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青春（三首）

熊游坤

河 流

那兩年辰光，只要龍一抬頭

兩岸的石頭就越來越瘦

奶奶看窗外的眼睛濃得像霧

繞過溪澗，卻繞不過明月山那道山梁

河水一路向東

它不會走很遠

只需走過360道彎

就會變成一朵流云

再回來，看河畔人家煮炊煙

桂花香了

人們在河邊唱戲、跳扇子舞

奶奶坐在門檻上，折疊舊時光

我撿拾瓦塊打一個水漂

水流就有了故土的回響

豆 花

先是田野、山坡的種子

這植于土地上的，農人的身影

豆莢包住的圓，藏著一粒粒金色的太陽

正午的日照下

綻開的花，朵朵驚風

每一聲炸裂，即是一種誕生

天空贈我一個飽滿的秋天

一壸龍溪河水、一鍋白嫩凝香

讓土地的主人，有了躬身的方向

黃豆黃，豆花白

被山泉泡過的心一直潮濕

時間像輪石磨，緩緩一轉

再堅硬的心，也能開出豐富的花

如果加把猛火，經過灼燒

舀起一碗潔凈的豆花

就像舀起一片塵世的

清白

借青春

院壩和老屋是你的世界

也是你憂郁的容器

一個發呆的少年

總坐在門檻上

看你把黑色的瓦罐當作飯碗

煤球上的火苗，將你熬成藥引

屋檐上的麻雀喊醒春天

喝藥的姐姐要走遠方

那幾天，你不再熬藥

只用瓦罐熬一壺胭脂

掩蓋臉上的離愁

好聞的胭脂像炊煙

在微風中漾開

長長的麻花辮垂到我眼瞼

你俯下身

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

微笑里隱藏的憂郁，驚醒了

愣頭青的凡心

半坡上的梨花又開了

你隨一群伙伴去了外面的世界

嫁給了你打工的服裝廠老板

你住過的村莊

那個熬藥的瓦罐

被遺忘在籬笆墻的角落

綠植爬上矮墻

小院里長滿疼痛

坐在院壩的石墩上

祈求天邊的流云

借我一段青春，為你熬一服藥

醫你，也治我

那一場還沒醒來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