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南大門”——廣州（下）

董強

然而事情遠未結束，乾隆皇帝對洪任輝進京告御狀一事頗為惱怒，認為其中“必有內地奸民，潛為勾引，事關海疆，自應徹底根究，以戢刁風”，于是下令追查代寫供詞之人。經追查，汪圣儀、林懷、劉亞匾等人先后接受衙門的訓責，劉亞匾更因查獲代寫供詞之確證而被正法示眾。洪任輝本人也犯有“勾串內地奸民代為列款，希冀違例別通?？凇敝?，被圈禁在澳門3年。

一口通商

洪任輝事件發生后，乾隆皇帝深感貿易事小，海防事大，倘若放任外船恣意來華貿易，時間一長，必然危及清廷穩固。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清廷對外宣布關閉寧波港。不久，又陸續關閉江蘇、福建等沿海通商口岸，只允許外商在廣州一地進行貿易。在諭旨中，乾隆皇帝向外國商人明示：你們來中國貿易必須安靜守法，如果只在廣州一口貿易，亦不驅逐。倘若不來貿易，天朝也不會招徠。寧波一口是斷不準再去的，去必驅逐，實屬無益。倘若外商不遵守這一禁令，必是咎由自取。

此后，清廷又頒布“防范外夷規條”，要求所有來華商船只能在廣州一口貿易。貿易結束后，應依期回國，即使有行欠未清，亦應在澳門居住，將其貨物交行商代售。此后，外商抵達廣州后，只能寓居在行商處所，由行商管束稽查，不可隨意外出，更不能雇傭百姓或腳夫打探消息、傳遞情報，廣州一口通商遂成定制。

廣州十三行

為了拱衛海疆，清廷獨留廣州一口通商。緣于此，廣州外貿發展獨占鰲頭，并長期處于壟斷地位。

為了管束外商，清廷逐漸廢止市舶制度，并依靠半官半商的十三行充當貿易中介。據《粵海關志》記載，乾隆十四年（1749年），粵海關的收入就高達46萬兩白銀；至道光十八年（1837年），粵海關的收入更是高達124萬兩白銀。在此期間，由廣州輸出的商品以茶為大宗，其次是絲綢、棉布、黃金、銅等商品；輸入的則以白銀為主，其余是棉花、香料、毛織品等商品。此外，伴隨著廣州手工業的長足發展，以廣州產品為代表的“廣貨”逐漸占領了全國市場并進軍海外市場，其主要產品包括鐵器、瓷器、蔗糖、紡織品、水果、魚花等。“廣貨”的異軍突起，使廣州產品享有國際聲譽，為近代廣州的對外貿易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誠如所言，廣州十三行在其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事實上，十三行并非只有13個商行，而是民間對廣州進出口貿易商行的統稱。從乾隆中期閉關以后，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五口通商開始，凡粵海關進出口貿易，一律由朝廷指定的廣州商行代理，授予外貿特權。每年戶數不等，大約一二十家之多。起初，朝廷欽點的商行有怡和、旗昌、寶順等共計13家，十三行之說遂由此盛行。此外，民間亦傳言，十三行之名源于算盤的13根立軸，寓示財源滾滾。十三行還有一個意義，指的是十三行商館區，大體位于今天的廣州文化公園附近，即西關一帶。十三行作為一個商人群體，已成為廣州對外通商口岸的核心所在。

當時，偌大的中國僅留廣州一口作為門戶，任憑十三行壟斷，想不發財都難。據史料記載，十三行每年上繳朝廷稅銀均超百萬兩白銀之多，皇室每年靡銀60余萬兩大多由此專供，故十三行又名“天子南庫”。但凡宮中有事，商行都爭先搶著獻“孝心”，可謂富可敵國。以茶葉營生的怡和行老板伍秉鑒，就是這一典型。

伍秉鑒（1769——1843年），又名伍敦元，祖籍福建。伍秉鑒家族以經營茶葉為生，其父早年興辦怡和行，與同文行、廣利行、義成行并稱十三行中的“四大行”。怡和行的名號在19世紀前期的國際商界中赫赫有名，伍秉鑒接手后，怡和行與英美商人每年的貿易額達數百萬銀元。當時，十三行給朝廷上繳的賦稅以銀錠為主，而與外國商人之間的交易則以銀元為主。

伍秉鑒還是英國東印度公司最大的債權人。據說，東印度公司資金周轉不靈時，就常向伍家借貸，其本人也有良好的信譽。歐洲市場對中國的茶葉需求量較大，且對質量十分挑剔，伍秉鑒所供應的茶葉經英國公司鑒定為上等品。凡裝箱后蓋有伍家戳記的茶葉，均能在國際市場上以高價售出。在產業經營方面，伍秉鑒不僅在國內擁有地產、房產、茶園、店鋪等，還在美國進行鐵路投資、證券交易，并涉足保險等業務領域，使怡和行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跨國財團。

五口通商

18世紀中葉以后，英國成為最大的對華貿易國。但是，中國一直處于出超地位，英國貿易收支不平衡，壟斷英國對華貿易的東印度公司“對廣州的整個生意是無年不虧的”。為了平衡貿易收支，英國東印度公司每年需要運送大批白銀至中國，抵消中英貿易逆差。僅廣州一地流入中國的白銀，平均每年在100萬至400萬兩之多。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英國占領了鴉片產地孟加拉，英國商人發現鴉片“奇貨可居”，本小利大，于是妄圖用鴉片貿易來扭轉對華貿易逆差。為此，英國政府給予東印度公司鴉片專賣權，此后英國輸入中國的鴉片數量迅速增加。

盡管清廷早已明示，嚴禁外商進行鴉片貿易，但英國人通過賄賂等方式，公然在珠江口販賣鴉片。至第一次鴉片戰爭前夕，每年輸入中國的鴉片超過4000箱。英國人肆無忌憚的鴉片貿易引發清廷朝野的震怒，道光皇帝派林則徐赴廣州查禁鴉片。道光十九年（1839年），林則徐在虎門公開銷毀鴉片，打擊了英國奸商的囂張氣焰。不久，英國人以“維護鴉片貿易”為借口發動了鴉片戰爭。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清軍大敗，被迫簽訂了中英《南京條約》，不僅開放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通商口岸，還要賠償英國巨額損失，同時割讓香港島。值得一提的是，《南京條約》還規定清政府要廢除在廣州實施的行商制度。至此，廣州的十三行貿易一落千丈，逐步退出歷史舞臺。

除上述原因外，道光二年（1822年）在廣州發生的一場大火，也是導致十三行制度終結的重要原因。1822年11月1日晚10時許，廣州西門外十三行街的北側一家餅店突然著火。時值秋冬之交，廣州盛行北風，火勢順風向南蔓延，很快燒到外國商行（時稱夷館），連片的木制結構建筑俱被引燃。初冬的這場大火連燒7天7夜，殃及眾多鄰里，共計“焚燒一萬五千余戶，洋行十一家”。其中，十三行損失最為慘重，其財產損失高達4000萬兩之多，而清王朝當時一年的國庫收入也不過如此。據說，緣于白銀的熔點相對較低，十三行在烈焰之下“洋銀熔入水溝，長至一二里，場面既衰且壯”。大火之后，半數以上的商行一蹶不振，哭喪泣告，但朝廷毫不體恤，該收的稅銀照收不誤。之后，不少商行北上入滬。

可以說，1822年的這把大火使十三行由盛轉衰，而中英《南京條約》的簽訂則宣告了在廣州實行近百年的行商制度徹底終結。隨著“五口通商”的開埠，廣州十三行獨攬對外貿易的時代宣告結束，中國由此邁入近代社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