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者-環境契合度會影響環境責任行為嗎？

蔡禮彬 朱曉彤

[摘? ? 要]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對旅游地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文章以青島嶗山風景區為調研地，基于自我調節態度理論，以難忘的旅游體驗和地方依戀為中介變量，探討了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機制。研究結果表明：（1）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2）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分別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3）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在旅游者-環境契合度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關系中具有顯著的部分中介效應，且地方依戀的中介效應顯著大于難忘的旅游體驗的中介效應;（4）難忘的旅游體驗對地方依戀無顯著影響。

[關鍵詞]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環境責任行為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1）07-0119-13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1.07.014

引言

黨的十九大報告將生態文明建設推進到新的階段，而旅游業作為“綠色產業”，其本質與生態文明建設相一致，具備一定的條件與優勢，理應成為建設美麗中國的先驅產業。此外，旅游業自身也步入了從高速增長向優質、可持續發展轉型的關鍵節點。因此，加強旅游地的生態保護，不僅是國家方針政策在旅游領域的客觀體現，也是實現旅游業健康永續發展的必然要求。而旅游者作為旅游業的主體，其活動的開展對旅游環境造成了極大壓力[1]，小到攀折樹木花草、隨手亂扔垃圾，大到污損文物古跡、損壞地質地貌，旅游者對環境實施的不當行為是造成生態環境破壞與失調的重要原因。盡管景區的規章制度和現行的《游客不文明行為記錄管理暫行辦法》都采取限制、懲戒等措施來約束和警示旅游者，但前者懲戒和監管力度不足，后者打擊范圍有限，故無法對所有的破壞行為進行有效約束。因此，在外部制度乏力的這一背景下，從旅游者內部著手，對其自身環境責任行為（environmentally responsible behavior，ERB）的影響因素和作用機制的研究逐漸成為學界關注的熱點[2]。

縱觀已有研究，旅游者態度、知識、個人能力、規范、信仰、背景因素和習慣等個人特征都會影響個人對環境負責的意識[3]，良好的目的地地方特征（目的地氛圍、公共服務、旅游服務和目的地環境）也會驅動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產生[4]。而在目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形成機制的研究中，多是將個人特征與地方特征分為兩個側面分別揭示二者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未曾從個人與環境契合的層面去衡量，但已有研究表明，個人與環境相契合將正向影響人的行為[5]，即旅游者與環境的契合度越高，旅游者與環境的一致性就越強，旅游者就會傾向減少對環境的破壞行為。而地方依戀（place attachment，PA）作為人地之間的情感聯系[6]，其在塑造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過程中也起到關鍵作用[3]，旅游者對環境的依戀程度越高，越傾向主動實施環境責任行為[4]。同時，旅游體驗作為影響旅游者決策的關鍵因素，多年來一直為旅游學界所關注，它是旅游者的一種經歷和感知，其源起和消失時間不定，但若能為旅游者記憶，則對旅游者行為意向的影響將更加強大[7]，因此，難忘的旅游體驗（memorable tourism experience，MTE）可成為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有效預測指標[8]?；诖?，本文致力于從個人與環境契合的這一新視角出發，探討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關系，并為此引入了基于個體評價（前因變量）而作出情感響應（中介變量）與應對響應（結果變量）的自我調節態度理論作為研究框架，將四者置于其中來解釋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個體評價）通過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情感響應）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應對響應）產生的影響，通過理論構建和實證檢驗相結合的方法來探討旅游者與環境契合度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作用機制，以期在理論上提高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解釋和預測力度，豐富、拓展其研究視域，為后人構建整合模型或復合視角提供借鑒，并在實踐上為目的地管理者采取有效措施培育和引導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提供理論指導。

1 文獻回顧

本文的文獻綜述部分圍繞研究所涉及的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4個變量展開，主要的梳理脈絡為各變量的概念與內涵、構成與測量、既有的研究視角與方法，并在最后闡明將其置于本研究框架的合理性以及引入該變量的創新之處。

