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燈在天

盧弘康

太陽躲到西山后，只在西邊的天空留下一片彩霞，好似那山后便是仙境。

而那舞著龍燈的長長隊伍，便是從那不高的山頭緩緩而來，好像從空中降落到大地上。

村里的孩子們手里提著各式花燈，兜里揣著各色零食和花炮，遠遠地跑去迎接隊伍了。我則手提一盞玉兔燈，坐在外公家的青石門檻上，癡迷地盯著遠處浩浩蕩蕩舞動的巨龍。

外公的屋子地勢極好，正對著村里的打谷場，而那里便是全村觀龍燈的最佳場地。此時，大人們正忙著包元宵，我只好自己一個人欣賞著眼前的景象。

龍燈漸漸近了，那碩大的龍頭已清晰可見。只見這條巨龍的額頭上生著兩只黃色的巨角。它雙目圓睜，目光如炬，龍須飄飄。龍首之中燃燒著一只火球，滾滾的濃煙夾雜著亮閃閃的火星從巨大的鼻孔和生著獠牙的大口中噴吐而出，淹沒了托舉著龍頭的赤膊大漢。這場景好不壯觀！

隨后便是一段一段盤曲著的龍身。一張張繪著龍鱗的大紙包裹著竹質的骨架，里面同樣藏著一只灼燒著的火球。烈焰隨著龍身的起伏，噼里啪啦地跳躍著。

近了！近了！龍燈在人們的簇擁下來到了打谷場。不知是誰燃起了煙花爆竹。伴隨著一聲聲巨響，人群也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隨即更多的煙花升入夜空。什么“二踢腳”“穿天猴”“開天雷”，都在黑黝黝的夜空中炸出一片絢麗的花海。那陣陣爆竹聲，像極了龍的咆哮聲，讓大地都震顫，讓星辰都蒼白。金燦燦的巨龍出入在夢幻的煙霧里，猶如遨游在霞光云海之中，搖頭擺尾，上下翻飛，威武中又帶著一種宗教般的神秘。

我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一段段龍燈從我眼前飄過。隊伍漸行漸遠了，我的視線也漸漸模糊起來。我好像看見遠處的龍燈似乎活了！它大吼一聲，搖頭擺尾，乘著云霧，飛上了深邃的夜空……

那是江西涇口鄉九年前元宵夜的場景。

飛入云中，一去不復返的，不僅是龍燈，還有我那被時光偷走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