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產業鏈重塑與中國選擇”課題組
江蘇南通一家電子公司的芯片封裝生產線。圖/IC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之后,中國開啟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這標志著中國進入了一個新發展階段。與此同時,中國發展環境面臨深刻復雜的變化。在此背景下,中央提出了“構建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從供給視角來理解國內大循環,產業鏈升級優化、產業鏈安全是兩個重點。總體上,產業鏈升級主要對應于中國經濟發展階段的更高要求,而數字技術和綠色經濟的發展為產業升級提供了新的技術路線。同時,產業鏈安全主要對應于中美博弈和疫情沖擊。當然,兩方面的邏輯也有一定的交集。例如,中美沖突不但使得中國更加重視產業鏈安全,而且也使得推進產業鏈升級優化更為緊迫了。出于這種外部壓力的驅動,我們也強調產業鏈升級,但是其根本的出發點仍然是產業鏈安全。
如果沒有中美沖突的背景,疫情沖擊、數字化、綠色化這三個因素對全球產業鏈的影響將更具有中性意義。例如,在沒有中美沖突的背景下,數字化、綠色化這兩個技術范式變化帶來的影響,將更多體現為傳統行業與新興產業之間的更新迭代。但是有了中美沖突的背景,數字化以及伴隨的信息全球化,對中美缺乏互信的狀態提出了挑戰,甚至進一步激化了中美互信赤字方面的矛盾。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我們在分析全球產業鏈重塑的過程中,將中美沖突作為一條主線,疫情沖擊、數字化、綠色化作為三條輔線。基于此,我們得到了以下七個方面主要結論:
現有研究普遍注意到了中美沖突面臨著意識形態方面的挑戰,同時也可能面臨著“修昔底德陷阱”式的挑戰。同時,在數字技術發展的背景下,由于軍民兩用技術界限達到前所未有的模糊狀態,這使得中美沖突也比歷史上的相似案例更具有其特殊的復雜性。
當前,全球化已經從傳統貿易一體化、生產一體化,演進到了數字化時代。相應的,全球化的跨境流動載體也從跨境商品銷售、跨境資本流動,演進到了跨境信息流動。在數字化時代,海量信息的跨境流動關系到國家安全,因此軍民兩用技術界限、國家安全邊界日益模糊。中美在數字化領域的遭遇和沖突,這在美蘇、美日等沖突當中是未曾有過的。
這種數字技術帶來的融合與兩國信任度下降之間的矛盾,和意識形態沖突、修昔底德陷阱等命題糾纏在一起,使得中美之間的關系變得更為復雜和脆弱。這甚至決定了傳統的貿易規則、投資環境等領域的沖突都退而居于次要矛盾的地位,而信息領域這樣直接事關國家間頂層科技力量角逐、直接事關國家安全的沖突變得越來越為突出和難以駕馭,甚至反過來進一步惡化了傳統的貿易、投資領域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我們也要嘗試以更大的智慧和耐心來面對這一領域的沖突。
“疫情終將過去,但世界從此不同”。未來全球產業鏈的發展將呈現出三個特征:首先,跨國公司將通過多元化產業集聚以增強產業鏈抗風險能力。多元化的過程可能會導致中國面臨一定程度的產業外移,但這與純粹的產業外移不同。在此背景下,我們如何進一步改善營商環境,如何確保中國供應鏈體系的穩定性、可預期性,給全球生產網絡提供信心和保證,這將關系到中國未來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這對于評估中國對外國(尤其是對美國之外國家)的經貿關系穩定性,權衡經貿制裁措施也是重要的考慮因素。
