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萊笙
一
村頭響起一記嘹亮的軍號,就像田野的艷陽,忽地照亮了羅廣茂的眼睛,這位十五歲少年瞪大的雙眼還掠過幾隊奔向山邊草坡集結列隊的身影,號聲魔法一般把那些紅軍戰士的腳步撥弄得整整齊齊。母親瞅見兒子驚奇的雙眼漾著無邊的向往,心頭便有幾聲似乎伴著號音的鼓點敲打了幾下,她預感到可能要發生什么了。
適才,母子倆在田間一邊干農活一邊談論著紅軍來了以后日子怎么變得越來越好,瘦小的兒子還間或用音箱般的胸腔哼幾段不連貫的山歌,附和著母親對紅軍的感激言語。羅廣茂自幼便對聲音有著奇妙的感應,平常跑步時就喜歡在山風吹拂中尋找樹葉飄落的節奏,雖然個子長得比一般人瘦小,還沒發育成熟的身體,卻有著少見的肺活量,說話吐字常有回鳴,有文化的親戚都說他有音樂天賦,也常指點一些宮商角徵羽。但是,羅廣茂周邊誰也沒有聽過號音,更別提嘹亮的軍號,沒有人告訴羅廣茂世上有這么震撼的音樂。這平生第一回聽到的軍號聲,火一般點燃少年的血脈,羅廣茂覺得自己也變成了軍號的聲音,飄到云邊,那是他的歸屬。
次日,母親在屋內忙碌,羅廣茂從外面把門鎖上,雙膝下跪,頭撞門板,說:“阿媽,您講的,紅軍幫窮人打天下,讓窮人過好日子,紅軍還有那么好聽的號,我當紅軍去了。”
屋里,望著窗外遠去的羅廣茂,母親淚流滿面,喃喃自語:“傻孩子,阿媽早料到了,好孩子……”
二
那是1931年,正值中央蘇區“擴紅”,滿街都是動員參軍的紅綠標語,羅廣茂順利地成了紅軍戰士。可是,新兵訓練的第一天,羅廣茂就疑慮重重,不是聽著號音集合聽著號音操練嗎?怎么來來去去都是大嘴吆喝的?第三天,生性活潑的羅廣茂拉住連長就問:“咋沒有那個好聽的號呢?”
“壯烈啦!”連長上上下下打量著羅廣茂,沒好氣地說,“一顆炮彈,司號員沒了,剩把空號,沒人吹得響。”
“我想試試。”羅廣茂一挺身子,大聲說。
連長一愣,這小子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也許可以吧?便叫人拿了號來。
“嘀——”果然吹響了,一個單音拉得好長好長的。
羅廣茂所在的是紅四軍第3縱隊的一個連,單音拉長時,恰好縱隊司令路過,聽到忽然響起的號音,覺得奇怪,便走了過來。
連長正比比畫畫嚷著:“拐個彎,拐個彎。”
一個瘦小的戰士從嘴上拿下軍號,迷惑地問:“拐啥?咋拐呢?”
“嘀嗒,嘀嗒呀。光嘀嘀的,沒有意義啊,得吹出一個意思來。”連長一臉失望,“不會了吧?”
“哈哈哈哈。”一旁的司令仰天大笑。
連長轉身大叫:“敬禮——”
司令回了個禮,對拿號的戰士問:“什么名字?”
“報告,羅廣茂。”
“吹得響很難得,不過,要懂得怎么吹,吹什么,才用得上。”司令看著一臉羞愧的羅廣茂,轉身對連長說,“這個羅廣茂,我要了,讓他到縱隊司號班報到。”
羅廣茂一聲歡呼,跳在半空。
三
在縱隊司號班,羅廣茂很快掌握了起床、休息、集合、沖鋒、歸位等基本的號譜吹奏,這使他對音樂的理解有了升華。幼年聽風,那是大自然天籟;后來唱山歌,那是胸腹氣流的暢快;后來琴弦簫笛,那是物我兩忘的感覺。羅廣茂原來對音樂的理解就是愉悅兩個字,直至經歷了部隊操練和幾場戰斗,他把指揮員的命令用號音傳遞出去,身臨其境感受到軍號響起時戰士們立馬出現的如約回應,才體會到愉悅不過是音樂的淺層次功能,音樂的激發作用是更高一層的功能。他深深地愛上了軍號,開始不滿足于零碎簡單的基本號譜。該當他有時運,一個難得的機會出現了。