1.1 旅游者-環境契合度

“個人-環境契合度”（person-environment fit）是研究“人-環境”互動的一個重要理論，指個人與環境間的一致性、匹配程度[9]。后來，Tsaur等將其發展到休閑游憩領域，提出游憩者-環境契合度（recreationist-environment fit， R-E fit）的概念，用以描述游憩者與游憩環境的互動與兼容性[10]。同時，將其劃分為6個維度：自然資源、社交機會、環境功能、環境設施、活動知識/技能和運營/管理。前4個維度屬于需要-供給契合度層面，在于衡量游憩環境的供給是否與游憩者的需要相一致;活動知識/技能屬于要求-能力契合度層面，在于衡量游憩者具備的能力，如知識、技巧等是否與游憩環境要求相匹配;而運營/管理屬于補充性契合度層面，在于衡量游憩者是否認同游憩環境管理者的運營管理方式[10]。此概念提出后，相關實證研究不斷涌現，以我國臺灣地區學者為主，研究方法普遍采用問卷調查及結構方程模型分析，內容則集中于挖掘其前因與結果變量。目前，已探明的前因變量可分為個人前因和環境前因兩類。個人前因包括熟悉感、自我效能[11]，環境前因包括恢復性環境特征、游憩環境困擾[11]。而已證實的結果變量則集中于個體情感層面，包括沉浸體驗[11-13]、情境涉入[12]、地方依戀[13-14]和游憩滿意度[11]，部分研究考察對個體行為（意向）如目的地忠誠[11]、重游意愿[13]和樂活[14]的影響，這些研究都表明個體與環境相契合將使個體對環境產生正面的情感、態度及行為（意向）。故本研究認為，研究旅游者與環境契合度是否為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驅動因素是值得探索的方向。因此，基于研究需要，本文將游憩者-環境契合度延伸至旅游領域，提出旅游者與旅游環境互動的相容程度概念，即旅游者-環境契合度（tourist-environment fit，T-E fit），同時，將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引入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研究，拓寬其在環境心理學領域的應用，以期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這一融合視角能為解釋和預測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作出貢獻。

1.2 難忘的旅游體驗

體驗是旅游者行為意向的重要預測因素之一[8]，旅游業競爭的加劇激發了學界對旅游體驗的關注，故旅游體驗的研究多集中于營銷學與經濟學領域。但實際上，并非所有體驗都能對旅游者行為發揮重要作用，只有旅游者難忘的體驗才傾向于影響他們的決策過程[15]，因此，難忘的旅游體驗成為近些年學者研究的熱點。

Kim等將難忘的旅游體驗定義為在事件發生后被積極記住和值得回憶的旅游體驗[8]，其關鍵組成部分是與經歷相關的積極情緒與感受[16]。目前，相關研究聚焦于挖掘難忘的旅游體驗的影響因素、結果變量以及量表開發。其中，難忘的旅游體驗的影響因素分為兩大類：旅游者的心理因素（如情緒）和旅游地的設施或服務因素[15]。對難忘的旅游體驗進行測度的新型量表還在不斷涌現，但目前已成熟應用的量表是Oh等[17]開發的單維量表以及Kim等[8]開發的7維度24題項的量表。而已識別的結果變量主要包括旅游者主觀幸福感[18]、目的地忠誠度[19]、重游意愿和推薦意愿[20]等。由此可見，難忘的旅游體驗目前的應用領域是旅游地營銷，主要關注建立目的地品牌形象，提高目的地忠誠度，其本質也是提升旅游地的可持續性，而維持旅游地可持續更為關鍵的一面是保護其良好的生態環境，因此，本文跳脫出已有研究框架，考察難忘的旅游體驗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之間的關系，以期從另一“殊途”實現旅游地可持續發展的“同歸”。

