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述晚清專利制度的演變過程

何巧　郭曉宇

【關鍵詞】晚清;專利制度;演變

專利制度是利用法律和經濟的手段確認發明人對其發明享有專有權，以保護和促進工商業發展。國人的專利思想是隨著沿海城市經濟的發展而從西方移植過來的，根本目的是保護本國實業和科技的發展。

一、起源——太平天國時期

洪仁玕作為太平天國后期的重要領導人之一，曾在香港、澳門等地接觸到資本主義思想，對西方制度、科技文化方面有一定的學習和研究。1859年，洪仁玕將資本主義制度的移植和設想方案寫進了《資政新篇》，在工商業方面提出對外開放通商的主張，鼓勵發展工藝技術，將專利制度作為獎勵工藝發展的條件。《資政新篇》中提出“興車馬舟楫之利”發明對其實行專利保護及“限滿準他人仿做”，給予新型發明自創、自售的專利保護;對技術專利采取年限保護：“器小者賞五年，大者賞十年，益民多者年數家多，無益之物有責無賞，限滿他人仿做。”洪仁玕的專利思想中提到“益民”，是指將獲得專利的技藝運用到實踐生產中惠及民眾，這與現代化的專利思想趨同。

《資政新篇》中還將專利分為仿制技術和發明兩種分別進行獎勵和保護期限規定，有利于專利性質的科技獎勵立法發展。但洪仁玕沒有考慮當時中國的國情，直接將西方保護私人專利的制度移植到以儒家“天下為公”等思想主導的封建社會，注定了洪仁玕的專利權主張無法實施，只能停留在理論的層面。其提出的專利制度促進了私有制工商業的發展，傳播了專利思想，為近代中國專利制度起到了推動作用。

二、曲折發展——洋務運動時期

伴隨洋務運動的開展，官辦、商辦及官督商辦等企業對國外工藝技術的引進增多，國內的一些新興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如鄭觀應、薛福成等認識到國內工商業遠遠落后于西方，開始主張發展國內工商業，提高科技水平。鄭觀應在《商戰》中提出用“賞牌匾以獎其技能”來鼓勵工業發展，主張設立專利制度。1881年鄭觀應就上海機器織布局的發展向李鴻章上書：“查泰西通例，凡新創一業為本國所未有者，例得界以若干年限，許以專利之權。”“請憲恩酌給十五年或十年之限，飾行通商各口無論華人、洋人，均不得于限內另自紡織。”李鴻章應鄭觀應的主張對上海機器織布局的紡紗織布技術，向清政府奏請“十年專利權”，這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例專利保護權實踐。后這一權利逐漸被推廣到輪船招商局、漢陽鋼鐵廠、南通大生紗廠、張裕葡萄酒公司等官商合辦企業。

這一專利權是針對官商合辦、有官方背景條件的企業，主要依靠資本和背景取得的專利權，不具備現代意義上的專利性質。“十年專利權”是在外國資本的刺激下，本土工業繼續發展的情況下將外國專利移植后卻發展成為行業壟斷權。1882年10月，上海機器織布局獲得專利后，外商紛紛在上海發展紡織工業，如：美商籌建紗廠、日本大阪紡織會社建立軋花廠等。外資設廠挑戰了清政府的設廠專利壟斷權，威脅到李鴻章為織布局奏請專利權的目的——“與洋商爭利”，發展民族工商業，導致李鴻章等洋務派官員極力阻止洋商辦廠。在清政府給予上海機器織布局10年專利權后，在1882年至1891年近10年間，中國境內沒有出現過一家私人投資的新式機器生產的棉紡織廠，導致國內紡織業缺乏自由競爭，技術專利無法提高，工業發展緩慢。

“十年專利權”使得中國民族資本的機器紡織業得到初步發展，有力地阻礙了外國資本的進入，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傳統生產力革新和民族工業發展。專利法不再停留在理論層面得不到實施，提高了國民的專利意識，但壟斷性的專利權只能帶來短暫的工業熱潮。“專賣”制度的衍生，是對于西方工藝技術的引進進行仿制而非發明創造，只有行業的合理競爭才能激發工業技術的創造和革新。

三、規范創新——戊戌運動時期

1882年上海織布局的“十年專利權”開啟了專利權實踐的曲折道路，專利權的增多使得制定專利保護法成為晚清精英的共識。1898年維新派康有為在《請勵工藝獎創新折》中提出發展專利制度能鼓勵技術人才和本國工藝;請設專利要求與“十年專利權”類似，對革新工藝或發明給予科技獎勵、專利售賣及年限。同年7月，光緒帝頒布了近代中國第一部專利法案——《振興工藝給獎章程》（以下簡稱《章程》），獎勵科技領域有新發明、新創造的，將科技獎勵制度化。《章程》共十二條，主要規定是：第一，凡能制造船械、槍炮而能超出西方各國舊有水平以上者，或出新法、興辦大工程而有益于國計民生者應破格優獎，并許以集資創設公司，專利50年;第二，凡能制造出外國舊時所沒有之機器或舊用之物，授工部郎中實職，許以專利30年;第三，凡外國舊有各器械尚未傳入中國，而有人能仿造成功者，授工部主事職銜，許其專利10年;第四，凡有著新書，發明專門學問并切實可用于今世者，可授以官職，所著之書享有專售權20年;第五，凡能捐贈款項興辦學堂、圖書館、博物館者，均給予不同程度的獎勵;第六，以上各種創造發明，均應由政府部門、地方當局考核認可后，方能發獎。《章程》中對于新發明、新創造、新發現的事物給予了不同的獎勵和保護年限，將發明細分有助于科技獎勵的規范性和公平性，有助于中國由傳統工藝向科技轉移，提升了國家和民眾層面對于中國科技的重視程度。