紅軍在南昌起義后創建,初期沿用的是舊軍隊的號譜。第一次反“圍剿”時,由于號譜相同,敵我雙方常常發生誤會。1930年冬,中國工農紅軍總部著手編寫我軍自己的號譜;1931年秋,紅軍總部正式頒發了自己的新號譜。換用新號譜后,紅軍根據敵人的號音掌握他們在戰場上的新動向,而敵人聽不懂紅軍的號音,對我軍行動卻摸不著頭腦,軍事主動權也就掌握在紅軍的手里。為了使全軍上下號令統一、步調一致,中央軍委決定集中培訓一批司號員。羅廣茂被挑中,幸運地進入中央軍事學校陸地作戰司號大隊學習。那時,羅廣茂還不知道這種快樂的幸運其實是沉重的使命。
“咦,怎么是豆芽菜?”上第一堂課時,羅廣茂面對五線譜傻眼了。當時,簡譜在中國使用不久,大眾基本上不識五線譜。出于對號音保密的需要,紅軍的新號譜采用了不為一般人所知的五線譜。羅廣茂大開眼界,興致勃勃,如饑似渴地學習,夢中還哼著五線譜上的旋律。他十分慶幸,五線譜讓自己的音樂修為有了實實在在的提升。然而,課程推進到具體的號譜時,羅廣茂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音樂修為了,而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一個繁星似水的夜晚,他在油燈下凝視著五條線上的音符,仿佛看見一具具身軀,挺著的,伏著的,或快樂地蹦跳,或痛苦地扭曲,那都是戰士的血肉之軀在自己腦海中掠過的號音里變換著不同的姿勢。清晨練號,教員看見晨曦中的羅廣茂仿佛人號合一,映在霞光中的剪影像一座浮雕。
幾個月過去,羅廣茂練就了三百多首號譜。一堂交流課上,羅廣茂對教員表述自己的體悟:“吹號不光用氣息,還要用血脈;號手不光聽號聲,還要看號聲;我可以看到戰士從號身里跳出去。”語驚四座,教員沉默半晌,一擊掌心:“深刻,深刻!”
結業典禮,獵獵紅旗之下,學員們列隊聽訓完畢,一聲令辭:“頒發號譜!”軍號聲中,學員們逐個上前,從面色凝重的首長手上接過一本本《中國工農紅軍軍用號譜》。頒發完畢,首長用鼓勵的眼神巡視學員隊列,緩緩走到興奮的羅廣茂面前:“你就是那個用血脈吹號看號、號里有戰士跳出去的羅廣茂?”
“報告,是!”
首長微笑地指了指羅廣茂手上的號譜問:“它重嗎?走長路能拿得動嗎?”
羅廣茂面露疑惑,輕飄飄一本書,有什么拿不動的?見首長眼神似有深意,一轉念,立刻明白過來:“報告首長,再重也能!”
首長哈哈大笑,走回臺上,對全體學員一字一頓:“同志們!聲音里的軍情,引領我軍從勝利走向勝利!這本號譜,承載我軍聲音的秘密,絕不可以外泄!這本號譜,比你們的生命更重要!人在號譜在!你們能做到嗎?”
“能!”
“能!”
“能!”
“人在號譜在!”
“人在號譜在!”
“人在號譜在!”
盡管知道再大的音量也稱不出懷中號譜的重量,羅廣茂還是努力放大地把自己的喊聲融在整個隊列的轟鳴里。
四
司令部。
司號長剛剛對新報到的羅廣茂交代完職責、任務和要求,總司令與參謀長便走進來。
“新來的高才生?”總司令笑吟吟地看著羅廣茂問。
“報告首長,司號員羅廣茂報到完畢。”羅廣茂十分激動,他沒想到,全軍敬仰的總司令竟然一臉慈祥。
參謀長跟上一句:“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總司令身邊的司號員,新號譜要用好用準,準確無誤地把號令傳遞得響亮。”
總司令拿過羅廣茂手上的新號譜翻了翻,說:“指揮作戰,安排生活,部隊都要靠它,這是紅軍自己的聲音密碼,好好保存。”
那時,中央紅軍開始進入接連的反“圍剿”斗爭。羅廣茂隨著部隊轉戰在閩贛一帶,號音在戰火洗禮中愈發傳神。敵軍由于聽不懂紅軍號音,就用了一個新招數,專打紅軍司號員,這使紅軍司號員成了最危險的戰士。
“什么?又犧牲了?”參謀長急了,戰斗緊急階段,前沿關鍵位置的紅十二軍101團司號員拼光了,指令怎么傳達?他放下電話忽然想起機靈的羅廣茂:“叫他去,司號班那個羅廣茂,立刻去101團陣地。”