1.3 地方依戀

Willams和Roggenbuck于1989年提出地方依戀的概念，并將其定義為個人對某個特定地方感受到的價值及認同程度，是個人與特定環境之間的積極情感聯系或紐帶[21]。目前，最廣泛被接受的是Williams等對其進行的二維分類：一種功能性的“地方依賴”和一種情感、象征性的“地方認同”[22]。地方依戀廣泛應用于旅游者與目的地情感聯系的研究當中，主要包括兩大分支：分支一是將地方依戀作為結果變量，其他變量如文化原真性感知[23]、旅游者情感體驗[24]等對地方依戀水平進行預測，這類研究數量相對較少。而分支二則是地方依戀作為旅游者態度和行為（意向）之間的中介變量或旅游者態度和行為（意向）的前因變量，這類以實證研究為主，如Xu和Zhang通過杭州中外游客的調查數據，證實了地方依戀是目的地忠誠度的重要前提，游客的活動參與、滿意度、感知吸引力和動機是塑造地方依戀的重要因素[25];Hosany等則驗證了地方依戀對游客情緒與推薦意向關系的中介效應[26]。其中，地方依戀作為關鍵前置變量頻繁出現在近幾年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研究當中，如范鈞等探討了旅游地意象、地方依戀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之間的關系[1];Cheng和Wu考察了游客環境知識、環境敏感性和地方依戀對島嶼旅游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結果表明，地方依戀是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有效的預測變量[27]。

1.4 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

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指旅游者在旅游環境中實施的、有助于促進環境可持續性發展并最大程度減少環境負面影響的個人行為[2]。出于對目的地可持續發展指導的需要，學者一直致力于探究環境責任行為維度構成、形成機制以及影響因素[28]，以定量研究為主。關于環境責任行為維度構成，學界一直持不同意見，目前，已使用的單維度測量工具大多改編自成熟的一般性量表[29]，如賈衍菊和林德榮[4]、范鈞等[1]、祁瀟瀟等[29]均采用單維量表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進行測量。多維度方面，Cheng和Wu[27]、黎宏君等[30]將環境責任行為劃分為一般和具體環境責任行為;萬基財等[31]則將環境責任行為劃分為遵守型和主動型環保行為。

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因素及作用機制一直是學者探討的重點。Han和Hyun將計劃行為理論和規范激活理論整合為一個模型考察博物館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形成[32];Chiu等應用價值-態度-行為理論，探討旅游者的感知價值、活動涉入和滿意度對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33];Kiatkawsin和Han則將價值-信念-規范理論與期望理論相結合，揭示了青年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意向的形成機理[34]。同時，諸多研究已表明，地方依戀是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重要的前因變量，如祁瀟瀟等證實了地方依戀的兩個維度在敬畏情緒對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29];萬基財等以“感知評價-情感反應-行為意向”為研究框架，發現地方依戀的兩個維度分別對旅游者遵守型和主動型環保行為傾向有顯著正向影響[31];賈衍菊和林德榮則基于地方理論，構建了旅游者個人特征、旅游地地方特征、地方依戀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研究模型，結果證明，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存在直接和間接作用[4]。

2 理論模型與假設

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探討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及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機制，故借鑒了Bagozzi提出的自我調節態度理論構建假設模型。Bagozzi認為，個體會對自身經歷進行評價，評價結果會激發相應的情感，并進一步影響其行為，表現為“評價-情感響應-應對響應”的連續發生過程[35]。本文的研究情境適用于此理論模型，具體表現為當旅游者處于旅游環境中時，會對環境與自身的契合程度進行評價，在高評價的驅動下旅游者會產生正向的情感響應，即難忘的旅游體驗和地方依戀，而積極的情感響應會使旅游者產生保持和強化此結果的應對響應，即對自己做出正向評價的旅游環境實施環境責任行為。

