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巨 (三十二)

○賴仲達

秋風微寒,天上下著綿綿小雨，大風不斷吹卷起灰色的烏云。中午時分，天空好像猛然變了臉，像是狂風驟雨的前奏一般。果不其然，很快，微弱的雨滴搖身一變，如飛射的子彈，在空中四竄亂飛起來，一場大暴雨轟隆隆地來臨了。

安文浩此時剛從暴雨中回來。他渾身濕淋淋地推開家里的房門，正要脫下鞋子，突然發現家中異常安靜。

“佳欣？”

空蕩蕩的房屋此刻仍然靜悄悄的。

安文浩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頭，他馬上放下鞋，隨即在家中快速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一個人影。他轉頭瞅見佳欣的臥室門虛掩著，便立刻走上前去，推開那扇門，發現她正蜷縮在床上，緊緊裹著被子，身體好像還在微微抖動。

“佳欣，你怎么了？”

“冷……”

聽聲音好虛弱。安文浩馬上沖過去，心疼地抱住徐佳欣，隨即伸出手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滾燙的溫度一下子傳導進了他焦急的內心，快要把自己的心煎糊了。他馬上拿起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說：“走，我帶你去醫院?！?/p>

“文浩……你小心點……”徐佳欣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又說了幾句什么。

安文浩急得顧不上弄清楚她說的什么，隨即打上厚厚的肩傘，將她抱在懷里，小心翼翼而又吃力地走下了樓。安文浩先將徐佳欣抱進那臺亮藍色的SUV 汽車，溫柔地將她放在后座，然后啟動汽車。黃色的車前燈光在彌漫的雨霧中顯得那么脆弱無力，像是身后的她，這不由得讓安文浩更加緊張起來。

幸好，他們很快到了醫院，經過醫生檢查才發現只是虛驚一場。

“只是病毒性流感，給你們開點乙酰氨基酚制劑吧。讓你女朋友多喝水，記得按時吃藥?！闭f著，醫生從打印機里撕下一張藥單，“這個季節天氣時變，要多注意保暖，去開藥吧?！?/p>

“謝謝?！卑参暮平舆^藥單，扶著徐佳欣走出了門診室。

回到家中，安文浩先把徐佳欣抱到床上，然后給她蓋上一床厚厚的被子，接著手忙腳亂地喂徐佳欣吃了藥。這時候，她睜開雙眼，看著安文浩，嘴里又嘟囔了兩句，像是誰也聽不懂的胡話，接著突然伸出一只手，無力地握住了安文浩的手腕。

“我會陪著你的，我會陪著你的?！卑参暮岂R上安撫她，隨即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徐佳欣的長發，在她的耳邊低語著，安慰著她。半小時后，這個讓人憐惜的女孩終于安安靜靜地睡著了?？粗蓯鄣哪橗嫶藭r側靠在枕頭上，安文浩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輕趴在床頭，盯著眼前的愛人，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了一口氣。

“沒大礙就好?！彼哉Z著，隨后眼睛也緩緩地閉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趴在床頭迷迷糊糊的安文浩被一陣輕輕的震動聲給吵醒了。他稀里糊涂地抬起頭來，原本以為是徐佳欣睡醒了，正準備起身給她燒熱水。睜開眼睛清醒后才發現徐佳欣仍舊香甜地睡著，輕輕而有節律地呼吸著。安文浩愣了一下神，隨即下意識地低頭尋找震動源。原來是自己的手環正輕輕顫抖著，在床墊上擾動出電流刺激般的震波。

他拿起手環，旋即打開全息圖像。

“您有關注消息：熱點網‘航搜物聯’官號于一小時前再次發表聲明，聲稱自己將動用約兩千萬的全部粉絲力量，呼吁抵制使用南極集團產品……”

“又是這些！”

他邊小聲說著，邊憤憤地放下手環。不過全息圖像倒沒有停止，繼續播報著新聞。

“航搜物聯科技公司認為，南極集團的N 系列產品，涉嫌消費欺詐，已經嚴重影響了市場環境……”

“該死，這群惡意噴子究竟有完沒完！說我欺詐，干嘛不舉報？”

怕打擾到徐佳欣，安文浩只是沖著屏幕不出聲地回擊著，從口型可以看出此時他的憤怒。

安文浩索性不看這類消息了，揮手關掉了跳動的窗口，又打開了一些新內容。幾則輕松的笑話讓他的心情有些緩解，那詼諧的段子驅除了不少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霾。他正想用手指撥開下一條，在他眼前卻跳出一個諾大的彈窗來。

“推薦：熱點網粉絲商務游戲《五維》電競，今日百位名額，五千萬粉絲等您來拿！”

誹謗剛過去，又來垃圾廣告！

安文浩不耐煩地正想關閉這個彈出窗口，手指還沒接觸到全息屏幕，卻突然在那一瞬間怔住了。因為他注意到了這則廣告當中寫著的兩個大大的字眼：粉絲。他立刻想起剛看過的那條新聞，航搜物聯聲稱要用兩千萬粉絲對抗自己。既然這個游戲聲稱有可能增加五千萬的粉絲，那說不定真有機會用這些流量翻案，自己為啥不試一試呢？

安文浩知道，粉絲商務游戲是近幾年來興起的一種新型“價值游戲”。這種游戲不空耗計算力，反而賦予在游戲通關當中網友所付出的計算力“真實價值”，以帶來商業上的紅利。這樣就將互聯網時代傳統的、讓人詬病的虛擬游戲變成了具有真實工作意義的“商業行為”，同時和現代社會消遣解壓相結合而產生了一種新業態。

例如，網友在通關當中，通常要付出CPU 核心的計算力，對游戲邏輯進行解析，然后再通過關卡。那么，付出高計算力的用戶，就能獲得較高的等級或是“排位”，平臺便可以根據其等級發放真實價值的獎勵。例如，在某智能自媒體平臺的附屬游戲上，等級為L 的通關用戶，需要“擊敗”500個對手用戶，然后，就能擁有500 個積分。這500 個積分，便可以變成自媒體上真實的500 個粉絲，那些粉絲自然是未通關的用戶。也可以通過付費購買裝備的現金流抽水，利用一些活動吸引粉絲，再轉換成游戲當中分值較高的用戶。這樣，當你打到高級別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的賬號可能多了幾百萬粉絲，利用這些粉絲進行“運維變現”“公關引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想到這里，他毫不猶豫地點開了這款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