其次,隨著全球要素稟賦格局的變化,全球產業鏈將在中長期呈現出知識化、數字化和資本化趨勢。在此過程中,全球分工的比較優勢格局將被重新定義。一些國家雖然擁有勞動力成本比較優勢,但是數字經濟發展滯后、相關基礎設施面臨瓶頸。發達國家在個人隱私保護和商業效率之間的權衡也面臨障礙。相較而言,中國在研發、尤其是應用環節具有顯著優勢,但是也面臨一定隱憂。尤其是美國一些機構將中國扣上所謂“數字威權主義”的帽子,并試圖在網絡世界和數字經濟領域的國際標準中孤立中國,從而限制中國在數字化時代的競爭優勢,這需要引起高度重視。
最后,生產方式的綠色化、低碳化,這將主要影響到依賴能源出口、或正處于工業化進程中的發展中國家。在低碳化、綠色化的背景下,出口導向、工業化的發展模式可能面臨額外的約束。2021年3月,歐盟議會通過的“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的決議,以及美國早在2008年對碳關稅的立法進行的失敗嘗試《沃納-利伯曼法案》,都列出了免于征稅的國家清單。這些享受豁免待遇的國家體量不大,影響較小。但是另一些仍處于工業化擴張階段的國家(例如越南、印度),以及依賴于高碳資源的國家(石油出口國),其發展空間將可能面臨約束。相較而言,中國受到的影響較小。中國工業化已經從粗放型擴張進入到創新驅動階段,出口貿易內涵的碳也已經開始下降。同時,中國的綠色技術、綠色產業、綠色金融市場發展較快,這使得中國能夠緩釋低碳化帶來的沖擊。
總體上,全球產業鏈的多元化布局使得部分發展中國家暫時從中受益。但是在資金成本長期保持低位背景下,數字技術對勞動力的替代可能改變傳統的比較優勢邏輯,綠色低碳也將成為后發國家趕超的額外約束條件。可見,對于全球經濟格局而言,數字鴻溝、綠色鴻溝可能使得國與國之間的階層更趨向于固化,后進發展中國家的趕超之路可能將更加艱難——對于中國而言,其影響有利有弊,需要綜合評估。
在全球高出口中心度的產品當中,中國在其中八成產品的出口上具有優勢,供應鏈呈現出較強韌性。根據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的分類標準,中國是唯一擁有全部大、中、小工業門類的國家。
2017年至2018年,HS6位碼下全球貿易共包括3556種中間產品,中國在其中2247種上出口規模位列全球前三;并且出口858種高中心度產品(該數量僅次于美國位居第二),中國在其中的693種中間品的出口規模位列全球前三(其中444種在2017年和2018年均排名第一)。這意味著中國在高出口中心度的中間品貿易中,具有重要的出口優勢。這也印證了在2020年2月前后,中國在疫情防控期間對全球供應鏈的重要沖擊,引發了全球社會的高度關注。
同時,也要客觀理性地認識到中國供應鏈所面臨的脆弱性。中國在兩成高出口中心度的產品中并不具有優勢,而且中國外貿呈現“大進大出”特點,中國出口的一些高中心度產品本身的生產過程,也需要從國外進口大量的中間產品。根據我們設計的產品層面復合脆弱性指標,電機-電氣-音像設備、機械設備、光學-醫療等儀器是中國供應鏈脆弱性最高的三個行業。我們還構建了指標體系,根據產業鏈的脆弱性將2017年中國進口的所有3285種中間品分為以下四類:
第一類,62種中間品。其全球出口中心度、中國的進口集中度雙高,這類中間品面臨貿易摩擦和疫情等外部沖擊時脆弱性最高,進行供應鏈備份的難度也最大。對于這類中間產品應重點關注和評估。
第二類,812種產品。這類中間品,中國的進口集中度較低,從現實來看,這類產品的供應鏈脆弱性小。當前,這類產品可能進口規模較小、容易降低進口集中度,但在中長期如果進口規模明顯上升,則其市場集中度也將向全球較高的出口中心度收斂。在這種情況下,這類產品可能會轉變成為第一類脆弱度最高的情況。對這類產品,要著眼于長遠,加強產業鏈安全規劃。
第三類,759種產品。這類產品的進口集中度較高,但是其對應的全球出口中心度較低。對這類產品,可以考慮進一步分散進口來源。具體地,中國約39.8%的高脆弱性產品進口市場集中度指數較高,但出口中心度指數較低,其中不乏電機-電氣-音像、機械設備和光學-醫療等儀器產品。中國在這些產品上存在一定的產業鏈多元化空間,產業鏈安全性可提升的空間較高。
第四類,1652種中間產品,其全球出口中心度、中國進口的集中度雙雙較低。這類產品的供應鏈脆弱性較小、而且地位較為穩定。這類產品超過全部中間品進口種類的50%,以及進口金額的48.2%,是中國進口供應鏈的穩定因素。