2.1 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

旅游者-環境契合度與難忘的旅游體驗的關系雖未證實，但難忘的旅游體驗的產生受到旅游者的心理因素和環境中設施或服務因素的影響[15]，而旅游者-環境契合度代表旅游者與旅游環境的匹配程度，因此，本文推測其能更為理想地揭示難忘的旅游體驗的形成過程。同時，根據刺激負荷理論[36]，若旅游環境的供給與旅游者的需要、旅游環境的要求與旅游者的能力以及旅游者與環境管理者的價值觀都能達到互相契合，則會強化旅游者對旅游活動的正面刺激的感知，從而產生積極的、建設性的情緒與感受，進而轉化為難忘的旅游體驗[19]。鑒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難忘的旅游體驗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地方依戀意味著人與其周圍環境之間的有效聯系，而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則描述了旅游者與環境之間的兼容性[37]，二者內涵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重合。地方依賴是一種功能性的依賴，指的是環境能夠提供個人所需的資源以進行特定的活動，這屬于旅游者?環境契合度中的需要-供給契合度層面;地方認同則是旅游者內心對地方產生的情感以及對個人的象征意義，而旅游者與環境達到契合，會增強旅游者的涉入感，產生沉浸體驗，促進旅游者對環境的情感依附[12]，從而產生地方認同。同時，劉妍[13]、戴有德[14]等已有研究也表明，旅游者?環境契合度會對地方依戀產生顯著正向影響?；诖?，本文推測旅游者?環境契合度是地方依戀的關鍵前提，故提出假設：

H2：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地方依戀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旅游者與環境相契合，主要體現在需要-供給契合以及要求-能力契合。需要-供給契合意味著旅游者的期望和需求能夠得到環境滿足，從而對環境感到滿意[11]，已有研究表明，旅游者滿意度與環境責任行為正向關聯，即旅游者對環境的滿意能激發其保護環境的意愿[38];要求-能力契合則意味著旅游者自身能力與環境要求相匹配，因此，旅游者與環境越契合，越能在環境中獲得自信、勝任感與成就感，從而提高對環境保護的意識，愛惜環境中各種資源，盡一己之力保護環境[14]，故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2.2 難忘的旅游體驗對地方依戀、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

在旅游期間旅游者所獲得的積極體驗會使其沉浸在環境之中[39]，獲得高水平的滿足感，并賦予特定地方某種精神層面的意義[4]，從而易形成他們對此地的認同感和情感依附，增強其對環境的地方依戀[40]，而難忘的旅游體驗是旅游者根據其體驗的評估而構建的用于鞏固和加強對目的地體驗的愉悅記憶的回憶[8]，故屬于積極的旅游體驗，因此，本研究認為，旅游者對目的地形成的難忘體驗將是地方依戀的有效預測因子，故提出以下假設加以驗證：

H4：難忘的旅游體驗對地方依戀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Xu等通過調查中國南沙濕地公園的生態旅游者，研究了旅游涉入、旅游體驗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旅游體驗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有直接顯著影響，并提出生態旅游者在感受到令人滿意的自然資源、良好的管理和設施的情況下，會傾向于保護濕地生態旅游景區的資源，即旅游者在濕地的積極體驗有助于提高旅游者環保意識，促進旅游者實施環保行為[41]。而難忘的旅游體驗作為被旅游者持續記憶的積極旅游體驗，其對旅游者行為意向的積極影響將更為顯著[7]，因此，本文認為，難忘的旅游體驗可成為預測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有力指標，故提出假設如下：

H5：難忘的旅游體驗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2.3 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

旅游者對環境依戀的程度與環境保護意愿呈正相關，對環境依戀程度愈深，其對環境的保護承諾愈高，愈傾向于主動實施環境責任行為[4]。如文獻綜述中所述，諸多研究表明，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形成發揮著直接或中介作用，故提出以下假設：

H6：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基于自我調節態度理論并綜合以上研究假設，本文構建了旅游者-環境契合度（評價）-地方依戀、難忘的旅游體驗（情感響應）-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應對響應）的假設模型（圖1）。希望借助此理論模型的闡釋，明晰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形成機理，從而更好地對其進行解釋、預測和控制。

