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少軍



如今河西走廊揚起的沙塵能吹到北京嗎?祁連山上流下的雪水能保證綠洲用水嗎?巴丹吉林沙漠南侵之路被阻斷了嗎?……自古以來,位于黃河以西、夾在祁連山和巴丹吉林沙漠中間的河西走廊,是絲綢之路的“咽喉”,內地通往西域的要道,戰略地位極為重要,引起人們持續關注。
“河西走廊也是我國西北地區防沙治沙的綠色屏障,占據著極為重要的生態位,可謂牽一發而動全局。”國家林草局荒漠司副司長屠志方表示,近些年來,河西走廊的生態建設成效顯著,較好地平衡了水、沙、綠、富之間的關系,走上了一條從側重數量到重視質量的高質量發展之路。
河西走廊位于甘肅省,主要包括武威、金昌、張掖、嘉峪關、酒泉等5個綠洲城市,長度約為1000公里,寬度為幾公里至200公里,是一個由西北至東南走向的狹長堆積平原。據統計,僅在2020年,甘肅省就完成以河西走廊為重點治理區的沙化土地綜合治理約230萬畝,創造相關就業崗位4.8萬個,實現勞務收入6.48億元,較好地改善了當地的生態環境,促進了當地經濟社會發展。
前不久,為了解當地防沙治沙具體情況,記者隨國家林草局組織的“風沙萬里黨旗紅”采訪團進行了實地采訪。
因地制宜,分帶保護河西走廊
武威市是進入河西走廊的第一站,以2000多年前漢代驃騎將軍霍去病大敗匈奴的“武功軍威”得名。其西北部、北部和東北部分別被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里沙漠包夾,承受著兩大沙漠南下侵蝕的巨大壓力,其境內危害嚴重的風沙口就有286個,治沙難度極大。
前不久,來到武威市涼州區北部的幾個大規模風沙口治沙現場,只見連綿起伏的沙丘被梭梭、紅柳、沙米等低矮灌木覆蓋,由草方格控制的“點點之綠”形成了網狀結構,將無數沙丘兜住了。繼續往北進入沙漠腹地,人工造林與沙丘流動形成了拉鋸戰,沿途是草方格與仍在流動崩塌的沙丘交織在一起,每前進一步都極為艱難。
在涼州區北部、騰格里沙漠南緣的一個楔形大風沙口,只見在草方格里種植了一年的不少梭梭樹苗,或被風刮跑或被黃沙掩埋。“今年以來,這里5級以上大風就刮了86次,損毀不少樹苗,需要不斷補植。”涼州區林草局局長陸科表示,一般來說,利用植被固定住一個大沙丘需要三年時間,其中關鍵是第一年,如果經過人工澆水2、3次后樹苗能活下來,今后就沒有大問題了。
“在這里植樹有兩大難點,一是沒路;二是缺水。”涼州區長城鎮紅水村九組村民、造林大戶王銀吉表示,以給樹苗澆水為例,他借錢買了兩頭駱駝,經常到3公里外去運水,經過多年辛苦努力才初見成效。目前,當地不少人工梭梭林已經深入沙漠腹地十幾公里,可以說基本鎖住了沙漠,實現了“人進沙退”的目標。
河西走廊的北部是沙漠,承受著大沙漠的南下進逼壓力;其南部是祁連山,卻能夠享受冰川雪山澆灌,如何在這種特殊的“夾縫”中修復生態?
“要因地制宜,做到護‘綠龍、鎖‘黃龍、托綠洲。”甘肅省林草局巡視員王全德表示,按照上述基本原則,即在南邊保護好祁連山生態區,在北邊阻斷沙漠南侵之路,并用防沙林帶將中間的綠洲城市環繞起來,以形成對整個河西走廊地區的全方位保護。
凡事知易行難。以祁連山保護為例,如何創新工作機制,破解生態保護與發展生產之間的突出矛盾?
“我們主要靠采用新經濟模式,對傳統農牧業進行系統性改造。”張掖市市委副書記趙立香表示,目前在祁連山山坡上有冬季牧場,在山腳下有農耕地,已經形成了相互依存的循環型農牧業。近年來,通過“借牧”方式,每年冬天讓牧民將60萬只羊放到農民的玉米地里吃秸稈,解決了秸稈焚燒污染和耕地施肥問題,也讓農民獲得了租地收益,同時也保住了祁連山的生態環境,可謂一舉多得,很受當地群眾歡迎。
引入生態水,推動高效治沙產業發展
由于有祁連山雪水澆灌,河西走廊成了重要產糧區。從當地水資源條件看,似乎能種植蘋果等高附加值的經濟林,以提高當地農民收入,但實際情況是否如此?
