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開啟反壟斷模式

馬繼華

2020年最后一個月，反壟斷席卷互聯網行業，讓此前蒙眼狂奔的科技巨人們感受到了監管的力量。正如很多評論所指出的，這種反壟斷不是為了打擊平臺經濟，也不是為了干掉互聯網公司，而是為了更好更健康的長期發展。說到底，就是讓這些企業能夠重新平衡自身發展與社會進步之間的關系，從只看商業利益，到能夠兼顧社會價值。

在正在到來的5G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已經地地道道是社會的基礎設施，甚至比水、電、煤汽更加重要，也更加敏感，因此而置身其中的服務企業所肩負的社會責任也就成倍的增加，如何處理好企業商業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關系就變得相當關鍵，也關系到整個新時代社會的健康發展。

邏輯上來說，任何企業都必須處理好社會利益與商業利益之間的關系，那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注重社會價值創造的公司將得到長期發展壯大，而那些為了商業利益而侵害社會公共利益的企業終將也應該被淘汰出局。

企業商業利益與公共利益在數字經濟時代存在越來越多的沖突

4G時代的連續提速降費讓運營商變成了管道，隨之而來的是互聯網公司獲得了絕大多數發展紅利，而到了5G時代，互聯網化是社會基礎形態，互聯網公司也需要基礎設施化，而處于壟斷形態的互聯網平臺們如果不被加以控制，勢必影響數字經濟體的發展。

5G具有三大場景，高帶寬、低時延和廣覆蓋，推動物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以及區塊鏈等的深度落地應用，由此將帶動超高清視頻直播、云游戲和辦公、遠程控制與無人駕駛，還有智能家居、智慧城市等的大發展，在大大便利生活消費、提高生產力水平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引發企業發展思路之爭。

1.以創新之名，不合理占用社會公共資源

在5G的發展中，產業互聯網成為主要場景，大量的互聯網應用將落地。不同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網絡空間，現實中的資源是有限的，但互聯網公司卻可能將自己在網絡上的行為方式不加遏制的使用在線下，帶來公共資源的被濫用。

實際上，如果充分利用被閑置的公共資源或者提高這些資源的效率，確實是發展的方向，也是5G萬物互聯的應有之義。但是，如果只是想著占用公共資源為自己牟利，而沒有創造出更多更豐富的社會價值，就背離了初心。

比如，共享單車行業使用了窄帶物聯網技術，提高了自行車的使用率，改善了老百姓的出行，但是，卻“強行”占用了道路資源，擠占了人行道甚至是行車道，如果還還亂停亂放，就會影響市容，運營企業這個時候就不能只看重商業利益，而是應該從長期運營的角度來找到平衡解決之道。

2.追逐利潤最大化，卻給社會帶來負能量

企業都是爭取利潤最大化，但在盈利的同時也應該有所收斂，不要為了利潤最大化而傷害到用戶、社會的利益，更不要給全社會傳播負面能量。

在5G時代里，云游戲、VR/AR游戲會大行其道，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老百姓的休閑生活，還在教育、文化等領域產生好的體驗，可是，我們也不能忽略過度的游戲帶來的負面影響。同時，因為超高清直播的發展，各種各樣的信息以富媒體方式傳播，影響人的心智，如果只重視流量和變現，在價值觀上監管不到位，就會影響整個社會的穩定與健康。

因此，不管是游戲運營商，還是媒體平臺，都應該在拓展自己的商業利益最大化同時兼顧社會利益，比如控制游戲對未成年人的不良影響，視頻平臺嚴控不良信息等等。

3.大數據價值充分挖掘，算法被過度濫用

5G會帶來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大連接，而大連接一定會帶來大數據。據相關市場調研機構預估， 2025年全球聯網設備將超過7萬億件，意味著人均手里可能會有過千件設備聯網。由此，每個人的腦力、喜好、特征、習慣，這所有的數據都可以被一個超級大腦所匯總，并進一步幫助人們生活得更好，生活得更輕松。