3 研究設計

3.1 案例地選擇

本研究選取嶗山風景區為案例地。嶗山風景區是國家5A級景區，位于山東省青島市，是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和海岸山岳風景勝地，由巨峰、流清、太清、棋盤石、仰口、北九水、華樓等9個各具特色的風景游覽區組成，有170余處自然景點，以其獨特的山海奇觀、地質風貌、道教文化吸引國內外旅游者前來游覽度假。近些年，嶗山一直致力于品質嶗山、美麗嶗山的建設，不斷完善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體系，構建全域旅游智慧平臺，打造“秋韻嶗山”“太平曉鐘·福道嶗山”等線下活動為旅游者提供社交機會，并在2018年成功入選“中國優質服務景區100強”。

嶗山生態資源十分豐富，但隨著游客數量和旅游產業規模的不斷增大，其生態環境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近年來，嶗山風景區管理局提出“科學規劃、統一管理、嚴格保護、永續利用”的工作方針，并大力宣傳“文明旅游、無痕旅游”，致力于嶗山的資源保護和生態修復，故選擇嶗山作為案例地具有代表性和實踐意義。

3.2 問卷設計

本研究問卷共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為問卷主體部分，包括各變量的量表，第二部分為旅游者個人信息。假設模型中各變量的測量題項均來自相關文獻中被廣泛使用的成熟量表，并已根據嶗山風景區的具體情境進行了適當修改，其中，英文量表通過英漢雙向互譯確保量表信度。所有量表均采用Likert 7點量表形式，從1～7表示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

旅游者?環境契合度的測量采用Tsaur等[10]開發的R-E fit量表，涵蓋6個維度;難忘的旅游體驗量表采用Oh等[17]的相關研究;地方依戀改編自Song等[42]的量表，包括地方依賴和地方認同兩個維度，因在研究設計時是將地方依戀整體作為一個中介變量來對環境責任行為進行預測和解釋，故而在題項設計時參照其他學者的做法將兩維度進行了整合[4];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則選自祁瀟瀟等[29]的量表。問卷在根據已有成熟量表設計完成后，請旅游管理專業的3位碩士生導師對其合理性進行評定，并在預調研后對問卷設計中表意不明和歧義之處進行修改，對因子載荷量低于0.6的個別題項進行刪減，形成了最終的調查問卷。

3.3 數據收集

本研究調查時間為2018年7—10月，隨機調查到訪嶗山風景區中巨峰、太清、北九水、仰口等主要景區的旅游者。其中，對“難忘的旅游體驗”這一變量的測量，因諸多限制，難以對同一批旅游者進行長期的縱向追蹤，故只能通過旅游者當下接受的刺激和認知對其情感或其他的意識行為進行預判。因此，為實現本研究對難忘的旅游體驗測量的目的，問卷發放對象選取的是下山的旅游者，此時旅游者在嶗山的整個旅游過程已基本結束，體驗過程已趨完整，故旅游者可通過對本次旅游體驗的質量和價值進行評價，從而對本次體驗的“可記憶性”進行預測。同時，環境責任行為是一種社會贊許行為，為避免問卷數據偏離旅游者的真實行為，在調查過程中，通過程序控制法盡量縮小這種應答偏差：首先，在調查之前告知被試調查的目的和要求，最大程度地降低被試的應激水平;其次，告知被試此為匿名調查，且在被試填寫問卷時特意為其制造無人在旁的填寫環境，使被試確信他人無法從其回答中獲知其真實行為，從而降低被試的焦慮與情境壓力，更加真實地依據自身感受進行回答。正式調研采用現場填寫回收問卷的方式，總共回收有效問卷494份。其中，男女比例各占47.2%和52.8%;年齡分布上，以25歲及以下、26～35歲和36～45歲為主體，分別占30.4%、32.8%和19.8%。因本研究采取結構方程模型分析方法，而假設模型中共有76個自由估計參數，故494個樣本符合樣本數至少為自由估計參數5倍的標準[43]。

3.4 分析方法

本研究分三段對數據進行處理分析。第一，使用SPSS 24.0和AMOS 24.0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檢測變量的信度和效度，以確保結構模型的擬合優度。第二，使用AMOS 24.0對結構模型進行假設檢驗，驗證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和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各變量之間的關系。第三，采用Bootstrapping法，檢驗難忘的旅游體驗和地方依戀分別在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影響之間的中介作用。

