員會都應該在參與本學院學術事務方面保持較高的比例。但事實是不是這樣呢?我們的答案是否定的。
三、分學科的學術治理水平差異性
兩類學科的學術分委員會參與本學院學術事務的比例見表2。表2顯示,文管類學術分委員會在A.科研發展規劃、B.調整學科設置、C.科研項目策劃與申報、F.科研項目的結題與驗收四項學術事務上的參與程度都達到100%,在其他7項學術事務中的參與程度也都不低,這說明這類學科的學術治理水平較高。令我們比較意外的是,理工類學術分委員會僅在A.科研發展規劃、B.調整學科設置、C.科研項目策劃與申報、G.教師的職稱考核與評定上有相對較高的參與度,在其他7項學術事務中的參與程度都相對較低,這似乎與某大學理工類學科長期保持的優勢地位不相稱。
單純從表2的數據來看,文管類學科的學術分委員會在11項學術治理事務中參與程度都較高,發揮的作用也比較均衡。而對于理工類學科來說,學術分委員會在上述各項學術事務中參與程度相對較低,且發揮的成效也有較大差異。因此,僅從數據上來分析,理工類學科的學術治理能力比文管類的學術治理能力低一些,且理工類學院的學術治理水平也是參差不齊的。在第二節我們已經看到,理工類和文管類兩個學科學術分委員會的主任委員由院長或前院長擔任的比例都比較高,而且,在全部委員中既有行政職務又有教授身份的“雙肩挑”人員占比也比較大,因此事實上體現出行政決策的意志是比較強的。調查表明,兩個學科的學術分委員會在涉及學科設置、教師職稱評定(包括人才引進)等人、財、物的學術事務中參與度都非常高,而在純學術的事務上理工類學院的學術分委員會因為行政意志較強選擇放棄參與部分學術事務,進一步分析發現這并不意味著放棄學術治理,而是設置教授會等與學術分委員會類似的學術機構分擔這部分學術治理專項任務。相對來說,文管類學科設置的這類機構較少,從而客觀上造成文管類學科的學術事務參與程度高于理工類學科的學術事務參與程度。
這樣看來,在高校學院級學術治理體系中,行政權力對于資源配置的學術事項擁有主要的支配地位,而學術權力更多地對學術的專業判斷具有重大影響力。這個事實也證明,在當前我國高校完善學術治理模式的進程中,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的交叉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不同的地方在于,學術治理中的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在不同的學術事務中所造成的影響是不同的。一般情況下,行政權力更傾向于在人才引進、學術崗位聘任、學院及系的設置等偏行政管理的學術事務中發揮主要作用;而學術權力往往會在涉及教師職稱評定、研究生學位、學生培養方案確定、課程開設等偏學術治理的學術事務中發揮更穩定的作用。同時,對于學科發展和專業設置這類關系到學校戰略發展的關鍵學術事項,則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共同發揮作用,且效果均衡。更通俗一點來說,在高校涉及人、財、物的學術事務決策中行政權力往往居于主導地位,而不涉及關鍵資源配置決策的學術事務則主要由學術力量決策。在涉及學科和專業發展的決策中,由于需要專業判斷,則行政和學術力量共同發揮作用。
四、結論
一般來說,在高校學術治理進程中,無論學科背景怎樣,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的交叉都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大學及其院系已經客觀上演變為“學術-行政”的共同體,學術管理的科層化趨勢越來越明顯。這實際上是個矛盾,也是近年來學術界爭論的主要焦點,更多的研究還是主張盡量減少行政權力對學術權力的滲透,讓學術事務真正回歸學術治理的范疇,因為行政主導學術治理雖然可以保障執行效率,但并不能夠保障學術治理的“法理依據”完整,畢竟高校的學術大本營不是行政主體,而是學術主體。
此外,正像本文第三節論述的那樣,很多高校,包括高校內部學院的學術治理主體不僅僅包含學術委員會,還包含教授會、教學委員會、職稱評定委員會、學位委員會等一系列學術治理主體,他們同樣承擔著學術治理的責任,從而使得學術委員會這個學術治理主體的學術地位無法保障,導致學術委員會長期淪為一種邊緣化的組織形式,客觀上固化了學術權力不平等的狀況。究其深層次的原因,我們認為價值觀的缺位是一種深層次的原因所在,高校的學術治理還沒有擺脫行政思維,包括多種學術治理主體共存的現象也說明了這一點。因此,必須重新整合相關學術治理主體,最終形成學術委員會主導下的新型學術治理格局,這既是國家規制性的要求,也是學術治理規范性的要求。
[ 參 考 文 獻 ]
[1] 汪洋,李珣,龔怡祖.大學學術治理體系的權力重心定位問題研究[J].教育發展研究,2015(Z1):36-42.
[2] 于蕾.大學學術委員會學術權力行使失效成因及對策[J].廣東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4(4):82-85+106.
[3] 眭依凡.論大學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的協調[J].現代大學教育,2001(6):7-11.
[4] 魏小琳.我國高校學術委員會運行的有效性研究[J].教育發展研究,2016(19):63-69.
[5] 高志,張志強.個人學術影響力與年齡的變化規律研究進展:基于自然科學領域[J].情報雜志,2016(2):105-109+156.
[6] 張繼龍,陳廷柱.大學的學院學術治理現狀及其改進:基于24 所本科院校的調查[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17(4):94-100.
[7] 康寧.中國高等教育資源配置轉型程度指標體系研究:以中國高等教育學術治理變遷為例[J].復旦教育論壇,2011(1):21-27.
[責任編輯:鐘 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