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復”作為藝術表現形式在繪畫中的應用

王涵

摘 要：在藝術發展史上，重復元素的應用不斷地顯露其獨特魅力，從原始的彩陶文化到如今的當代藝術，重復元素在藝術作品中的種類與形式不斷更迭演變。重復元素從具象轉向抽象，從二維平面轉向三維空間，作用從單純的視覺強調功能轉為強化藝術家的主觀情感。根據格式塔視知覺原理，藝術作品的部分與整體關系存在著獨特的辯證關系。文章基于重復元素的應用與格式塔視知覺原理，對繪畫作出了相應闡釋，使“重復”擺脫機械復制的桎梏，成為一種獨具藝術感染力的表現形式。

關鍵詞：重復;重復元素;視覺藝術;格式塔視知覺原理

在藝術創作中，“重復”經常被理解為機械的復制與無意義的反復，然而在藝術中，重復元素一直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在人類文明的發展史中閃耀著別樣的光輝。在經過創作者有意識的排列組合后，重復元素使藝術作品具有了別樣的意義。“重復”應是一種藝術表現手段，是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重復元素也不應局限于“形”上的重復，而應包含著藝術觀念的重復、材料的重復、肌理的重復等方面，讓繪畫作品達到部分之和大于整體的目的，強化藝術表現力。

一、視覺藝術中重復元素的分類

縱觀藝術史，藝術作品中重復元素的演變過程，是由簡單的幾何元素機械重復到主體的重復，從而產生不同的能效，再到藝術語言上的重復的過程，是一個由具象到抽象、由具體形態向抽象觀念轉變的過程。

（一）圖案的重復

談及重復元素在繪畫史上的應用，可追溯到新石器時期彩陶中花紋的應用。自黃河中下游的仰韶文化興起，先民們就在陶器之上繪制花鳥魚蟲，并與想象力相結合，繪制出別致的花紋圖案，體現了其審美趣味。彩陶器具的紋樣由具象形體逐漸向抽象幾何形狀轉變，并開始出現重復的圖形組合樣式，也被稱為二方連續紋樣。這些最基礎的幾何元素的機械重復構成了圖案，而這些獨特的圖案賦予了彩陶鮮活的生命力，也為先民們的生活帶來了一絲雅致與意趣。在后世千百年間的歷史演變中，這種由幾何圖形重復組成的圖案被廣泛應用。這里的重復元素具有裝飾功能。

（二）主體的重復

在幾何圖形重復組成圖案的基礎之上，繪畫與雕塑領域也出現主體重復的現象。秦始皇的兵馬俑采用眾多直立靜止體的“重復”，其排山倒海的氣勢使人敬畏、難忘。大量重復地應用單一的等人型陶俑，并采用整齊規整的方式進行排列，在整體體量上給人帶來了震撼人心的視覺效果，群體的效果遠遠大于個體。這里的重復元素具有強調功能。

在繪畫方面，在魏晉時期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中，主人公曹植與洛神在長卷中多次現身，為了使故事完整，藝術家讓主人公多次在不同場景中現身，這種手法在極大程度上提高了故事的豐富性與完整度。藝術作品主體的重復可以完善故事的情節，豐富畫面內容，使主體突破畫面的時空界限，成為表現敘事畫面的重要手段。這里的重復元素具有敘事功能。

（三）藝術語言的重復

在藝術的演變過程中，在簡單圖像重復的基礎之上，“重復”的功能不斷豐富擴大，許多藝術表現形式或多或少都與“重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繪畫中對于重復元素的選擇變得越來越抽象，此時的重復元素開始褪去了具象的外衣。

一是筆觸的重復。印象派畫家重視筆觸，色彩豐富的筆觸是他們的獨特之處，印象派畫家不會用松軟的羊毛筆將明顯的筆觸柔化撫平，反而會將這些看似稚拙但卻十分靈動的筆觸直接保留下來。這些筆觸在畫面上重復、交雜，豐富了我們對光色的認知。

在印象派的藝術作品中，藝術家對于重復元素的應用是超越具象，將抽象轉為技法與肌理。而這種獨特的肌理賦予了藝術作品全新的生命，使畫面更具表現力和藝術感染力。

二是符號的重復。20世紀，在表現主義、抽象主義出現之時，重復元素徹頭徹尾地具有了抽象意義。蒙德里安在作品中將經緯線縱橫交錯，從而塑造出重復的方形色塊。這里重復元素的運用不再代表具象的某種形態，而是伴隨著作者的主觀思想，成為探索藝術絕對精神的媒介。

三是觀念的重復。對于重復元素的運用，最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是觀念藝術作品《一把椅子和三把椅子》。其中的重復元素突破了“形”的桎梏，通過文字、實物、圖像對于同一種物體在不同維度上的重復，賦予了藝術作品更深刻的意義。作品也打破了“模仿說”的藝術形式，讓繪畫不再禁錮于“再現”并走向更加寬廣的舞臺。此時，藝術的表現形式開始擺脫二維平面，材料也不再局限于紙筆，更為豐富的材料被運用于藝術創作。綜合材料的運用使重復元素在創作與藝術中的表現更加具有生命力。

二、重復元素在現當代繪畫中的應用

（一）圖式的重復

在當代繪畫中，對于重復元素的應用可以體現在圖式重復和材料重復上。同一圖式可用多種材料來表現，與此同時，一種材料也可以在藝術家的不同作品中多次出現，從而強化藝術家的主觀情感，使藝術作品更具個人特色。