4 結果及分析

4.1 測量模型檢驗

由于本研究采用自填式問卷調查法，所有題項的測量都來自同一被試，故變量間的關系可能受到共同方法偏差的影響。因此，本研究在數據分析時首先采用CFA比較法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檢驗。結果表明，單因子和多因子模型卡方值差異顯著（?χ2=1267.2，?df=6，p=0.000），表示沒有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存在。問卷的信度通過Cronbachs α和CR進行檢驗，根據表1中測量模型的結果，Cronbachs α系數均大于0.7，CR均大于0.7，代表各維度指標有足夠的信度和內部一致性[44]。效度的測量通過收斂效度和區別效度進行檢驗，其中，收斂效度主要通過標準化因子載荷量、t值和AVE體現。結果表明，標準化的因子載荷量均大于0.6且顯著，AVE均大于0.5，代表量表有較高的收斂效度[45];同時，任意兩個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各變量自身的AVE平方根（表2），故量表具有良好的區別效度[44]，為后面結構模型的分析奠定了基礎。

4.2 結構模型檢驗

在模型檢驗前，首先對樣本數據進行正態性檢驗。通過分析得到樣本數據的偏度介于? ? ? ? ? ? -0.855～-0.072，其絕對值小于1，峰度介于-0.797～1.215，其絕對值小于2，代表數據通過正態性檢驗，適宜采用極大似然法對模型進行參數估計。但樣本數據多元峰度值大于5，因此不符合多元正態分布。此情形下，雖使用極大似然法估計的模型參數不會有所偏誤[44]，但為避免χ2被高估，從而使得模型擬合度指標被低估，故采用Bollen-Stine Bootstrapped p modification（n=2000）方法進行χ2校正，并用校正后的χ2重新修正模型整體擬合度[46]，校正后的χ2為575.821，為執行Bootstrap 2000次的χ2平均值，通過此χ2值重新計算每一個指標的擬合度，最終得到修正后的模型整體擬合度（表3）。各項擬合指標均符合標準，表明模型擬合良好。

假設檢驗的結果（表4）表明，除了H4不成立外，其他假設都得到了樣本數據的支持。具體表現為：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均有顯著正向影響（β1=0.533，p<0.001;β2=0.644，p<0.001;β3=0.330，p<0.001），即H1、H2、H3成立;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均有顯著正向影響（β5=0.149，p<0.01;β6=0.418，p<0.001），即H5、H6成立;而難忘的旅游體驗對地方依戀并無顯著正向影響（t=0.167，p>0.05），故H4不成立。

4.3 中介檢驗

因為MTE→PA路徑不顯著，故此模型為二因子無因果中介模型。本研究的中介效果檢驗采用Bootstrapping法。Hayes建議中介效果檢驗時Bootstrapping至少重復5000次[47]。使用Bootstrapping分析中介效果時，最主要是以Bootstrapping求出間接效果的置信區間（confidence interval，CI），如果CI沒有包含0，則拒絕原假設，代表間接效果不為0，中介效果存在[47]。Lau和Cheung建議采?。?-α）×100%的置信區間的方式，通常設定95%CI內不包含0，即在p<0.05的水平下顯著[48]。同時，在評估中介效果時，一般采用非標準化的結果[49]。

如表5所示，間接效果存在且顯著，表示中介效果存在;直接效果小于總效果且顯著，表明為部分中介效果，即難忘的旅游體驗和地方依戀在旅游者?環境契合度與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間起到顯著的部分中介作用。因為特定間接效果與總間接效果的比值代表中介效果的強度[50]，難忘的旅游體驗和地方依戀的中介效果分別占總間接效果23%和77%，同時二者的差值有顯著差異，故地方依戀的中介效果顯著大于難忘的旅游體驗的中介效果。

5 結論與討論

5.1 研究結論與理論貢獻

本文以嶗山風景區為例，以自我調節態度理論為基礎，通過構建“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雙中介模型，揭示出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驅動機理。通過前文的結果分析，本文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

