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記憶與現實的對話

楊直

從2016年8月一直到今天，《電子競技》雜志持續關注著移動電競的標桿賽事KPL的發展。也因此，當KPL舉行到第十屆的時候，我們推出了《與KPL相處》這個專題，記錄這個賽事的成長。

這個系列的最后一篇，我邀請了所有編輯部的同事參與創作。他們大多去過KPL賽事的現場，有記憶深刻的畫面。我和我的同事也對KPL聯盟主席張易加先生進行了一次深入的采訪。

最終，我們試著將記者們印象最深的畫面和張易加先生對過去五年的回憶、思考、總結拼接在一起。

讓過去和現在、記憶和現實展開一場奇妙的對話。

相遇

Protoss：

2016年8月份，我接到了第一個和KPL相關的采訪任務。和其他電競聯賽相比，它是一個全新的電競聯賽。

坦白講，一時難以轉變過來的端游思維讓我當時對KPL和移動電競的態度更多是觀望和質疑。采訪在一個咖啡館里開始，首個采訪對象是XQ俱樂部的創始人，一位來自廈門、資本雄厚的商人。

“他似乎了解電競，但肯定不是個行內人”是我的第一印象。然而，這個“外行人”身上的熱情和對KPL未來的篤定讓我開始有些動搖。

張易加：

2016年的時候，我們一家一家地走訪，找過好多俱樂部聊過。畢竟有騰訊的身份在，大家還是會給一些面子，坐下來深度地聊一聊。當時大家的顧慮還是蠻多的，核心就是《王者榮耀》能活多久，手游的觀賞性怎么樣。

一個具體的事例是，第一屆聯賽開始之前，我們和一家非常老牌的俱樂部接觸。當時他只要買一個手游俱樂部，差不多幾十萬，就可以參加首屆KPL。但他們覺得有點貴，沒有買。

在移動電競剛誕生的時候，大家抱有不同的觀點，有這些顧慮我覺得非常正常。每個人對新生事物都有自己的判斷，都會有一個反應周期，有的人反應快，有的人反應慢。

現在大家都在一個聯盟里，有時候一起回憶當年的一些故事，也很有趣。

Kathryn：

2016年12月17日，在上海世博銀廳里，我和很多觀眾一起等待著比賽開始。

12月的上海有些冷，一些身形瘦削的觀眾都裹著外套。有點像移動電競橫空出世的時候，落在這些觀眾身上的目光，很多都帶著疑惑。

比賽開始后，賽場很快就變得熱鬧起來了。有個女生因為喜歡仙閣小羽的顏值就特意來看他的比賽。慢慢地，觀眾們開始脫去厚重的外套。

后來，臺上的他們成了明星，臺下的他們成了粉絲。

張易加：2016年的第一個賽季算是一個從零到一的過程。當時我們思考的更多是如何參考現有的經驗快速地把整個體系搭建起來。那時候我們更多是一個追隨者、學習者的姿態，去學習傳統體育、電競的經驗。

陪伴

Protoss：

2017年3月24日，一早起來，上海的天氣灰蒙蒙的。走進位于寶山區的星球影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懸掛在舞臺兩側的12面戰隊旗幟，一左一右，每側六面。武漢eStarPro、重慶QGhappy、成都AG超玩會等俱樂部均在其中。

“仿照NBA”成立電競聯盟讓當時大部分與會的媒體都有一大堆疑問等著被解答。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面采訪張易加先生。下午3點，走出星球影棚之前，一個難忘的畫面是，陽光一束束灑在12面旗幟上。

張易加：

其實關于聯盟化，我一直想澄清一個概念。可能現在提到聯盟，大家會覺得約等于固定席位，其實我不這么認為。從一開始，聯盟化的思路就是搭建一個完整的體系，它不等同于固定席位。你看歐洲足球這么多年都保持著升降級，但它也是一個聯盟。

我們覺得聯盟化的核心在于與俱樂部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的關系，可以實現長期發展，幫助聯盟里所有的俱樂部都賺到錢。

當時關閉升降級其實有歷史階段的考慮，因為接下來的地域化需要俱樂部做長期的投入，所以我們需要提供一個穩定的環境。當然，最終確實收獲了一個非常好的結果，很多更有資本實力的伙伴都參與進來了。

