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公園“護猴人”

張燃 梁珊珊

“希望此行能夠見到‘大膽。”帶著這樣的期許，記者來到神農架國家公園科學研究院大龍潭金絲猴基地。

“大膽”邁出了金絲猴和人類親密接觸的第一步，是當之無愧的猴英雄。“大膽”與神農架國家公園科學研究院大龍潭金絲猴基地科研人員的第一次接觸，帶領神農架金絲猴這一瀕危物種進入被人類呵護的新時代。

轉眼15年過去，曾經璀璨耀眼的“大膽”，還是年少時期意氣風發的模樣么？

“‘大膽也許還會回來，

我們都在等它回家”

“大膽也許還會回來，我們都在盼著它回家……”大龍潭金絲猴野外研究基地負責人吳鋒抬頭望著身前的密林，若有所思，自言自語。

吳鋒上次見到“大膽”，還是在2020年歲末，恰逢一場瑞雪，研究基地外白茫茫一片。他晨起開門，第一眼便瞧見了守候在門口的“大膽”。“大膽”坐在雪地里，目光呆滯，一動不動，直到感知到吳鋒的存在，才緩緩抬頭與他對視。

“‘大膽是唯一一只會來我們基地外討食的猴子，只要它來，我們都會準備食物給它。去年，‘大膽來討食的時候，我就察覺到它的身體大不如前了，它實在是太老了，連走路都走不穩了。后來，‘大膽跟著猴群遷徙過冬。今年年初，猴群中其他猴子都回來了，‘大膽卻沒有回來……”說著說著，吳鋒陷入回憶，眼眶微紅。

關于“大膽”沒有回家這件事，研究中心的人幾乎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測，可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期盼著奇跡出現，也許‘大膽有一天能突然回家。

與吳鋒一起守護了神農架金絲猴16載的好搭檔黃天鵬接過話茬，“ 金絲猴的平均壽命只有16到18年，‘大膽卻活過了20歲，在金絲猴種群中算是一個奇跡。”黃天鵬告訴記者，“大膽”是整個猴群中最年老的一只，它已不似青壯年時期勇敢矯健，而是變得步履緩慢，老態龍鐘……

吳鋒的手機里保留著他與“大膽”在雪地中最后的合影，“大膽”神色安然，吳鋒笑容燦爛。一晃眼，已半年不見“大膽”了。吳鋒在手機里翻閱一張張照片，好似在回溯“大膽”從勇猛矯健、熠熠生輝到步履蹣跚、英雄遲暮的一生。

“金絲猴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

早上天一亮上山引猴，中午進一趟林子給猴群送食物，下午要進山觀察猴群的去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風吹雨打，刮風下雪，這樣的日子一直在研究人員的生活中無限重復……

早上6時許，記者跟隨吳鋒、黃天鵬等研究員的腳步趟過小溪、穿越密林，尋覓金絲猴的足跡，這是研究員們每日晨起就得做的事——上山引猴。

“如果不早點上山引猴，猴群可能就會跑到其他地方去，山林太大，就不好找了，所以每天天一亮就得上山。”吳鋒一邊往山坡爬著，一邊向記者介紹他們的引猴日常。

爬到山腰，記者已經氣喘吁吁，吳鋒與幾個研究員卻輕松無比，早已站在前方等待。“我們每天最少要上山三趟，早就不會覺得累了，每天幾萬步，在微信運動里那可都是前幾名！”吳鋒打趣道。

“看，猴群就在前面。” 記者目光追隨吳鋒手指的方向，終于看到了幾只正在樹上嬉戲打鬧的金絲猴。“今天我們很幸運，猴群沒有走遠，有時候我們需要翻過這座山才能找到金絲猴。”吳鋒說。

到達猴群所在地，吳鋒和黃天鵬對著山林用猴語“噫……噫……”地大聲召喚，群猴馬上響應，也“噫……噫”地叫起來。研究員們坐在樹下，猴群就在身邊嬉戲打鬧。看到黃天鵬把手伸進口袋，馬上就有金絲猴爬過來翻他的手掌心和衣服口袋，看到這樣的場景，吳鋒等人哈哈大笑起來。

樹上，幾只小猴子正在悠然地蕩著秋千，動作輕盈飄逸;身前，猴媽媽抱著小猴子吃著松蘿，猴群家長懶洋洋地躺著，兩三只小猴圍著它理毛。而眺望對面的山頭，依稀可見一間小木屋，這個木屋曾經是研究員們用來觀察金絲猴的地方，如今早已閑置。