第一，旅游者-環境契合度直接顯著正向影響難忘的旅游體驗、地方依戀和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說明旅游者與環境契合度越高，則旅游者越易產生難忘的旅游體驗和地方依戀，環境責任行為也越容易發生。同時，從模型分析的結果來看，自然資源（0.802）、社交機會（0.811）、環境功能（0.855）和旅游者的活動知識/技能（0.859）這4個維度對塑造旅游者與環境契合度的作用要明顯大于環境設施（0.464）和經營/管理（0.460）。

第二，旅游者-環境契合度也通過地方依戀和難忘的旅游體驗間接影響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二者在其中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通過二者中介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造成的總的間接效果（0.508）稍大于直接效果（0.478），且地方依戀的中介效果占總中介效果的77%，遠遠大于難忘的旅游體驗，因此，目的地管理者須充分重視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塑造作用。

第三，難忘的旅游體驗對地方依戀無顯著正向影響，原因可能是，地方依戀尤其是其中代表情感與象征意義的“地方認同”的產生需要旅游者與目的地更為深入的聯結，而單次旅游體驗形成的積極感受和可記憶性無法使旅游者對目的地的情感聯系和心理認同蓄力至催生地方依戀的程度，故二者不具備直接的相關關系。

本文的理論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1）本研究將游憩者-環境契合度延伸至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將其引入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研究當中，是其在環境心理學領域新的實踐與探索。且研究結果顯示，旅游者?環境契合度的各個維度均有良好的信效度，說明R-E fit量表在研究旅游者與環境關系的領域具有良好的適用性，為后續此量表的廣泛應用探明了道路。

（2）本研究創新性地借助自我調節態度理論將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和難忘的旅游體驗納入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理論框架中，并輔以實證檢驗，為后人研究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傳統上探討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形成機制時往往將旅游者與旅游環境進行割裂，單一探討旅游者的人口特征因素、心理因素或者外部的情境變量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未能有效整合旅游者與旅游環境的互動中存在的多元因素，且旅游者與旅游環境本就相互作用，二者的測量受到多重因素的交織影響，因此，若將二者切割為獨立變量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進行解釋和預測難免不夠充分或有所偏誤。而旅游者?環境契合度這一概念的提出可有效將旅游者和旅游環境兩個主體融合，并從需要-供給、要求-能力等角度將二者密切關聯，從而達到測量的有效性。而難忘的旅游體驗作為驅動旅游者行為（意向）的關鍵前置變量，以往研究聚焦于對目的地忠誠度的預測，忽略了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影響機制的探討，故本文的研究也填補了二者研究領域的空白。此外，本研究探索性地證實了旅游者?環境契合度是難忘的旅游體驗的前置變量，并進一步驗證了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地方依戀、地方依戀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正向影響。

5.2 管理啟示

本研究從旅游者與環境契合度的視角探索了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驅動機制，所得的研究結論對目的地規范旅游者環保行為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雖然景區的規章制度會通過懲罰這類“硬措施”去強制性規范旅游者在環境中的行為，但往往不會使旅游者從內心自發地形成環保意識，同時，強制性的制度也會因為普及或監管不到位而流于形式，甚至會引起旅游者的反感情緒。但根植于旅游者內心的對環境的“軟情感”則會激發旅游者對環境的愛護意識和責任感，主動規范自己甚至協助目的地管理者維護環境。因此，從目的地管理者的角度而言，可以通過建立起旅游者與環境的契合，從而使旅游者自發的產生環境責任行為，為目的地生態保護和可持續發展提供保障。如上文所述，自然資源、社交機會、環境功能、旅游者的活動知識/技能這4個維度對塑造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尤為關鍵，因此，在自然資源和環境功能層面，目的地管理者在規劃設計景觀時，要考量人們對于環境資源和功能的需求及偏好，并根據旅游者的需要來建造或改進環境，增進旅游者對于景觀的情感和認同，進而產生注意力恢復的功效。從社交機會層面，目的地管理者可為旅游者提供便于交流的場所，或定期舉辦一些活動來吸引具有共同愛好的旅游者參加，增加旅游者之間探討交流的機會。旅游者活動知識/技能方面，目的地管理者應主動了解旅游者現有的知識、技能、裝備、經驗等與目的地環境的匹配程度，對于旅游者欠缺的部分要主動提供并補足，對于環境欠缺的部分也要基于甚至高于旅游者的需求進行建設。而由旅游者?環境契合度中各維度的均值來看，環境設施（4.821）、社交機會（4.990）、經營/管理（5.076）得分較低，因此，加強環境設施的維護與建設，創造旅游者之間的有效交流機會，在管理決策中多融入旅游者的建設性意見是未來目的地管理者需要重點改進的方向。