Protoss：

2017年東方體育中心那場決賽有一個畫面我記得很清楚。從賽場出來，AG超玩會的一小撮粉絲們手里拿著燈牌站在角落里，有幾個姑娘蹲著，雙臂環住半張臉，眼眶還泛著紅，腳邊擺著沒來得及放回賓館的旅行箱。

還有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高中生，梳著馬尾的女孩子拿著夢淚的照片，害羞地遮住了臉，眼睛笑得燦爛，像一彎新月。

一個年輕的小粉絲，在上海35℃燥熱的晚上徘徊了很久，墊腳望著東方體育中心的門口，等選手出來的時候，含著淚對他們說了一句“加油”。

張易加：

其實從16年到17年，就兩屆KPL，但產生了非常大的變化。第一屆之前大家普遍不看好，但在東方體育中心做了萬人場的總決賽后，可能整個行業的風向就產生了具體的變化。

那個時候還是有升降級的，因為太多人想進來，也誕生了很多亂象，所以我們要去審核俱樂部的資質，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現在回過頭看，我覺得其實可以理解，每個行業都是這個樣子的，都是先被質疑，然后證明自己，接著大家都想去嘗試，對不對？

但本質上我覺得最終還是賽事的觀賞性能不能吸引來更多的觀眾。

RickyZuo：

2017年KPL秋決是我第一次去現場報道總決賽，老實說那個時候不太看得懂比賽，許多英雄的技能機制也不是很了解，但最后一局Fly操刀露娜在XQ高地上閃轉騰挪，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帶領團隊走向勝利的畫面還是深深震撼到了我。

還有TS奪冠的時候。來到他們下榻的酒店時，距離他們讓三追四問鼎世冠已經過去了48小時，采訪從深夜持續到凌晨，但無論是選手、教練還是工作人員，聊起兩天前的那場比賽，依然很興奮。

TS的成功并非偶然，對于決賽他們做了周密的戰術部署，即便是在0-3落后的情況下，選手們的心態也相對平穩，最重要的是，當逆轉即將成為現實時，他們有一顆頂住壓力的大心臟。

張易加：

其實從2017年年末開始，特別是之后的兩年，我們非常深層次地去思考一個問題，競技賽事的核心魅力或是觀賞性在哪里？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我們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去改善、提升賽事的觀賞度，和游戲之間做了一些非常深度的聯動，包括優化OB的界面。2018年推出全局BP的賽制就是為了提升競技深度和觀賞性。

思考

RickyZuo：

我想到一個2020年KPL秋季總決賽時的畫面。兩支隊伍是AG超玩會和DYG。無論觀眾還是媒體，AG都獲得了更多的支持，但他們卻在滿場的助威聲中0-4落敗。

AG眾人的臉上寫滿了失落與不甘，盡管有不少AG粉絲比賽還未結束便匆匆離場，但依然有不少忠實的觀眾守候在場館門口，朝著AG戰隊漸行漸遠的大巴車喊著加油。

張易加：

其實從去年開始我們就注意到了這種用戶的廣度，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越來越多的新用戶進到KPL的生態里時，可能有相當大一部分的觀眾，更在意游戲的社交性。他們看比賽，不只關注競技性，可能會有一些基于社交、娛樂方面的需求，比如說有的看顏值對吧？