在通過“大膽”與金絲猴建立信任和友誼之前，研究人員只能每天背著帳篷、睡袋，在原始森林里翻山越嶺，尋覓金絲猴足跡。“以前，它們警惕性很高，我們只能躲在木屋中隔著很遠用望遠鏡、長焦相機觀察金絲猴群。”吳鋒回憶說，那些渴了飲山泉水、餓了嚼冷饅頭的日子已恍如隔世。誰能想到，現在金絲猴已經像他們的家人一般親近了呢？

“來基地16年，我只在家里過了6個春節，其他時候都和猴群待在一起。”吳鋒說，研究基地的人員都是與猴子待得時間比和家人待得時間還長。

“苦，也確實很苦，但很值得，因為我們保護金絲猴的工作很有意義，而且我的家人也很支持我。”吳鋒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他的工作得到了女兒的贊賞。“我的爸爸很了不起，他在神農架保護金絲猴。”吳鋒女兒曾在作文中這樣描述他。

16年前，吳鋒和黃天鵬等人并不熟悉金絲猴，更不知道如何觀察金絲猴群，曾經的研究員前輩們言傳身教，教會他們用觀察樹林動靜、聽猴群叫聲、看地上猴子腳印和樹葉破損現象來分析猴群去向。16年已過去，他們幾人已成為大龍潭金絲猴研究基地的“護猴”元老，隔著幾千米就能通過樹葉晃動判斷對面山頭猴群所在地。

“曾經，我們被老同志帶著熟悉金絲猴、親近金絲猴，現在，我們要把這些經驗一代代傳承下去，讓更多人了解金絲猴、保護金絲猴。”如今，吳鋒與黃天鵬已經將觀猴經驗傳承給了新一代護猴人。

“金絲猴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吳鋒道。

“把守護神農架金絲猴當成畢生事業”

“‘紅毛頭部的毛發最漂亮，陽光下紅燦燦的，漂亮極了。”

“白頭脾氣不好，經常和其他金絲猴產生矛盾，是猴家長中妻子最少的。”

“厚厚長得帥氣，毛色艷麗，性格溫順，很受母猴喜歡。”

談起金絲猴，吳鋒神采飛揚、滔滔不絕，在他的描述下，每一只金絲猴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可愛姿態。據吳鋒介紹，大龍潭金絲猴研究基地目前有100多只金絲猴，每一只猴子都像“大膽”一樣擁有獨特的名字，金絲猴長相各異，性格、聲音也有不同。吳鋒和黃天鵬等資歷深的研究員能準確的叫出每只猴的名字。

堅守研究基地16載，吳鋒等人早已把守護神農架金絲猴當成了神圣的事業。他們的辛苦耕耘在金絲猴群的數量上有著明顯的體現。2005年，神農架有8個野外金絲猴種群，目前已增至10個。2005年至今，金絲猴數量也從1282只增至1471只，猴群棲息地面積從210平方公里增至354平方公里。

采訪當日，母猴晶晶順利誕下一只健康的小猴崽。“今年已經新添10個猴寶寶了。”吳鋒欣喜地向記者介紹，這個可喜的成績背后，除了科研人員的守護之外，還有神農架國家公園管理局實施更嚴格更科學保護的功勞。

“過去，人們對金絲猴沒有保護意識，所以金絲猴懼怕人類。現在，經過普法宣傳、嚴格執法，國家公園境內的老百姓保護意識逐漸增強，他們懂得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道理，會自覺主動地保護野生動物。”吳鋒說，90年代以前還有村民獵殺野生動物的現象。現在，遇到受傷的野生動物，老百姓會主動聯系野生動物救助中心或研究基地對野生動物進行救護，他們都已經有了保護野生動物的

觀念。

據了解，2010年，神農架獲批“國家林業局（神農架）金絲猴保護研究基地”。2014年，成立“神農架金絲猴保育生物學湖北省重點實驗室”。2016年，神農架國家公園列入國家首批試點。2018年，《神農架國家公園保護條例》正式實施，步入立法保護時代。除此之外，神農架還建成25處生物廊道，成立鄂西渝東毗鄰自然保護地聯盟，割裂的棲息地通過野生動物“路橋網”連為一體，進一步優化了金絲猴的生存環境。

金絲猴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也是神農架生物多樣性的旗艦物種。向世界展示金絲猴，為子孫留住金絲猴，是所有神農架國家公園“護猴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