于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商業價值，相關掌握大數據的企業就會將其充分的使用，從而幫助產品精準的找到客戶，或者開發更便捷的服務流程。但是，如果對大數據的過度濫用，雖然提升了企業商業價值，但卻會損害消費者及全體公眾的利益。

同時，因為算法的流行，“用戶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事實上會構建大量“信息繭房”，使用戶整天看自己感興趣的信息，禁錮在自己的世界，容易造成“坐井觀天”的情況，導致個人的認知能力減弱，對現實世界認識不全面，甚至會出現嚴重偏差，從而加大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性，破壞群體效應。

在5G時代，算法會更加流行，還會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算法濫用，會影響正常的社會交往，也會影響用戶的正常的多元化需求滿足，還會因為“沉默的螺旋”現象加劇，降低信息傳播效率和媒體正向引導能力，阻礙社會的開放與多元文化的形成發展。

4.信息越來越有價值，但隱私保護不到位

5G是萬物互聯的時代，各種服務商掌握我們的通信和位置信息，我們每個人上網的時候，點擊、瀏覽、消費、購物、朋友圈發帖子，用戶在哪，跟誰在一起，用戶所處的環境周圍是地鐵還是大樓，所在的地方溫度有多高，海拔有多高，霧霾是多少，用戶個人體溫多少、脈搏多少，還包括指紋和人臉等生物識別信息，甚至基因序列，都可能在5G時代成為“公開的秘密”。

5G實現的萬物互聯大大提升了社會效率，但同時對隱私保護提出了更高要求，企業要有責任擔當，這種擔當需要必要的成本支出，必須能做到“萬無一失”。如果一味強調公司利潤，降低成本，降低投入，后果會非常嚴重。

對這些信息的使用也許是必要的 ，但必須進行脫敏處理，必須保護好用戶的隱私。商業企業要盡到自己的責任，既不要自己濫用，也不能輕易的就被黑客攻陷，更不敢“出售”獲利。

5.超級企業權限驚人，“公權力”不可濫用

在5G時代，因為網絡更加普及，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使用，企業的管理能力再次提高，萬物互聯帶來了全社會的智能連接，必將升級或誕生超級應用和超級國民企業，這樣的企業參與社會各方面的程度將大大超越以往，甚至具有了某種社會管理權限。

我們確實已經看到，超級公司在普遍服務的同時，也變相具備了一定的社會管理能力，甚至，因為服務質量的需要，公眾會呼吁給予一定的管理權限，但這種能力很可能被濫用。

從現實來看，這種管理權力有可能被用到實現商業利益實現及惡性競爭方面，比如某些社交網絡公司對競爭對手業務的封殺，還有一些商務服務平臺對合作方進行的競爭限制與排他性協議。

同時，即便是這些超級公司之間，也不可避免的會有業務交叉，在面對競爭的時候，如果一味的強調自身的護城河，或者利用優勢地位對對手進行“遏制”，或者對小的創業創新者進行封殺打擊，雖然保護了其自身的商業利益，但卻會對產業創新造成負面影響，對社會進步造成阻礙。

從以上五個方面可以看出，商業利益與公共利益之間的沖突可能在5G時代更加普遍，也更加激烈，整個社會應該未雨綢繆，加大引導力度，尋求解決方法，以保證5G技術用在合適的地方，以保護社會公共利益不被傷害，同時也是保障企業的長期合法、合理、合規的健康成長。

實現商業利益與公共利益平衡的必要手段和解決思路

“無利不起早”，這是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發展的必然，追逐更大的商業利益是企業的合法取向。因此，保護企業的合法經濟利益是5G發展的基本要求，但同時也要避免企業過度追求商業利益，更不可因商業利益最大化而損害社會公共利益。

讓社會利益與公眾利益都得到保護，從而實現兩者的平衡協調發展，需要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也需要我們在至少三個方面做好工作：

1.企業要自律，輿論要監督，避免劣幣驅逐良幣

一些超級企業得清醒的認識到，當一家企業的業務已經普及到幾乎全民的時候，從某種意義上看，這家企業已經是公眾企業，其商業價值必然要讓渡更多給公共利益，從而實現與社會的和諧共生。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市場經濟條件下，任何市場主體都不是脫離市場或社會單獨存在的個體，而是與這個社會、國家乃至民族息息相關的經濟主體。不管企業多大，都應該堅持自律，甚至，企業越大，責任越大，更需要更多的顧及公共利益并創造更多的社會價值。