《章程》中對假冒仿制技術專利提出：“若有抄襲陳言，冒認新書，私販洋貨，自稱新器及興辦各事，捏報不實等情，自應從嚴駁斥……除撤銷獎案外，仍當嚴示懲創。”獎懲方式保留了專利權中的專營性，更多鼓勵了發明創造，以法律的形式保證科學技術的發展。“工藝專利”不再被官方所壟斷，技術人才能從興辦實業、創新技藝中激發積極性。由于戊戌變法的失敗，《章程》問世兩個月后就被廢除，沒有得到有效的實行。

四、新舊變革——新政時期

清末新政時期，清政府設立了專門處理經濟及管理專利事務的機構——商部，將專利審核均上交商部（農工商部）下設的保惠司負責，專利審核開始走向程序性、規范性。1903年中美兩國就美國在《中美續議通商行船條約》提出保護專利權要求進行談判，清政府對于專利保護十分矛盾：不愿同意保護外國專利權但又需要發展本國科技專利權。清政府此前為了鼓勵本國工商業發展，采取了設廠壟斷的專利和保護科技發明的專利兩種手段。

新政期間，清政府意識到壟斷專利權不利于市場自由競爭，但為了快速發展工商業，仍采取專利政策手段扶持工業發展。1909年4月，湖南華昌煉礦公司采用新法新機器煉銻，清政府給予減稅項和湖南境內10年專利。還有水利、電氣等一些重要工業都享受政策專利保護，接著頒布《公司律》，掀起了國內辦廠申請專利之潮。在《商務官報》中記載了47件專利申請案例，有部分因申請壟斷經營權未被批準。專利制度逐漸褪去壟斷性質，以技術創新為重。獲得專利權的科技水平越發提高，如天津永豐屯設立化學公司制造鉛粉等，“均極精細，實與洋貨相等”。

清政府在新政時期頒布了《商標注冊試辦章程》《著作權律》等法規，主張勸商惠工、獎募創新。在簽訂《馬關條約》后，西方列強要求通商口岸設廠制造權，在中國本土開展工商業，因此清政府實行的專利保護和政策扶持為內振實業、外爭利權。中國民族資本主義公司得到專利保護和減稅扶持，辦廠壟斷但其發展緩慢，技藝偏向于仿制，水平參差不齊。清政府實行新政期間，學習西方制度有利于調動社會各方勢力注重技術創新，雖想擺脫壟斷權但效果不佳。新政時期清政府的權威性已日趨下降，對于專利權的性質概念一直比較模糊，把專利等同于獎勵、壟斷，實行專利權更糅合了官僚主義思想。

五、意義

中國近代專利制度開始于太平天國時期洪仁玕在《資政新篇》中提出建立專利制度的理念。專利思想的目的是鼓勵工藝創新，本質是保護個人創新成果。隨著洋務運動的發展，為滿足國內工商業發展的需要，清政府從政策法規方面提出仿制西方專利制度，“十年專利權”使得專利制度效用出現畸形，違背了專利權的立法原則，但也鼓勵了工藝的仿制和創新，推動了民族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發展。戊戌變法時期，光緒帝頒布的《振興工藝給獎章程》中明確不準外國人獲得專利權，獎勵仿制技術工藝。專利壟斷后不利于工業競爭發展，導致工商業發展緩慢。晚清新政時期，建立的專門處理專利事務的部門——商部，頒布了《商標注冊試辦章程》《著作權律》等法規，掀起了國內申請專利的浪潮，但商部只負責審核專利案例，沒有進行專利保護及核實相關專利技術能否實施制造。

晚清專利權是清政府為了集中資本和技術力量，與外國資本進行激烈的競爭，同時能規避國內進行資本斗爭。專利制度并沒有現代意義上的保護發明者的科技創新而獨享的利益，清政府頒布的專利法規更傾向于利用科技專利發展工商業，而忽視了專利本身的科技私有性。晚清專利制度的發展對于中國建立現代化的專利制度起到了推動作用，專利權的內容夾雜了傳統的實用功利性和新政時期清政府試圖改變專利權的壟斷性，清政府的腐敗和歷史局限性使得晚清專利制度只能在艱難中緩慢發展。

參考文獻：

[1]汪敬虞.中國近代工業史資料（第二輯下）[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7.

[2]夏東元.盛世危言后編（卷七）[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3]茅家琦.太平天國通史[M].南京大學出版社，1991.

[4]林平漢.十年專利與近代中國機器織布業[J].學術月刊，2000（10）.

[5]劉建軍，甘向陽.中國近代科技獎勵制度建立的曲折歷程——專利性質的獎勵制度[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4，21（1）.

[6]姚秀蘭.制度構建與社會變遷——近代中國專利立法論[J].法學論壇，2006，21（4）.

（作者單位分別為重慶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廣華初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