如果乘車由東向西翻越六盤山,至甘肅省的平涼、靜寧等地,沿途可見農戶栽種的大量蘋果樹,但進入河西走廊的張掖、武威、金昌等地,蘋果樹卻很少見,更多的是灰棗、枸杞、梭梭等耐旱經濟林。
據甘肅省林草局有關負責人介紹,只有年均降雨量達到400毫米左右,蘋果樹才能栽活。在六盤山山腳下不遠處的平涼、靜寧,如今年均降雨量達到600毫米左右,自然沒問題。但越往西去天越旱,如張掖、武威、金昌的年均降雨量僅為100—300毫米,水資源要緊張得多,只能種植比蘋果樹更耐旱的經濟林。
以位于河西走廊中部的金昌市為例,當地沙區總面積約為748萬畝,風沙線長達237公里。經過多年植樹造林,如今打造出一條長達34公里、寬為數公里的環城防護林帶,已將這座綠洲城市牢牢保護住。“建好生態防護林后,就要配套建設經濟林。”金昌市金川區造林專干潘冬梅表示,她們正探索種植灰棗、白杏、沙棘等經濟林,通過以水定林方式,目前已經取得初步成效。
如果缺水,地表植被就無法存活。近些年來,由于當地工農業及生活用水大幅增加,不管是祁連山雪水或自然降水都不能解決植被用水問題。以農業灌溉用水為例,一些地方通過溝灌、滴灌等方式,可將每畝地的年均用水量從800立方米降至300立方米,但是水還是不夠用。可見,當地不僅要節流,也要開源,能否向其它地方借“生態水”?
俗話說,治沙先治水,但治水也要先看沙。甘肅省治沙研究所民勤治沙站,是目前我國唯一完整保留下來的治沙綜合站。該站觀測發現,作為我國四大沙塵源之一,河西走廊地區的沙塵以粗沙為主,通過大風傳送的距離較短,主要影響我國西北地區。
“與細沙相比,粗沙的沖擊力強,對農作物影響更大,因此需要建設以楊樹、柳樹等高大喬木為主的農田防風林帶,導致對‘生態水的需求量更大。”民勤治沙站副站長紀永福介紹,為解決“生態水”的資源缺口問題,目前當地已從黃河引水,調水量達到每年1億立方米左右。“借水”效果很明顯,以治沙站附近的地下水位為例,2010年時平均為21米左右,幾年前降至平均為17.8米,如今已開始逐年上升。
民勤治沙站觀測數據顯示:從2006年至2020年,當地沙塵暴發生次數已由19次降至3次;在由沙漠至綠洲的過度帶,沙塵通量減少了47%,與此同時,沙漠對綠洲的侵蝕影響減少了72%。
“可以得出結論:這些年來,經過大規模生態工程的人工干預,沙塵暴對當地生態環境的影響已經降至歷史最低水平。”民勤治沙站副研究員王強強表示,研究和實踐表明,人類不可能消滅沙塵暴,但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減少其危害。
科技引領,推動精準林業發展
近年來,河西走廊地區的綠化成效顯著,營造林規模以及相關生態和經濟效益引人注目。但要進一步提升當地森林質量,助力未來實現“雙碳”目標,需要全盤考慮當地自然環境。
據統計,河西走廊地區的年平均降雨量約為200毫米,從理論上講并不適合高大喬木生長,主要靠種植耗水量較少的草灌等生態型植被。但由于有祁連山雪水澆灌,在某些地方相當于年均降雨量達到了600毫米,水資源較為豐富,可以適當栽種高大喬木和經濟果林。
如何通過定量方式來確定河西走廊地區未來的森林建設方向?據測算,在歐洲等國際先進地區,每公頃森林能產出9立方米木材;我國森林的每公頃木材產量差距較大,平均僅為4.73立方米,而河西走廊地區則僅有2立方米。因此,只有提高河西走廊地區森林的單位生長量和產出率,才能提高其防風固沙、固碳釋氧、節能減排、涵養水源等功效。
近年來,北京林業大學在當地建立了智慧林業管護系統,通過智能化調控影響林木生長的土壤、溫度、光照、水肥等因素,實現對林木生長的精細化管理,可將實驗地的每公頃木材產量由2立方米提高到3.5立方米,在不增加森林面積的基礎上,將森林的生態功能提高75%。
“從技術層面講,河西走廊地區的森林質量仍有很大提升空間,其關鍵在于精細化管護。”北京林業大學教授、北京市精準林業重點實驗室主任馮仲科表示,要抓住“綠”、“優”、“引”3個關鍵字,在將森林擴大到一定規模的基礎上,應注重優化整個森林生態系統,通過引入數字化、智能化科技等,實施精準化管護,便可極大增強森林的生態功能,大幅提高投資回報率。
馮仲科認為,應將造林工程轉變為產業鏈工程,以實現生態、經濟和社會三大效益。比如,利用林業投資公司、專業造林公司等開展植樹造林工程,可將60%的造林資金用于支付工作人員的勞務費用。與此同時,適當種植經濟果林、發展生態旅游業等,讓當地百姓享受到生態紅利,可解決可持續性發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