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記（組詩）

馬端剛

敬亭山

師從石匠

從你的額頭，眼睛開始

用肌膚，熱血，三千青絲

用騰格淖爾的馬頭琴

融化，凝固

一個人的皺紋，宗教

汗水反復敲擊著

古昭亭的晨曦

飛出的火蝴蝶，不是玉真公主

一定是我

放牧希拉穆仁的羔羊，馬群

用晨霧，用甘泉

用晝的長衣衫，用夜的綠雪茶

用賽罕塔拉的篝火

燃燒，焚毀

一個王朝的陰影

讓靈魂從獨坐樓出走

寧 國

——給葉楓林

楓林或者風林，不重要

天目山北麓，是寧國

你沐浴夏，緩慢而寂寞

在獅橋鎮青石板路的低音區

將孤獨寫進身體

風論道，水修禪

浪花耗盡青絲

觀音有慈悲情懷

素手，撒明珠與竹林

龍飛，龍臥

生長出清潭無數

鳥停止遷徙

用鳴叫涂抹峽谷，山澗

野藤古樹開始走動

夢得太深了，重讀楚地故事

時常會幡然醒悟

寡言沉默，你擅長以靜制動

無數次心跳

一樹，一雨未被紅塵湮沒

宣紙成為知己，筆跡走出徽州

迷戀千秋關，仙人塔

九天銀瀑夜夜無眠

水東古鎮

如果將十八踏畫于宣紙

是紅塵，是幻象

未完成的畫卷

水陽江，一生未干的油彩

習慣用圣母堂的黑白撫摸日出日落

你的聲音，細膩

可辨認出故鄉的小橋流水

牌樓下，獅子頭上落滿塵埃

倚窗姑娘的棗木梳

讓失憶的人迅速返回愛

雨打深巷

鏡子里的深閨，多少情愁

像一行行草書

愛上斑駁，愛上這唯美的遺憾

你站立，是一座山

你躺臥，是一條江

去了，去了

在大夫第的磚雕里

飲酒，填詞

顫抖著交出了全部

去了，去了

硯已冷，墨未寒

用水點燃了火

留白處，荷燈寂寥

夜宿桃花潭

沒有想到

白鷺低飛，被鏡頭捕捉

瞬間的孤獨，讓自由落入眼眶

仿佛借助鳴叫

水依然是水

即使幻化為霧

馬頭墻下

宛若雨的吻，發祥一條河流

從夜晚出走，穿針引線

經過靈魂

那時刻，宿命轉身

你佇立的田野，鮮花綻放

與其被壞天氣拘囿

不如讓青弋江奔騰起來

閃電時，看見利劍直刺過來

白墻黛瓦被雷審訊

桃花夢，潮氣和陰霾過重

在鏡子里打著死結

需要與影子達成和解

需要認領從前的美好與燈火

查濟村

中年的指紋也開始紊亂

家規、家訓、家理

忠、孝、禮、義路徑分岔

有玉蘭花潸然落下

不再識得回鍋的臭鱖魚

鳥兒，吹著哨音匆忙引路

二甲祠，洪公祠

泛黃了多少家族往事

走馬樓的傳聞

正經過一陣風的深邃

只有一百零八次輪回緩慢走動

石雕、木雕、磚雕

仿佛訴說，又諱莫如深

查姓族譜上

云，剛剛散去

悲劇的碎片，清漆褪去

接受了熙攘的世事

翟村老街

這一次，沒有忍住

太陽有陰影

在舟子之上記錄流水的賬目

風景舊，爬滿蔓生植物

或哭或笑的歷史，沒有你

山水間，煮一壺慢時光

靈魂與水中倒影

一起喊疼

那只在暗處不停咳嗽的白鷺

寂寞而憂傷

沒有吐露骨頭與謎底

蝴蝶飛，而居士不在場

搖搖，晃晃

只守著青弋江固定的句式

年久，失修

在宋、明、清三個朝代進進出出

或許會遇到一個有信仰的人

老街翻新，老的是一張宣紙

要趕在白鷺飛回前

去一首詩里，借一條雨巷

叩響夏的門環，叩響幸與不幸

踏著青石板找尋

石雕、竹刻，祠堂的墨香

喝下你釀制的桃花酒

在萬家酒店死去

把想說的遺言

送給雕梁，畫棟，雨巷的情侶

責任編輯 陳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