羅廣茂生性活潑,戰場上很能閃避,在紅十二軍101團經歷了多場戰斗風險,逐漸成長。第五次反“圍剿”初期,被提升到紅五軍團431師師部擔任司號長。輾轉戰場,羅廣茂始終把號譜貼身隨帶,時不時掏出重溫。號譜里面有紅軍生活、訓練、作戰指令、部隊番號、職務等各類曲譜340多首,僅行軍作戰號就有“跑步前進”“停止前進”“左翼增加”“右翼增加”“向左包抄”“向右包抄”等指令。盡管說這340多種五線譜密碼已經滾瓜爛熟,羅廣茂還是喜歡一遍又一遍地翻閱,在他的感覺里,這些音符和節奏帶來的已經不是簡單的聲音愉悅,而是部隊運動的勝利節點,是血肉之軀的生命凱歌,是堅定不移的音樂信仰。
那顆改變了羅廣茂運程的子彈,是在連城白洋崠與國民黨十九路軍作戰時飛來的。戰場上的羅廣茂歷來靈活,縱跳騰挪,很能變換不同的安全位置吹響號音。那日,敵軍被捉摸不定的號聲弄得心驚肉跳,組織了密集火力尋找紅軍號手。羅廣茂隱身在幾塊巖石中吹響軍號,一顆子彈打在側邊巖石反彈回來,羅廣茂鮮血涌出,兩眼一黑,倒在石堆中。待他醒來時,已在紅軍醫院。羅廣茂醒來的第一個動作是,艱難地把手伸進懷里一摸,呵,號譜還在,隨即扭頭搜尋,呵,軍號也被放在邊上。
第五次反“圍剿”,紅軍接連失利。羅廣茂傷口閉合時,敵軍攻進了紅軍醫院。他緊緊地捂著號譜與軍號,沖出了包圍。站在贛水蒼茫閩山碧的殘陽中,羅廣茂見不到一個戰友,部隊不知遠去何方。
五
“阿媽,是我。”深夜,羅廣茂輕輕敲擊久違的家門。
屋里發出一聲歡快的輕呼,母親隨即壓低了嗓音:“好孩子,快進來。”
羅廣茂閃進屋里,母親立即插上門栓。一陣驚喜的熱淚之后,母親緊張地問:“咋回來了?”
“部隊打散了,找不到隊伍。”
“民團這幾天在全村搜查,要抓回家的紅軍后生仔,下午還來過。”
“知道。我白天先在村外轉了幾圈,看好了動靜,等天黑透了才摸進來。”
母親端詳著離家三年的羅廣茂,感覺到孩子臉上的稚氣竟全然不見了,原先光滑的眉宇變得微微皺縮,過去如歌拂面的臉龐罩上了似乎散不開的郁氣,不由得一陣心疼。孩子顯然成熟了,變得沉穩了,可性情似乎也變了,總是好奇的眼神化作了一股子堅定,那種打心底外顯的歡快勁似乎變成了靜默的剛毅。
羅廣茂告訴母親,自己還要外出尋找紅軍,如果再找不到,就回來接上阿媽躲到外鄉居住,隨即從懷里掏出兩件東西,一本號譜和一個號嘴。部隊打散之后,軍號太過顯眼,又舍不得丟棄,為防止路途暴露,羅廣茂卸掉了號身,把體積小巧的號嘴隨帶在身上。他把號譜遞給母親,說:“阿媽,它比我的性命重要,一定要藏好。”然后把號嘴放回身上,消失在夜色中。
此后一年,在如今三明以西的深山老林中出現了一個面色沉郁的游活工。那一帶曾經是中央蘇區核心區,羅廣茂滿懷期望在那里四處尋覓。他在山村農家打工,探尋紅軍蹤跡,杳無音信;他在山溝溝的筍廠干活,試圖找到紅軍游擊隊,有幾趟擦肩而過,終不能趕上隊伍;后來,他冒險潛入長汀和寧化縣城,這兩個縣是紅軍長征四個出發地之中的兩個,也只探得似是而非的消息,或說紅軍被滅掉了,或說紅軍北上去了很遠很遠不知道哪個地方了。羅廣茂沒有絕望,相信紅軍一定會回到這片紅土地,可是,老家民團勢力猖獗,軍號譜藏在那里極不安全。直至有一天,羅廣茂來到寧化縣一個叫泉上的地方,認出距離老家160多里的此地中央紅軍打過勝仗,當地紅色根基很好,也是客家人居住地。他決定,接上母親,移居泉上。
六
十余年的泉上光陰平靜地流淌,洗淡了些許羅廣茂臉上的燥氣和雙眼的憂郁。村民們已經習慣了這位每天扛著農具下地的沉默漢子,只有同人打招呼時,他才會綻一下笑容。這期間,羅廣茂曾經多次請求母親把號譜拿出來瞅瞅,都被拒絕。“阿媽,我想它。”“在呢,就藏在家里吧,一時想不起,阿媽慢慢找哈。”其實,母親生怕兒子帶上號譜又跑了,萬一找不著紅軍卻被國民黨抓走,那如何是好?便百般推托。羅廣茂在無奈中迎來了1949年,紅軍變成了解放軍,重新打下了寧化,泉上也有了人民政府,羅廣茂一家也有了自己的屋子。
“阿媽,號譜呢?”