我們的研究從行業層面、國別案例等角度揭示了產業鏈的二元悖論:一國在某個產業鏈領域的全球競爭力、影響力,以及該國對這個產業鏈的完全自主可控、不依賴于對外國的進口,兩個方面難以同時兼得。
首先,主要經濟體的國別案例分析驗證了該產業鏈悖論。即使包括美、日、歐在內的發達經濟體、老牌工業強國和全球科技領域頂端的國家,實際上也同樣強烈依賴于全球生產網絡。我們發現,各國越是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產業,則對外國的進口中間品貿易就越是依賴、脆弱性越強。例如,日本、韓國、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都很強,但其脆弱度排在第一名的卻都是電子-電氣產業。同時,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的機械制造業比較強,但其脆弱度排名第一的行業是機械設備。
其次,對中國制造業的分行業數據進行定量分析,我們驗證了在中國的技術密集型行業中存在產業鏈悖論。在技術密集型行業中,隨著中國某個行業在全球價值鏈地位的上升,該行業對外依賴程度也將呈現上升趨勢。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悖論只存在于技術密集型行業,勞動密集型行業并不存在這種悖論。這可能是由于勞動密集型行業的產業鏈較短,比較容易實現在一國范圍內的循環。
再次,所有國家當中,美國對產業鏈悖論的處理值得中國學習。美國通過政治關系、國家間的同盟實現了產業鏈安全的保障。如果僅考慮經濟因素,中國的全球供應鏈風險低于美國。但是在考慮政治關系、斷供能力后,中國的全球供應鏈風險顯著提升,但美國面臨的風險則變化不大。相較于美國,中國的全球供應鏈風險更容易受到政治因素影響。從美國的案例來看,在一定條件下產業鏈安全與競爭力可以兼得,從而也可以對“產業鏈悖論”約束實現突破。
我們注意到,2021年6月8日美國白宮發布了關鍵領域供應鏈百日評估報告。該報告中再次提及美國需要強化政治關系,從而維護供應鏈安全。這表明美國也意識到了政治關系對供應鏈安全的重要性,以及關于政治關系惡化對美國供應鏈可能造成潛在破壞作用的擔憂。中國在提升產業鏈安全水平的過程中,也需要營造與主要國家良好的政治關系,同時加強與斷供能力弱的國家的供應鏈聯系。
當前條件下拜登政府短期內難以取消對華關稅。其一,拜登政府上臺以來,強化了聯邦政府的“買美國貨”規定,審查四類關鍵產品供應鏈以減少美國對外國物資的依賴,以保持技術代差和保證供應鏈安全。美國新任貿易代表戴琪(Katherine Tai)在參議院提名確認聽證會上的發言,也明確表示美國還沒有準備好取消對華關稅。其二,美國國內存在強大的保護主義政治需求。在美國兩黨已經形成一致觀點將中國視作戰略競爭對手的政治環境下,任何對華政策的軟弱都被視為絕對有害。其三,在戰術層面,拜登政府要為中美經貿談判保留籌碼。即便是美國內部的自由貿易倡導者,其也認為消減關稅應該作為談判的一部分,以換取中國在其他方面的讓步。美國新任貿易代表戴琪也暗示支持上述對華經貿策略。
在此背景下,中美雙方共同提高關稅排除率具有一定的可能性。
首先,拜登政府奉行“小院高墻”精準打擊政策,而關稅措施打擊面廣、福利損失大,雖然短期內不會也無法取消,但顯然并非首選。拜登本人在競選時曾明確反對以關稅手段解決中美經貿摩擦,但迫于政治壓力收回了這一說法。拜登上臺以來的各種政策取向均顯示,拜登政府的政策著力點并非關稅措施。
其次,拜登政府已多次強調無意對華搞全面“脫鉤”或者“新冷戰”,而是在對華競爭中保持特定領域的合作、競爭和對抗。但迫于國內政治壓力,拜登政府也束手束腳,找不到合作的突破口。而關稅排除措施是美國USTR已經實施的措施,進一步提升排除措施的力度難度相對較小。
