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看客啊，無聊起哄怎能成為你催人跳樓的理由？

我們聽過或讀過不少關于輕生者的故事，我們常常會為輕生者的一時糊涂和意念的迷失而扼腕嘆息，甚至想過如果有可能，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去阻止這種人生悲劇的發生，以挽救他人寶貴的生命。然而在今天，卻發生這樣一起令人震驚的事件：一位在營救人員苦心勸說下本欲回心轉意的輕生者，最終卻在高樓下幾百名圍觀看客的無聊起哄鼓噪聲中放棄了生命……

2003年的5月，祖國各地的無數英雄兒女為了抗擊非典、挽救他人的生命而義無反顧地奉獻著。在這些可敬的人們身上，折射著對生命的尊重，閃耀著人性的光輝。然而也就在這個春末夏初，在湖南湘潭市一棟大樓前，在幾百名看客的無聊起哄下，一位本已回心轉意的輕生者，最后卻決然從高樓跳下，慘死在一群冷血看客的鼓掌喝彩聲中。

這件令人震驚的自殺事件，在當地乃至全國都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并引發了人們對人性劣根的深刻思考。

落魄賭棍，上六樓意欲輕生

2003年5月9日中午，湘潭市公安機關接到報警，一名中年男子爬上了湘潭市河東大道二三六地質勘測隊辦公樓6樓樓頂，想要跳樓自殺！接到報警后，110巡警和當地派出所的民警迅速趕到現場，并對這名男子跳樓的原因展開了調查。

警方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緣由。這名想要跳樓自殺的中年男子叫姜建明，曾是湖南省有色地質勘查局二三六隊的職工。42歲的姜建明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比他小5歲的妻子徐娟是湘潭一家商場的職工，家境雖然不是很富裕，但小日子也還過得其樂融融。

1991年，夫妻倆生下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取名姜勝，孩子的出生給這個家庭增添了無限的歡樂。徐娟和所有初為人母的女人一樣，希望和丈夫一起好好照顧和教育孩子，將兒子培養成才。然而，徐娟的這個夢想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姜建明平日里閑來無事，不僅經常酗酒，而且迷上了賭博，一天不賭就心癢難熬。更糟的是，他十賭九輸，不僅輸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一屁股賭債。夫妻倆的感情因此蒙上了陰影，吵架成了家常便飯。有一次，姜建明在外面輸了錢，喝得大醉而歸，徐娟見狀氣得罵了他幾句。正因輸了錢而心情不好的姜建明頓時火冒三丈，抄起家中的掃把對徐娟就是一頓毒打。

一直苦口婆心勸姜建明回心轉意的徐娟，見丈夫如此不思悔改，只得和丈夫提出離婚。姜建明開始還想挽留妻子，但萬念俱灰的徐娟已經鐵了心要離婚。1997年4月，夫妻倆協議離婚，姜建明帶著6歲的兒子和父親一起居住。

離婚后，姜建明更加不思上進，一有時間便在外酗酒賭博。不久，由于單位效益不好，姜建明成了下崗工，日子更加窘迫了。生活無著而又糊涂的他竟想靠賭博賺錢，但卻輸得更多。成天被債主追著討債，姜建明十分煩惱，絕望時對人說要自殺，但并沒有采取行動。

今年5月8日晚，在外賭輸了錢的姜建明回到家中向父親要錢，遭到拒絕后與父親發生了激烈爭吵。鄰居怕他們父子鬧出意外，于是報了警。岳塘公安分局寶塔派出所民警及時趕到，對他們父子進行了有效的調解。

5月9日凌晨，姜建明夢見父親雇請殺手追殺他，曾有過精神病史的他醒來后便有些情緒失常。當天上午11點多，姜建明獨自爬上了辦公樓6樓樓頂，聲稱要跳樓自殺。于是，便出現了前文的一幕。

無聊看客，大起哄火上澆油

在樓頂，姜建明探身看了幾遍樓下，樓下是冰冷堅硬的水泥地，跳下去必死無疑！一個好端端的健康之人，誰愿意去死啊！可若轉身回頭，生活的路又在何方呢？

就這樣他一遍又一遍在樓頂邊緣徘徊。漸漸地，樓下過往的行人發現姜建明的異常舉止，紛紛駐足在樓下圍觀。單位領導聞訊，連忙跑到樓上想勸他不要沖動，但被焦躁不安的姜建明喝止。單位領導無奈之中，立即報了警。