“記不得喲,就藏在家里吧。”
這回,母親年事過高,還真是忘卻了。羅廣茂覺得,紅軍都回來了,號譜已經安全了,雖然自己對那340多首號譜滾瓜爛熟,日夜的思念卻已使音樂信仰潛移默化成了理想信仰,那個打天下的初心,使他沉默面龐下的血液依舊少年般燃燒,他就是急著重溫手指觸摸號譜紙面的感覺。
可是,找遍全家所有角落,仍然不見號譜蹤影。
不久,母親終老,號譜隨之絕跡。絕望使羅廣茂反倒放下了焦灼。號譜跟著母親去了天堂,人在號譜在的承諾依然,紅軍的聲音秘密永遠安全。然而,往昔的思念使羅廣茂依然不能釋懷,他吹響號嘴,無法放大的號音在屋子里繞出憂郁的氣流旋渦。
七
1974年雨季,羅家院子。
“嗚……哦嗚……”雨里忽然傳出男人巨大的哭聲,歇斯底里。
屋檐下,白發叢生的羅廣茂捧著一個打開的油紙包,悲欣交集。油紙包中,赫然一本《中國工農紅軍軍用號譜》!
客家人有個居住習俗,就是在自家門前建個谷倉,家家戶戶收獲的稻谷曬干了,都存放在自家谷倉里面。客家谷倉上有屋頂,下為高腳,外形四方,內有多層隔板,隔板用老杉木做成,可防潮。
那天,由于連日大雨,羅廣茂重新修繕院中谷倉,打開谷倉底板時,看見夾層一塊木板的反面牢牢地釘著一個油紙包,這個意外發現使他頓起莫名的直覺。羅廣茂愣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撬下釘子,抱著油紙包跳到屋檐下,油紙布層層打開后,年近60歲的羅廣茂看到自己找尋了30多年的號譜,不由得泣如雨下。
第二天,羅廣茂就把號譜和號嘴送到寧化縣革命紀念館籌建辦公室。專家們激動又小心地翻閱《中國工農紅軍軍用號譜》,這是本用毛邊紙黑油墨印刷的小冊子,有40頁,封面兩側印有軍號和鼓槌,頂部印有紅旗、五星、齒輪和兩桿交叉的槍,中間醒目地寫著“中國工農紅軍”“軍用號譜”“中華蘇維埃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印”3行文字,里面全是五線譜。負責人緊緊握著羅廣茂的手,連說珍貴呀珍貴,說要立刻上報領導。羅廣茂長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過了一些時日,寧化縣委宣傳組、領導與音樂老師及有關專家組成的考察審核組考官一樣列座,他們用仍然疑慮的眼光看著站在面前的老人。
“羅廣茂同志,你能告訴我們,這本號譜有什么音樂藝術特色嗎?”
羅廣茂兩眼放光,張口便說:“這本號譜體現了紅軍獨特的革命軍隊音樂藝術特色。調式采用五聲調式,也就是61356,也是較強的民族風格;節奏以‘三連音為主導,顯得勇敢堅定;節拍以1/4、2/4節拍混合交叉,顯得生動活潑;旋律多在6-1、5-3的三度上面,下行跳進為主,間或出現四度以上大跳,顯得高亢激昂,富有朝氣;旋律的發展手法多用同音反復和樂節性重復,增強了氣勢和感染力。整個號譜突出了高亢激昂、生動活潑、勇往直前的軍號神韻。”顯然,這個回答十分專業。
“那么,你能默誦出每一首號譜嗎?”
沖鋒號?老人模擬一陣嘀嗒。
左包抄?老人模擬一陣嘀嗒。
右翼增加?老人模擬一陣嘀嗒。
最后是一串部隊番號的詢問,老人脫口便是流利的模擬嘀嗒。
340多首號譜,所有號譜發音對答準確無誤。在座的人都歡呼起來,疑慮的目光化作了崇敬。羅廣茂返老還童般地嘿嘿自豪。
“羅廣茂同志,經求詢中央領導辦公室,并多方查證你的相關履歷資料,組織上確認你為中央紅軍戰士,真正的紅軍司號員。你提交的號譜和號嘴將由寧化縣革命紀念館收藏保存。祝賀你!”領導宣布。
羅廣茂不知道,再過20年后,這本全國唯一珍存的最完整紅軍號譜會被確認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當年,走在回家的田野間,羅廣茂的腳居然彈跳起來,整個人像是回到了歡樂的少年時代,埋藏了50多年的客家紅軍山歌被他胸腔巨大的轟鳴力洪亮地推瀉出來,與山谷間的瀑布一同回蕩。
責任編輯楊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