這時我們思考的是能不能找到一種更包容的方式，在競技和大眾觀賞之間達到一種平衡。

坦率地說，直到現在，我們還沒有一個完美的方案，還在試圖尋找更好的解決辦法。目前我們的思考可能最終還是通過多維度的造星策略來解決這個問題。

未來，聯盟里會有非常出色的以技術為代表的選手，也會有一些選手，可能未必是最頂尖的，但某一方面的特性對觀眾非常有吸引力。

最終會是一種群星閃耀的群像，每一位明星選手的形象都更加立體，都有自己的特點，都有打動觀眾的地方。

其實在傳統體育領域也是一樣的。只有我們在技術之外去塑造人格方面的魅力，才能讓電競的精神內涵更加豐富。

我們希望電競代表一種新的流行文化，它更包容，能夠讓不同類型的粉絲聚集到一個圈子里，產生很多的討論，有自己的歸屬感。

Kathryn：

其實aGirl去年年底在TGA上奪冠的畫面我也記得比較清楚。

對著面前已經確定歸屬的獎杯，她們好像有幾分猶豫。直到聽見現場解說“提醒”選手去捧起自己的榮耀，幾個人才回過神擁向舞臺那個最明亮的地方。

她們幾個人聚在舞臺中央，在四散的金花中高高舉起獎杯，起碼那一刻，同樣作為女生，我還是非常感動的。

張易加：

之后我們也會非常堅定地持續推進女子電競生態的建設，雖然這個過程中會遇到很多困難和阻力。

其實從現狀看，不僅是國內，全世界范圍內的女子電競生態都比較薄弱。《王者榮耀》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民電競項目，從戰略上講，必須有女子電競這個分支。

就像奧林匹克精神所鼓勵的男女平等。接下來我們會和合作伙伴一起探索，找到一條適合女子電競長期發展的道路。

最基礎的目標可能還是搭建一個穩定的賽事，讓女性選手有一個穩定的舞臺。然后用這樣一個舞臺吸引行業多方的投入。不過女子電競的做法可能和現有的KPL不一樣。

未來

Protoss：

但我們知道過去的一年其實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年份。

張易加：

的確，去年是我們的一次大考，所幸我們經受住了考驗。

我們其實是第一個宣布聯賽轉到線上的聯盟。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春節還沒結束，我在家里接到了我們的秘書長三少的電話。他問我新賽季怎么做，是推遲還是怎么做。

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們一定要做。但其實這中間有非常多的困難，對裁判團隊、賽事直轉播團隊都有很大的挑戰。所有的溝通、部署和優化都是過年期間加班加點完成的。

最終能夠按照原定的計劃開賽，證明了我們自身的體系正在變得成熟。當然，整個中國電競經過了20多年的發展，也處在一個更高的水平上。

Protoss：

在過去五年的探索過程里，您覺得賽事的哪些部分是需要保持不變的，哪些是需要不斷變化、推陳出新的？

張易加：

在探索變與不變的過程里，有時候我們確實在徘徊。

先說變化，我覺得游戲版本的迭代帶動很多戰術發生變化，好處是每個賽季都會帶給觀眾很多新鮮感；然后選手不僅存在著新老交替，也需要去適應新版本，可能從傳統體育的視角看，這是電競本身帶來的一個非常大的挑戰。我覺得去擁抱這些變化，適應這些變化是非常必要的。

再說不變的東西，我覺得有幾件事是不變的。

首先是以職業化的發展思維去看待電競。聯盟成立至今，我們一直希望能夠營造一個健康、可持續發展、穩健的職業發展體系，幫助所有KPL的俱樂部賺到錢。我們對選手所提出的一些期望和要求，都是以長期的發展為出發點，不僅僅為了滿足于當下。

當然，我們希望在用戶心里留下一些情感、符號，不管賽事、游戲怎么變，這些情感和符號是不變的。比如說比賽里那些逆轉的時刻，選手的高光時刻。

我們的銀龍杯一直沒變。我印象特別深，應該是2018年左右，當時團隊做了另外一個版本的銀龍杯，模型已經做好擺在我的辦公桌上了，但我看來看去覺得好像還是原來的好，就否定了更新銀龍杯的方案。

現在KPL已經進行到第十屆了，其實近距離看的話，可以看到那種歲月留下的痕跡。

我覺得這些痕跡見證了賽事的發展，同時銀龍杯本身也是一個符號，它凝聚著很多用戶對賽事的情感。我們希望這些都是不變的。

結語

事實上，過去五年是中國電競產業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五年，也是KPL快速成長的五年。這意味著有太多太多的細節值得被記錄，值得被提起。

不管從普世的視角將電競定義為一個新興的產業，還是回到電競的語境里，探討一個頂級電競聯賽的誕生與發展，這次采訪、對話以及這個系列都將是一個開端。

隨著過去不斷被回憶起，被填充進文本中，我們相信，這會是一個足夠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