110巡警和當地派出所的民警迅速趕到現場，當地電視臺也迅速派記者前來現場，本想直播救人實況，卻未曾想實錄下了讓世人驚愕的慘烈一幕……

110巡警一面派人到鄰近樓房的平臺去做姜建明的工作，想讓他安靜下來，一面打電話給當地消防支隊，請求他們給予支援。

湘潭市消防支隊支隊長孔郊梨聞訊后立即帶領消防隊員趕到現場，一部分消防官兵在下面維持現場秩序，并放好了救生氣墊；另外一部分人則沖到樓上，準備展開營救，但姜建明同樣拒絕消防隊員的接近。

當天樓頂風大，天氣又比較冷，一些營救人員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扔給姜建明讓他御寒，有的人扔給他香煙、打火機和礦泉水，還有人拿出手機扔給他，讓他和家人通話。姜建明情緒非常激動，和家人沒說上幾句就掛斷了。后來，在場的營救隊員輪流和他進行溝通，姜建明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還和營救人員溝通思想，漸漸地出現了回心轉意的念頭。與此同時，樓下的消防隊員也拿出了第二套方案，準備在樓下移動帆布跟著他走，\"他往哪走，就跟著他往哪邊移動，以防萬一。另一方面繼續同他聊天，以轉移他的注意力、再派人伺機猛沖上去摁住他。\"

這時，樓下圍觀的群眾越聚越多，已有幾百人，就連馬路上的過往車輛也都停了下來。就在救援人員正在為逐漸安撫住了姜建明而舒了一口氣，準備下一步的行動時，樓下圍觀的一部分看客似乎不耐煩了，有人不斷地高喊\"跳！\"\"快跳啊！\"\"跳下來！我等不及了！\"……

由于相互影響，跟著起哄的無聊看客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這種幸災樂禍的起哄聲此起彼伏。 陣陣喊聲讓姜建明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他顯得十分氣憤，撿起身邊的磚塊向樓下扔去。幸好圍觀的群眾躲避及時，才沒有被磚頭打中。可樓下的人依舊一個勁地起哄，導致姜建明的情緒再次失控。下午3點多，已經在樓上彷徨了3個多小時的姜建明，在樓下圍觀者的一陣陣\"跳下來，跳下來\"的喊聲中站到了樓邊。他喝完茶杯里的最后半杯水，把杯子一扔，拱手跟救護人員作了告別，然后朝樓外縱身躍下……

營救失敗，生命在\"喝彩\"聲中墜落

這時，樓下的消防官兵迅速移動救生氣墊，希望能托住姜建明，可已經遲了！姜建明\"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鮮血濺滿了一地。圍觀人群一陣騷動后，隨之爆發出一陣喝彩，有人竟鼓起掌來。一名在現場營救的民警憤怒地質問一旁的看客：\"你們怎么這么無恥？鼓什么掌？要不是你們這樣大喊大叫，他是不會跳下來的！\"這名看客覺得理虧，灰溜溜地離開了。圍觀的許多冷漠看客也紛紛像看完一場精彩球賽一樣，互相議論著漸漸散去。

在電視直播室里，主持人和嘉賓剛剛還在議論如何才能順利地營救成功，卻被這突至的慘狀驚得瞠目結舌，誰也說不出話來，其中一位掩面失聲痛哭！幾分鐘后，一場突降的大雨把圍觀的人群迅速沖散，也把地上的血污沖洗得一干二凈。傾盆的大雨仿佛老天爺紛飛的淚水，既為死于非命的姜建明而悲慟，也為現場一些人的冷漠麻木而痛心！

雖然，在場的營救人員迅速將姜建明送往附近的醫院。但姜建明終因傷勢太重，于當天下午4點26分死亡。

冷漠看客起哄促使姜建明跳樓自殺的事件在湘潭市以及湖南省都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很多人對當時現場看客無聊的起哄行為表示非常憤慨。姜建明的鄰居張大爺對筆者說：\"姜建明這個人平時很愛面子，這么一吵，他好像丟不起人了，覺得不跳都不行了。這些看的人怎么這么沒人性啊！\"

現場搶救的民警說：\"作為一個公安民警，沒有成功地營救跳樓輕生者，我覺得非常遺憾。但當時如果沒有那些無聊看客起哄，在下面喊他跳的話，這事可能就不會發生。那些在現場起哄的看客雖然沒有直接殺死姜建明，但他們的行為和殺人沒有區別，他們應該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譴責！\"

在湘潭布市做生意的王老板認為：\"見死不救是對生命的漠視與人性的麻木，這些看客即使肢體上健康，但他們的道德和良知已經病入膏肓了。中國是一個有幾千年文明歷史的國家，我們的人民是應該講文明、講道德、有愛心的。發生這種事情，我認為咱們應該從中得到警醒！\"