再次,美國提高對華關稅排除率政策空間很大。目前美國仍然保留著對3700億美元的中國輸美商品加征關稅,其中對清單1(340億美元)、清單2(160億美元)和清單3(2000億美元)保持加征25%關稅,對清單4A(1200億美元)保持加征7.5%關稅。其中,清單3和清單4A的排除率大幅偏低。根據我們團隊2020年在《國際經濟評論》發表的論文測算:四個清單的排除申請當中,被批準的申請占比分別為33.8%、37.4%、4.9%和6.5%。美國擴大清單3、清單4A的排除范圍難度相對較低。
最后,美國近期通脹壓力顯著上升,美聯儲在一定程度上陷入兩難。2021年4月和5月,美國CPI通脹率分別達到了4.2%和5%。而目前美國勞動參與率顯著偏低,真實失業率仍面臨壓力。同時,過高的政府債務也使得寬松政策退出難度上升。這些使得美聯儲陷入了兩難境地。而顯著降低關稅能夠對壓制通脹率產生積極影響。事實上,美國與歐盟已經就2021年底前取消與鋼鋁貿易沖突相關的關稅達成一致。但是其涉及貿易金額僅為180億美元,遠遠低于中美貿易沖突的涉案金額,這對于緩解美國通脹壓力的作用將極為有限。
美國拉斯維加斯舉行的消費電子展上,參觀者在華為展臺體驗5G產品。圖/新華
我們的研究從專利技術層面,對中國在全球科技競爭中所處的地位進行了全面客觀的定量評估。基于過去20年全球專利技術數據研究,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的國際專利呈現出四方面特征:一是數量巨大,二是核心專利占比低,三是近五年來進步神速,四是但“偏科”嚴重,專利技術大量集中在數字通信領域。此外,盡管中國在2020年已經成為全球PCT專利數量最多的國家,但是就PCT核心專利而言,中國與美國、日本仍有很大差距。我們應客觀認識這種差距,處理好自主創新與國際科技合作的關系,積極參與全球科技治理與合作。
對于當前中美科技競爭的態度,不論執政者是誰,美國毫無疑問已經將中國視為最大的競爭對手,這場戰略性的競爭將會在未來數十年中持續。在這一點上,拜登政府與特朗普政府有共同之處。但與此同時,拜登政府在科技領域遏制中國的思路與前任又有顯著不同:
2021年2月4日,拜登總統在其首次外交政策講話中提到,只要符合美國的利益,美國就準備與中國進行合作。具體而言,拜登政府更加關注科技遏制政策的負面影響。拜登政府在競選中獲得了科技公司的廣泛支持,其候選委員會的前10位捐款人中,科技巨頭企業占據5席(而特朗普的前25位捐款者中沒有大型科技公司)。拜登政府必然會對特朗普時期兩敗俱傷的對華科技政策做出調整,充分考慮科技遏制措施的負面影響。
回顧特朗普時期的對華科技遏制政策,其在以下三方面已經顯現出了負面影響:其一,美國對華過寬的出口管制損害了美高科技公司商業利益,從而影響其研發投入。其二,美國對華人員交流過于嚴格限制也損害了美國特定高科技領域的研發人力資本。其三,美國的國際科技合作中心位置相對弱化。“十二五”期間,中國與德、英、法、日的聯合專利申請占比之和是23.7%,僅為中美合作占比的一半,而在2018年這一占比已達38.3%,與中美合作專利占比相當。
基于上述背景,拜登政府更加關注對華科技競爭政策的負面影響,因此其政策框架的以下三方面特征預計將更為明顯:第一,加大美國自身的科研投入。第二,以“小院高墻”為特征的精準遏制政策。第三,借助盟友圈和多邊平臺的杠桿,在關鍵技術領域形成針對中國的“盟友圈”,縮小中國的外交回旋空間。
在拜登政府時代,我們對中美科技競爭的新趨勢也做出了三方面展望:第一,中美在網絡空間的技術競爭和對抗加劇,平行體系出現的可能性上升。但是由于中美在全球產業鏈中的互相嵌入程度極深,兩個平行體系出現的過程可能很大程度上被推遲或面臨阻滯。
我們的定量研究顯示:美國制裁華為不僅會直接影響美國供應商,同時還會形成行業擴散效應。在華為供應商所在的九個行業中,至少有三個行業存在顯著的行業擴散效應。行業擴散效應可能促使行業協會對政策進行干預,加強供應商對制裁政策的反作用。具體包括:在政策實際生效前加快對華為的出口、將相關生產線轉移至海外、向政府施壓等。