除了通過以上措施直接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進行培育之外，目的地管理者也應主動尋求建立旅游者對目的地的地方依戀和難忘的旅游體驗的途徑，借助二者尤其是地方依戀來增進旅游者對環境的責任意識。其中，難忘的旅游體驗會影響旅游者未來環境責任行為的實施，但對現場的環境責任行為也有引導意義。原因在于，難忘的旅游體驗并非是指旅游者對整段旅程進行的無差別記憶，與經歷相關的積極情緒與感受才是旅游者難忘的旅游體驗的關鍵組成部分，正是這些情緒與感受促成了體驗的后期“可記憶性”[16]，因此，旅游者在現場獲得的積極情緒與感受可視為難忘的旅游體驗的前身，即難忘的旅游體驗為后續階段。而在旅游過程中，積極的情緒與感受已然形成，故可認為其對現場的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預測仍然具有一定效力。而游覽結束之后，積極的情緒與感受轉化為難忘的旅游體驗，可對未來旅游者的環境責任行為進行有效引導。

5.3 研究局限與未來研究方向

本研究存在一些局限，這些局限也是未來研究需要進一步關注的所在。

首先，本研究未對取樣對象進行細分，而在強調多元化的時代里，旅游者與環境契合度的研究可以劃分不同群體進行研究。比如一直被忽略的殘障旅游者和具有功能障礙的老年群體，他們對環境的需要-供給、要求-能力等契合定然與年輕、健康的旅游者群體不同，與其契合的環境需要更多無障礙元素（如無障礙從業人員、無障礙服務、無障礙旅游產品、無障礙信息、無障礙設施等）的融入，需要開發全新的量表進行研究。其次，在研究地點的選擇方面，本研究僅在自然型景區中取樣，樣本代表性可能不強，未來研究可以通過改編或開發新的量表，以拓展到其他類型景區、酒店、目的地交通或者整個旅游地的研究，以探究旅游者和不同環境類型和不同環境尺度水平上的交互作用，使其對各類旅游環境具有指導意義，增加理論的現實可行性。最后，基于本研究而言，后續研究學者可嘗試在模型中引入其他變量，使得旅游者?環境契合度對旅游者環境責任行為的影響路徑更加完整、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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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es Tourist-Environment Fit Affect Environmentally Responsible Behavior？

Using Memorable Tourism Experience and Place Attachment as Intervening Variables

CAI Libin， ZHU Xiaotong

（Management College，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Abstract： As an eco-friendly industry， tourism echoes the requirements of ecological conservation and should be a pioneering industry to drive the Beautiful China project forward thanks to its merit and strength. In addition， tourism is undergoing a key shift from high-speed growth to high-qualit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Therefore， strengthening the eco-protection of tourist destinations not only reflects national tourism policies， but also a necessary requirement for the sound and long-lasting development of the tourism industry. Tourists， as major participants in the tourism industry， place a great deal of strain on the environment of tourist destinations. Tourist misconduct is an important reason for environmental damage and unbalance. Although tourist attractions have put in place rules and governance regulations that contain restraint and punishment measures， rules are often not powerful enough while governance regulations are limited in practice. Hence， there is no effective constraint of all tourist misconduct. With such a lack of institutional capacity， research on the influence factors and mechanisms of tourists environmentally responsible behavior is increasingly a new focal po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