湘潭市消防支隊支隊長孔郊梨痛心地說：\"我當兵17年了，像這樣的救援行動每年都要遇到，但現場出現這樣的氣氛還是第一次碰到。讓我非常痛心，我對此很不理解。\"孔支隊長告訴筆者，當時周圍很多無聊的看客連續地在喊姜建明往下跳，導致現場比較混亂，下面的營救人員雖然進行了勸阻，但無濟于事。

沉痛反思，道德與人性不能迷失

對于扎堆兒看熱鬧、幫腔起哄的幾百名看客而言，也許他們并沒有想到自己這3個小時幸災樂禍的起哄，最后竟會以一個大活人的瞬間死亡而告終。

80多年前，魯迅曾記錄過類似的事：\"有一回，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卻顯出麻木的神情，是來賞鑒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國人的麻木讓魯迅沉痛地感到：與其做醫生救治一個個同胞病殘的軀體，不如用自己飽蘸熱血的筆寫文章來喚醒國人麻木的靈魂。從此魯迅便棄醫從文，以便\"改變他們的精神\"。只是他沒料到，在幾十年后的今天，在中國的土地上依然會發生這樣的事！而且那些看客們不傻不呆了，他們活躍得很，覺得看那個人在高處經歷死亡的內心痛苦掙扎還不過癮，還要親眼看看自殺者表演自殺的完整真實的過程！于是，他們鼓掌，他們歡呼，他們起哄！他們在別人生命將結束時表現出駭人的冷血或瘋狂，淋漓盡致地體現了他們身上的\"劣根性\"：冷漠與麻木。

看客做到這個份上，恐怕連不吝針砭國人的魯迅先生也始料未及吧。事實上，看客心理已成了一種集體意識，侵入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角落。與之相類似的看客事件經常見諸媒體：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幾個人偶然的口角，都能引來大把大把的無聊者圍觀和起哄。

然而，作為一個法治國家，一個崇尚精神文明的國度，這些見死非但不救，反而還要推波助瀾的無聊看客應不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呢？

湖南天地人律師事務所尹吉兮律師說：目前我國法律里尚沒有\"見死不救\"罪。一個類似的罪名是\"不作為\"，但構成\"不作為\"，要有個前提，即這些人具有一種義務。要么是法律明文規定的，比如父母對子女的撫養義務、成年子女對父母的贍養義務。要么是職務上、業務上要求的，比如醫院的醫生必須救死扶傷。或者是先前行為導致的，如一個大人帶孩子去游泳，他就對孩子的安全負有責任。

湘潭看客事件中的輕生者和看客之間沒有一種法律明文規定的強制性的義務關系，所以不符合上述標準。

尹律師認為，如果按教唆自殺定罪，則須注意被教唆的對象。如果是未成年人、精神病人，那么應該負刑事責任。本案中，雖然該中年男士曾有過精神病史，但圍觀者并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依然不符合刑事懲罰的條件。對這些無聊的看客，人們只能從道德上進行譴責。

中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蕭鐵肩認為：在這個跳樓事件中，幾百名看客人性的迷失讓姜建明的生死選擇走向了絕境。同樣是在公開的場合，同樣是在無人組織的狀態中，作為群體和個體的人，其所作所為卻可能天差地別。這其間的差異，值得我們深思。盲從、起哄的劣根性已成為一些素質不高的市民無法克服的頑疾。

看客事件的發生和當代社會的激烈競爭不無關系。現在的教育對人道主義的關注不夠。一進入學校，孩子就被灌輸著一種競爭意識：別人的好就是對你的威脅。因此，人對人的興趣越來越下降，冷漠也就隨之產生了。在那些起哄者眼里，自殺或是落難的人，似乎不是真實世界里的人，而是電腦游戲里的人物。游戲講究刺激，于是他們就按著玩游戲的思路來\"促進情節發展\"了。

蕭教授認為，看客事件折射出當前社會存在著相當普遍的對人的生命不尊重的意識。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有必要對傳統的思想教育進行反思。現在需要突出的是公民愛心教育和人性道德及社會公德的教育，以使人們普遍地建立兩個意識：一是自覺地尊重、熱愛生命的意識；一是拯救生命的意識。并且要把這兩種意識跟自己的日常行為聯系起來。任何一個公民，面對任何一個社會事件都是負有責任的。特別是我們應該教育廣大市民尤其是青少年，應該懂得人與人之間\"守望相助\"的重要性，讓\"做一個有愛心的、人性化的人\"的教育深入人心，并形成全社會的良好風氣。

（編輯／西窗明曾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