丁乙的“十示”系列，以其標志性的十字圖案的重復堆積，營造出極富視覺沖擊力的視覺效果。多年來，“十”字型成為了丁乙作品的母題，一切的變化與創造皆以此為根本。通過對同一圖式的不斷重復與堆積，他探索出了一種看起來有條理的抽象法則。1993年，丁乙的“十示”開始發生變化，他不再單純地通過用膠帶和尺子在畫面中畫十字，而是嘗試著在硬紙板、瓦楞紙板上用木炭粉筆徒手作畫。重復的粉末顆粒在硬紙板上留下的痕跡完美地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肌理，標志性的十字使丁乙的作品顯得更加豐富、和諧，此后他用眾多的材料來嘗試描繪十字母題。由此可見，在單純圖式重復的基礎之上，對繪畫的材料加以思考，那么所用到的材料會賦予重復圖式別樣的意義，從而創造一個更加完整的“完型”。

（二）材料的重復

觀者在觀看藝術家用綜合材料繪畫時會對不同的材料產生不同的知覺反應，例如看見羽毛會產生輕盈飄逸之感，看見磚頭瓦塊會有沉重粗糙的感受。將這些現有的材料放入繪畫作品，通過藝術家有意識處理，使材料、擺放形式與畫面相輔相成，材料個體的性質為整體結構而服務，從而形成一個完整的格式塔，此時材料所具備的意義就超脫于本身的物質形態。

安塞爾姆·基弗在雕塑作品與繪畫作品中，常常使用鉛這一材料，通過對鉛本身意象的解讀和對作品整體結構的把控，使整體結構達成平衡。《韋蘭之歌》中用鉛做成翅膀，其材料本身的沉重特性與輕盈的翅膀形成了鮮明對比，從而營造出一種激烈的沖突感，沖突感則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往往是沖突讓觀者有了更廣闊的思索空間。其在作品中一次又一次地將鉛展現給觀眾，這一重復的過程也在加深觀眾對作品的感知力，有助于他將想要傳遞的情感與信息有效地傳遞出來。鉛這一材料也成為基弗的標志性代表，使基弗的作品獨具個性與生命力。

三、重復元素運用中整體與部分的辯證關系

（一）個體重復對整體的積極與消極影響

“重復”作為藝術創作的表現手段，經常會被誤解成機械的復制與雷同。那么如何避免“重復”的消極影響，就成為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的頭等大事。

藝術家使用“重復”這一表現手段進行藝術創作時是否經過主觀思考，是否有意識地對重復元素進行排列組合，這一思考過程在筆者看來是影響整體畫面效果的直接因素。藝術家有意識地進行重復之時，其中必定包含著對圖案、構圖、色彩、肌理、材料等多方面的思量。埃舍爾在進行藝術創作時，巧妙地將重復圖案之間的正負形作為著力點，探尋物體之間形狀的變化與交互，創作出極富創意與視覺效果的作品。這種有意識的創作使得重復的個體之和遠大于整體，產生了1+1大于2的效果，這樣重復的個體對整體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反觀未經過藝術家主觀調整過的重復個體，如商品擺放整齊的貨架，就只是一個貨架，因為未經過主觀思考，是機械復制的重復，此時個體之和并未超越整體，只是消極的原地踏步。機械復制帶來的是消極的影響，而經過作者的主觀處理，對圖式、色彩、肌理、材料等進行主觀思辨后的重復，才能夠產生部分之和大于整體的積極影響。

（二）格式塔心理學對視知覺的反應

格式塔中的“完型”，所指的并不是現實世界中的客體本身，而是通過人類視覺、知覺感應加工之后得到的一個新的整體。知覺是對感覺的整合與解釋，是由觀者從主體出發經過經驗加工所得出的一個新型的整體。知覺感受到的要遠遠大于眼睛所看到的，人們會在知覺過程中形成知覺意象。所以，重復的個體在格式塔概念中能夠決定整體。

重復元素的圖式、材料、肌理經過組織者有目的地重構，圖像與材料本身的意義煥然一新，不再局限于客觀物象本身。在繪畫中，內容與材料的選擇會放大觀者的知覺感受，故而一幅完整的繪畫作品便是一個格式塔，而將這些重復元素有節奏、有韻律地組織在一起，才能組成一個優質的格式塔。那些被組織得更為規則的，做得更為對稱、和諧、統一的格式塔，往往會給觀者帶來愉悅的視覺體驗。重復元素作為一種表現形式，會在視覺上帶來規整、平衡的視覺效果，具有獨特的韻律感。

四、結語

本文在了解重復元素的分類與功能的基礎上，根據格式塔視知覺原理，得出了如何在繪畫中利用重復元素使部分之和相加大于整體。在繪畫中，重復元素不局限于“型”，更包含著材料的重復、肌理的重復、觀念的重復等，在構圖上要經過主觀處理與安排。通過對材料特性的探索，通過“異質同型”和“同型異質”的重復組合，使“重復”的機械性與消極作用消解，從而使“重復”成為一種藝術表現方式，在繪畫中發揮其獨特的魅力。

參考文獻：

[1]姜穎.從柏拉圖走向尼采：談“重復”在美術創作中的運用[D].昆明：云南藝術學院，2016.

[2]閆睫.格式塔心理學的視知覺與美術史研究之微探[J].今傳媒，2018（7）：174-175.

[3]張芳芳.中西方油畫中“重復”作為藝術構建方式的比較研究[D].海口：海南大學，2016.

[4]徐子辰.物以類聚而“巨”：論“重復”在當代繪畫創作的意義[D].杭州：中國美術學院，2014.

作者單位：

首都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