第二,未來的中美科技競爭將進入全政府-全社會模式的融合國力競爭時代。信息革命正在滲透到經濟、社會、政治、安全的方方面面,哪個國家能夠更有效地融合各領域的國力并將其投射在網絡空間,哪個國家就能夠在新一輪的科技革命競爭中獲勝。
第三,中美博弈圍繞新技術的國際規則、國際話語權爭奪將更為激烈。過去兩年來,歐美國家以及聯合國的多個不同機制就網絡空間的國際規則、法律框架進行磋商。隨著網絡空間國際規范的生命周期由規范興起向規范普及過渡,大國圍繞規范制定話語權的博弈將更加激烈。
在前有堵截(美國)、后有追兵(越南等國)、中間搖擺(歐洲和日本),以及內有產業升級之困的背景下,中國產業鏈鞏固、優化升級都面臨著一定壓力。從空間上來看中國產業鏈面臨著三個調整方向:外移、內遷、區域重組。
以越南為例,我們對中國產業鏈外移進行觀察,并對其性質進行了研究。2020年,越南超過韓國成為了中國第三大出口目的國。以此為切入點,我們就中國對越南快速增長的出口進行了定量拆解,嘗試回答中國向越南產業轉移的性質。結果表明,中國對越南出口有兩大特點:第一,中國向越南出口的大部分產品是中間品,而不是為了滿足越南的最終需求。第二,中國企業對越直接投資和產業轉移是帶來對越南中間品出口上升的重要原因。
事實上,中國向越南的直接投資和產業轉移,使得中越在國際分工上的關系更為緊密,部分中國對歐美國家的順差轉變成了中國對越南以及越南對歐美的順差,中國國際收支失衡過于集中的壓力得以減輕。可見,現在的中越經貿關系較類似于此前中日經貿關系。當前,中國已經成為全球價值鏈重要節點,越南則有潛力成為次級節點。不過從長遠來看,全球產業鏈的數字化、綠色化趨勢將對越南的發展形成挑戰。
對于鞏固國內產業鏈、做好中西部地區產業鏈承接,我們提出了四點建議:一是執行梯度稅收優惠。中西部地區可以試點對標東南亞國家,加大減稅降費力度,以稅收政策工具引導和支持產業有序轉移,加強省際協調,減少橫向稅收競爭。二是改善中西部地區政府的激勵約束機制,提升市場化水平和政府效率,改善政企關系。三是推動內資中小企業發展壯大,使其逐步擺脫服務外資的“代工”地位,塑造穩就業、增利潤、育品牌三贏局面。四是在中西部邊境省份與越南、緬甸開展勞務合作。可在廣西、云南等邊境省份布局中低端勞動密集型產業,嘗試“中國產業鏈+越南勞動力”的經濟一體化模式,通過提供語言培訓、學歷教育等方式吸引越南年輕勞動力入境學習、工作,這樣既可以緩解中國年輕勞動力短缺,又可以通過引入境外勞動力要素把產業鏈留在國內。
在區域產業鏈重組方面,疫情沖擊下歐洲汽車產業鏈的暫停對東亞國家造成的沖擊,給我們帶來了啟示:汽車產業可能適合作為東亞區域產業合作的抓手。高度集成的汽車產業鏈是全球化生產的典型代表。
受疫情沖擊,2020年3月至4月歐洲汽車行業生產停頓,一方面導致中國汽車零部件面臨進口斷供沖擊,另一方面則減少了歐洲從日、韓進口汽車部件的需求。在此背景下,日、韓供給與中國進口需求具備對接的可能性。尤其是從二級、三級等次級供應商來看,日本、韓國的汽車供應鏈可能與中國的汽車供應鏈形成有效匹配。
汽車產業適合作為東亞產業鏈合作的抓手。在新技術、新能源革命的背景下,傳統汽車產業與人工智能、綠色能源緊密相聯,而且中國、日本、韓國等東亞國家在新興汽車產業中各自都具有一定優勢。中國在人工智能、無人駕駛領域較為領先,產業配套網絡齊全、市場規模巨大,中國有望成為東亞區域汽車產業鏈合作的樞紐。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東亞地區的經濟一體化合作在相當大程度上受制于地區內的政治關系,東亞地區的產業合作在該領域也面臨一定挑戰。
(本文是中國金融四十人曲江報告《全球產業鏈重塑與中國選擇》的總攬報告。執筆人為徐奇淵。課題聯合主持人:徐奇淵、東艷。課題組主要成員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團隊:趙海、蘇慶義、崔曉敏、姚曦、楊盼盼、馬盈盈、熊婉婷、董維佳、陳思翀、郎平、潘圓圓、侯蕾;編輯: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