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遼東馬政衰敗考釋

郭順風

馬政，指中國古代封建社會針對軍馬而制定的一種行政管理制度，具體包括馬匹的孳生、牧養、訓練等內容。馬是古代封建社會中重要的戰略物資和交通運輸工具。明代遼東馬政的建立，曾在邊防保障上發揮過重要作用。但明中后期國家制度出現問題，馬政也隨之衰敗，究其微觀上亦有多重原因導致馬政的衰敗。

遼東地處邊疆，緊鄰蒙古、女真、高麗等幾個民族政權，歷代以來就是軍事重地，故而對戰馬有很大的需求。明初，明太祖朱元璋說：“昔人問國之富，即數馬以對者何？蓋事在戎。其戎始軒轅。其馬載甲士，代涉勞，備邊御辱，足折沖，斯力之大，斯功之美，可不愛育乎！所以古人先馬而錢糧，故數馬以對。馬之功不但備戎事耳，若使君有道，則馬之力牽犁耜駕糞車，辟土沃田，其利甚焉，所以古重之者為此也”。明成祖說“古者掌兵政，謂之司馬。問君國之富，數馬以對，是馬于國為最重”。明初為了加強對邊疆區域的管理，設置九邊重鎮，遼東鎮就是東北區域內的第一大重鎮。在冷兵器時代，馬匹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又有明代各君王對馬政如此重視，乃至上升到一種國家行政管理制度，如此重要的制度為何會衰敗呢？筆者將從以下幾方面考釋遼東馬政衰敗的原因。

遼東行太仆寺和苑馬寺的設立與衰敗

遼東行太仆寺和苑馬寺的設立。明代初期在遼東地區共設置了兩個馬政管理機構：行太仆寺、苑馬寺。洪武三十年（1397）正月，“置行太仆寺于山西、北平、陜西、甘肅、遼東。上慮西北邊衛所畜馬甚蕃息，而禁防疏闊，乃設行太仆寺，以掌其政。山西、北平、陜西，每寺設少卿一人，丞三人，甘肅、遼東，每寺設少卿、丞各一人，擇致仕指揮千百戶為之，每寺設首領官一人，吏三人”，主要用來負責掌管牧馬和孳生馬匹。后又在遼東設置苑馬寺，“設正卿一員，領六監二十四苑，每監設監正、副二員，錄事一員，每苑圉長一員，后革去，止存正卿一員，主簿一員，監正一員，圉長二員”，苑馬寺由監和苑組成。此時，遼東地區馬政機構正式設立。馬政管理人員數量之多且職責分工明確，從中可看出此時馬政機構相當完善。

行太仆寺和苑馬寺的衰敗。遼東馬政機構后期卻逐步走向衰敗，遼東苑馬寺設置后“裁去監五苑二十有二，年月無稽，苑址莫考……今本寺見屬永寧一監，清河深河二苑”，遼東苑馬寺卿方園奏稱：“遼東有行太仆寺，又有苑馬寺及所屬監苑，今孳馬止九百余匹，而官吏繁，乞革苑馬寺，其所畜馬令太仆寺領之，則官無虛曠，事且歸一”。同時在《明實錄》記載宣德三年（1428年），“除清河、深河二苑圉長及吏，仍舊額，其苑馬寺留卿、丞、主簿各一員，吏二人，永寧等監止留監正、錄事各一員、吏一人、余令赴部改用”。至此可發現遼東馬政管理機構苑馬寺由當初的六監二十四苑逐步開始裁革。行太仆寺“不知于何年月，止將操馬點閘、印烙、孳生等事漫不相關”。此時遼東的行太仆寺機構關于孳養馬匹的職責漸漸失去。在嘉靖時期遼東軍勢緊張，苑馬寺加速走向衰敗。由于遼東地區是主戰場，使得苑馬寺機構職責發生重大變化。苑馬寺職責除了負責馬政事宜以外，又承擔軍事職責。那么也就是說原來的牧馬職責漸漸變成具有軍事、行政等多職責。遼東苑馬寺機構不斷的裁革以及行太仆寺職責慢慢的淡化，這些必將導致馬政衰敗。那么由此可看出管理機構的衰敗是其制度衰敗的重要原因。

牧馬軍人的逃亡和仆苑位卑

牧馬軍人的逃亡。遼東地廣人稀，適合養馬，又臨近周邊各游牧民族，構成了馬匹的主牧場。明代馬政有兩種管理方式：官牧，民牧。遼東地區大多是衛所軍戶，軍人自然就是重中之重。軍人一旦出現問題，那么馬政必然會受影響。由于軍人生活在遼東酷寒之地，且地位很低，待遇極差，“月支米五斗”。同時，“本鎮有馬官軍月糧不及他鎮三分之一，自不贍，而倒馬者既責自買，不當追銀”。因為這種操馬倒損賠補制度使軍士無法承受這樣的負擔，因此要求改革賠補制度。但最后這種制度并有徹底進行改革，僅僅稍作變動而已。軍士們需要上交朋銀且承擔馬匹倒死的賠償，變動的結果仍然是軍士負擔沉重。弘治十六年（1503年），遼東巡撫張鼐奏言：“遼東官軍馬匹倒死，其軍士一年有追買三五匹者，蓋正軍領馬操備，余丁各有差役，無他生理，故一遇馬死，多典賣房屋或子女或妻室者”。在如此沉重的負擔壓迫下，直到成化七年（1471年）時，“官非其人，軍多逃亡，馬多耗損，徒具墻壁而已”。軍人的逃亡使得馬匹無人牧養，自然也就得不到很好管理，馬政衰敗也是早晚之事。