對于創業企業來說，也不能看到風口就上，更不能為了發展而不惜犧牲社會利益，即便這樣的企業產品和業務在短時間因為資本和營銷的力量而獲得瘋長，那也一定不會持久，更不會得到社會尊重。但是，這樣的野蠻增長確實可能“劣幣驅逐良幣”，讓那些謹慎合規發展的企業產品被迫退出，最終剩下的卻是通過不擇手段上位的“爛企”，類似的結果決不能容忍。

此前，國內主要互聯網企業簽署《用戶個人信息收集使用自律公約》，從而強化行業自律，有效減少手機App過度獲取、使用網絡用戶個人信息等現象，就是一種很好的途徑，值得在5G時代得到推廣。而且，這種企業和行業自律應該及時，更應該有效。

與之相匹配，社會上要形成積極向上的輿論導向，不給無序競爭、假冒偽劣，以次充好、違法亂紀留下生存的空間，避免劣幣驅逐良幣現象，讓企業增強自律意識，讓作奸犯科無路可走。

2.行業內鼓勵良性競爭，做好互聯互通，杜絕過度壟斷

社會公共利益的保護不會是所有企業的完全自發，也不可完全寄托在企業自律的基礎上，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保持任何一個行業的有序競爭，避免過度集中，杜絕過度壟斷，才是長期健康發展的基礎。

歷史的經驗表明，如果一個行業出現了贏家通吃，甚至是幾家主要競爭對手在資本的協調下實現了“頭部”合并，接下來就一定會通過各種手段來維持自己的地位，從而獲取超額利潤，也有可能不將任何社會輿論和法律法規放在眼里，將自身的商家利益凌駕在社會公共利益之上也就成為了必然。

5G時代的萬物互聯，不同的設備不同的網絡不同的場景都要聯網，這就產生了不同的標準、不同的協議，如果任由強勢企業自由發揮，就有可能采取措施阻斷競爭對手的接入，更加深化諸侯經濟。所以，在5G產業發展中，不管是社交網絡還是支付體系，或者智能家居，都需要強制互聯互通，維護用戶利益，從而讓公共利益得到堅守。

3.政府監管應及時響應，統一協調，堅持最嚴格的審慎

5G時代的互聯網具有開放、共享、平等、普惠、去中心化等等特點，也更加草根化、大眾化，更加注重客戶體驗，但也更加牽扯到個人隱私和生命財產安全，一旦出現風險就可能蔓延，后果非常嚴重，這就要求各方面的監管要跟上，要比3G/4G時代要更加嚴謹，出手也要更快。

在萬物互聯的情況下，物聯網與互聯網業務讓5G業務深入到社會底層，觸及到的監管范圍更加寬廣，會知道導致監管部門不明確，有些業務可能很多部門都能管，而很多業務可能就沒有明確的部門應該管，結果就可能出現監管真空。所以，監管部門的整合與重組是大勢所趨，需要采用統一的標準進行準確的劃分，特別是明確那些沒有特定主管部門的新業務監管歸屬。

在法律法規層面，雖然不可能搶到相關新業務出現之前，但也要緊跟5G業務發展的進程及時出臺規范，可以由粗到細，也可以從原則上規定到細節性規定，但不能簡單的冷眼旁觀，更不應該等負面效應超過公眾利益忍耐程度之后再行動。

綜上所述，在5G數字經濟時代，政府要積極引導科技企業“向善”，著力于去解決社會問題，有所得有所不得，始終將社會公共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在獲取自身商業利益的同時也實現最大化的社會價值，而相關企業也應該認識到只有將自己的事業置于整個社會進步的大環境中，實現利己到利他的轉變，才能長久健康的運營。我們有理由相信，通過消費者、科技企業、行業組織和政府監管部門的共同努力，一定可以實現多方利益的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