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

楚林

夏天的晚上，月掛中天，躺在院子中央的涼席上，流星常常像螢火蟲一樣飛來飛去，我們都不屑一顧。祖母說那些流星，都是調(diào)皮的家伙，在天庭不好好混，被罰下凡間，下輩子只能做野花、野草。

兒時，經(jīng)常和祖母去野地里挖野草，還不時地追著祖母問：“到底哪一朵野花哪一株小草是流星變的？”忙碌的祖母總是不耐煩，說：“自己找去，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事！”

早開的小花可真多，蒲公英很漂亮，可是太熱情;婆婆納也很美，可是星星點點的好小氣;還有一種白色的小玉蘭也很美，可是太清高。只有紫花地丁不同，看一眼就會被吸引，是一襲我見猶憐的紫，是一雙迷蒙蒙的眼。瞥一眼，就會情不自禁地蹲下去，想和它說悄悄話， 想逗它笑一笑，想和它手挽手地做一次游戲。是的，一定是它，這些紫花地丁一定就是那些流星變的，原來是躲在這兒呢！

愛上紫花地丁是在那個午后，陽光暖暖地照著，門前的曬場上花團錦簇，左邊金黃的是蒲公英，中間綠茵茵的是車前草，右邊紫紫的是紫花地丁。這一大片全是我的功勞，大清早就提著籃子去田野里一棵一棵拎回來的。陽光下，車前草葉子變軟了，蒲公英也開始失去光澤，可它的花朵還是金黃色，亮亮的，我覺得它們只是回到了太陽的身邊，一點也不憂傷。只有紫花地丁蔫蔫的，花兒和葉子縮成 一團，頭低得很低很低，小臉憋得醬紫醬紫的，像一個個可憐的孩子，挨了揍還不敢出聲。清晨的鮮嫩和水靈呢？那一刻，看得我的心軟軟的，像是要碎了。

從那天起，我發(fā)誓再也不挖紫花地丁了，只挖蒲公英、車前草還有貓兒眼。祖父抱怨說每年的紫花地丁總是不夠用，我就在旁邊聽著，不吭聲，偷偷地得意。紫花地丁是鮮活和明亮的，是田野里最動人的流星，怎么可以采回？

祖父是個“老外科”，會燒制數(shù)種膏貼，專治腫毒惡瘡。用祖母的話說就是“賣狗皮膏藥的”。祖父好像也很喜歡紫花地丁。

紫花地丁最苦。祖父常常一邊喝酒一邊說 ：“越苦越好，敗毒。就和這酒一樣。”說著祖父又喝一口。癰疽發(fā)背，無名諸腫，貼之如神。祖父一喝多就開始念他的“四字經(jīng)”，開始講他的“紅樓夢”：“從前啊，山上有個尼姑庵，庵內(nèi)有一漂亮的尼姑，有一天她突然患了‘搭背，又紅又腫，熱乎乎的，后背隆起一個“大饅頭”。疼痛難忍，怎么辦呢？ 山高水遠，求醫(yī)無處，也不好意思和他人說。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用紫花地丁和白面，再醋浸一夜，然后貼到背上。她醒來后趕快去山上挖來紫花地丁，一試，果然幾天后就慢慢好了。”

“苦地丁是好東西啊！”祖父講一遍就感嘆一遍。

祖父常會“閉關”，三天三夜，專心熬制他的膏藥。一間廢棄的烤煙房，一枚土灶臺，一口大鍋，一管長煙筒。雞、貓、狗和人誰都不能進。能進去的只有花花草草，枝枝蔓蔓。風干的紫花地丁、蒲公英、金銀花、野菊花、連翹、大黃、梔子、白芷、沒藥……輕盈地飛了進去，最后擠進去的是一大罐小磨麻油，是喚醒植物的迷迭香。三天突然間變得很長，我和祖母在外面看著高 高的煙囪發(fā)呆。還好，大煙囪變成了大煙花。濃的淡的、粗的細的、五顏六色的煙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從煙囪里冒出來。

這些花可真漂亮啊，開在蔚藍的天空上。祖母說 ：“又黑又粗的濃煙是麥秸稈和茅草，白茫茫的煙幕是棉稈，不濃不淡色彩均勻的是榆樹疙瘩。”我看到的卻不一樣。我看到的是縹緲如帶的連翹花，一小朵一小朵金黃的蒲公英，大朵大朵雪一樣白的梔子花，還有紫色的地丁花，金光一閃就飛到天上去了……“祖母，快來看！紫花地丁就是流星，我看到它又飛回天庭了。”我大聲地喊了起來。祖母沒聽見，她只聽見烤煙房里的祖父又咳嗽了幾聲。

門終于開了。祖父的白胡子明顯地長長了，灰撲撲的，像剛出了一趟遠門。花花草草都不見了，變成一摞一摞整整齊齊的膏藥。正方形的牛皮紙，涂滿了“月亮”。是漆黑漆黑油亮油亮的滿月，一樣的大小，一樣的圓潤，是一湖冬水，幽深清涼，帶著暗暗的香， 放在那里，如冷兵器，散著清寒的光。用的時候，是細膩纏綿、清熱解毒的四季貼。紅腫熱痛，文火烤軟，貼上去，再撕下來已是千山萬水。

沒見過流星的孩子們，快到田野里去看看紫花地丁吧。看田園邊、山坡上、小溪旁、石縫里，一朵朵，一簇簇， 柳眉細眼，乖巧玲瓏，紫水晶一樣的小眼睛忽閃忽閃，不正是大地上最美麗的流星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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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花地丁驗方

紫花地丁，為堇菜科植物紫花地丁的干燥全草。具有清熱解毒、散結殺蟲的功效。主治疔疽癰腫、無名腫毒、腸癰、脫疽、乳癰等。故以本品為主藥所組成之驗方甚多，茲舉例如下：

1.治前列腺炎 紫花地丁16克，車前草12克，海金沙10克。水煎服，每日1劑，分早晚兩次服用，6日為1個療程。

2.治疔腫瘡毒 將鮮紫花地丁100克搗碎成泥，調(diào)米泔水過濾，將濾液分早、中、晚3次內(nèi)服。藥渣外敷患處，每日1劑，連服3～6天。

3.治急性乳腺炎 把鮮紫花地丁、鮮蒲公英各25克，用水熬汁去渣，再將藥液熬成膏，貼于患處，每日更換1次，療程為3～10天。

4.治中耳炎 紫花地丁12克，蒲公英10克（鮮者加倍）。將上藥搗爛，置熱水瓶中，以沸水沖泡大半瓶，蓋悶10多分鐘，1日內(nèi)數(shù)次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