仆苑位卑。嘉靖時苑馬寺卿凌相奏疏中談到，遼東苑馬寺“監、苑大小官吏，名位已自輕微，志行又復卑下，潛通賄賂，莫敢誰何，所以養成欺慢之性，慣習刁訐之風，而本寺官員亦因事勢難為，罔肯督責，以致孳生不廣，日漸虧耗”。因為對職官進行貶低以及職官自身職責缺失，必定導致整個機構效率下降，最后苑馬寺隨之垮臺。

馬匹數量的缺失

遼東戰爭的頻繁開展，使得戰馬死傷慘重。正德十六年（1521）九月，遼東總兵左都督郤永奏報：“本鎮馬原額五萬三千八百余匹，頻年進征、追賊，倒死者一萬六千七百余匹”。頻繁戰爭導致馬匹死亡數量如此龐大。在正統年間，土木堡事件發生后，明蒙多發戰爭，戰馬死傷眾多，馬匹數量下降。

遼東鎮長城修建后眾多驛站的設置，遼東苑馬寺中的馬除了給各衛所使用以外，還可以作為驛馬。明朝時期遼東地區設置眾多驛站，尤其明中期修建遼東長城后驛站大大增多。馬匹是驛傳系統中的重要運輸工具，在每個驛站都要設置相應數量的馬匹，以供使用。弘治十六年，鎮守遼東的太監朱秀奏到：“遼東所屬各驛馬少，每撥戰馬擺堡遞送，馬多倒死，累軍賠償，乞以苑馬寺馬給軍騎操，其次等孳生馬，盡派撥缺驛分。”驛站馬匹的需求量增加以及濫用，加速了馬政的衰敗。

遼東地區馬市貿易的衰敗

明代馬匹的來源有三個途徑即周邊少數民族前來朝貢，雙邊馬市貿易、遼東當地官民牧馬。明朝建立初期，逐步驅逐元朝勢力且將其剩下殘余勢力驅至邊境，隨后建設九邊重鎮。“永樂間，設馬市三：一在開原南關，以待海西;一在開原城東五里，一在廣寧，皆以待朵顏三衛。”在遼東開設多個馬市貿易區域，足以說明馬市貿易頻繁，毋庸置疑馬匹數量也會增多。然而，馬市貿易的漸漸開展，對馬市交易時間有了限制。最初，“馬市開原，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開一次;廣寧，每月初一日至初五日，十六日至二十日開一次”。明嘉靖年間，明蒙之間矛盾加劇，馬市進行減撤，僅有廣寧一市。馬市時而關閉，時而打開。崇禎元年（1628年）革廣寧馬市為標志，明朝將遼東地區與少數民族往來的大門完全關閉了。馬市貿易暫時緩解了明朝與少數民族的矛盾，可以說起了安撫作用。但是明中后期以后，隨著國力衰敗，由于蒙古地區自身經濟及社會發展等原因，需要擴大生活需求，加大與明朝的貿易往來。明朝修建遼東邊墻用來抵御他族入侵，相應的馬市也關閉，因為貿易也曾是明代馬匹的重要來源，此舉也可以看做是導致馬政逐步衰敗的原因之一。馬市貿易的曲折發展，對于馬政中馬匹來源是有很大影響的。

遼東地區生態環境逐漸破壞

生態環境的破壞必然會造成馬匹數量下降。據史書記載：“按明世馬政，法久弊從。其始盛終衰之故，大率由草場興衰。”適宜的氣候，廣闊的活動空間，優良的草地供其食用，是馬匹生存的重要條件。從明中后期開始，遼寧地區天氣逐漸變得寒冷。明正德十三年 “春三月，遼東隕霜，禾苗皆死”。如明成化十三年 “夏四月，開原大風雪，天大寒，畜多凍死”。《明實錄》中多有記載：“四月二十二日，苑馬寺廣寧、開城、黑水、清平、萬安等六苑，凍死牧馬一千一百五十四匹。”明中后期嚴寒天氣導致動植物均受到影響，動植物死傷皆有，馬匹自然受到影響。

明代遼東地區雨水天氣較多，甚至多有水災發生。如明成化十四年“夏四月，以水災，免定遼左等衛秋糧”;弘治四年 “春正月，水，賑遼東”;嘉靖十四年 “夏四月至六月，遼東大雨不止，河流泛漲，平地水深數尺余，禾盡沒”。由于明朝中后時期遼東長城開始擴大修筑、社會戰爭頻繁、土地開荒增多，使得遼東地區森林植被受到破壞，森林草木毀壞嚴重。明代遼東馬政衰敗是由眾多原因導致的，遼東地區的氣候逐漸寒冷，降水量增多，土地沙漠化嚴重，大量實行變草地為農田，這些均使得馬匹失去了良好的生長環境。

遼東馬政的衰敗從宏觀上來說更多的是因為明中后期國力衰微;但微觀上的眾多因素也會加速馬政的衰敗。明代馬政問題十分復雜，因為牽涉的領域很廣，關于馬政諸多其他問題，仍然需要我們去探索。

作者單位：渤海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