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覺和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記憶和啟動效應的影響 *

李兵兵 郭春彥

(1.江蘇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徐州 221116；2.北京市“學習與認知”重點實驗室，首都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北京 100048)

1 引 言

加工流暢性(下文稱為流暢性)是指人們進行認知活動時體驗到的容易度(Alter & Oppenheimer，2009)。按照流暢性的加工水平，可以將流暢性分為知覺流暢性、概念流暢性等子類型。知覺流暢性是指體驗到的知覺加工水平的流暢性，而概念流暢性是指體驗到的語義加工水平的流暢性(Alter & Oppenheimer，2009)。記憶研究發現，項目在編碼階段的流暢性會響其在隨后測驗階段的再認記憶(下文稱為隨后再認，如Collins，Rosner，& Milliken，2018；Rosner，López-Benítez，D’Angelo，Thomson，& Milliken，2018；綜述見：汪媛媛，王權紅，李輝，2008；謝和平，王福興，王玉鑫，安婧，2016)。例如，知覺干擾效應的研究發現，被后掩蔽刺激干擾了知覺加工的低(知覺)流暢性項目的隨后再認正確率比未被干擾的高流暢性項目更高(如Hirshman & Mulligan，1991)。一些采用其他方法操縱編碼階段項目知覺流暢性的研究也發現了與知覺干擾效應類似的結果(如Sungkhasettee，Friedman，& Castel，2011)。

上述研究大多通過改變項目的表面特征操縱其知覺流暢性，因此被試可以意識到知覺流暢性的來源。Li，Gao，Wang，Guo(2015)使用重復掩蔽啟動范式操縱項目的知覺流暢性考察了當被試意識不到流暢性來源時知覺流暢性對隨后再認的影響。重復掩蔽啟動范式是指在目標刺激前短暫的呈現被掩蔽刺激遮掩的和目標刺激相同(啟動條件)或不同(非啟動條件)的啟動刺激。啟動條件的知覺流暢性高于非啟動條件。因為被試一般覺察不到啟動刺激的出現，所以被試意識不到流暢性的來源。另外，他們還采用記得/知道(remember/know，R/K)范式比較了知覺流暢性對基于熟悉性和回想的隨后再認的影響。回想(R反應)是指不僅能提取項目信息而且還能提取與項目相關的背景或其他細節信息的再認。熟悉性(K反應)是指僅能提取項目信息的再認(Yonelinas，2002)。實驗結果發現，知覺流暢性僅減少了隨后測驗階段舊項目的R判斷的比例，但不影響K判斷。這些結果說明，知覺流暢性僅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Li，Wang，Gao，Guo(2016)采用類似實驗流程和詞語為實驗材料的研究也發現了類似的結果。

流暢性不是單一的結構，而是有多種子類型。目前研究大多考察知覺流暢性對隨后再認的影響，考察如概念流暢性等更高水平的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影響的研究還相對較少。Li，Gao，Wang，Guo(2020)采用概念掩蔽啟動范式和R/K范式考察了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的影響。概念掩蔽啟動范式是指在目標刺激前短暫的呈現被掩蔽刺激遮掩的和目標刺激有語義關系(啟動條件)或沒有語義關系(非啟動條件)的啟動刺激。實驗結果發現，概念流暢性僅減少了隨后測驗階段舊項目的K判斷的比例，但不影響R判斷。這說明概念流暢性僅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這與知覺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影響的結果是不同的。這些結果說明，概念流暢性和知覺流暢性對隨后再認有不同的影響機制。

記憶不是一個單一的結構，而是可以分為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等子系統(Dew & Cabeza，2011)。雖然目前研究發現重復和概念掩蔽啟動范式引起的知覺和概念流暢性會影響隨后再認(外顯記憶的一種)，但目前研究還不清楚重復和概念掩蔽啟動范式引起的知覺和概念流暢性是否影響隨后的內隱記憶。比較流暢性對隨后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的影響不僅有助于揭示流暢性影響隨后的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的機制，也有助于了解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的關系。Mulligan(1996)發現知覺干擾影響隨后的外顯記憶測驗，但不影響反映內隱記憶的啟動測驗(效應)。漢語的知覺干擾效應研究也發現，知覺干擾不影響隨后啟動效應(蓋彥君，王權紅，2013；張潔尉，王權紅，陸其林，2010)。但與知覺干擾范式主要影響詞語表面特征的加工不同，重復掩蔽啟動范式可以影響詞語的表面特征、語音、亞詞匯等多種類型的知覺加工。因此，有必要考察重復掩蔽啟動范式引起的知覺流暢性是否也不影響隨后啟動效應。目前還沒有研究考察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啟動效應的影響。基于此，本研究為確定知覺和概念流暢性如何影響隨后的外顯記憶和內隱記憶而設計了兩個實驗分別考察學習階段重復掩蔽啟動引起的知覺流暢性和概念掩蔽啟動引起的概念流暢性對隨后的再認測驗階段的再認記憶及啟動測驗階段的啟動效應的影響。實驗一采用重復掩蔽啟動范式考察知覺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的影響；實驗二采用概念掩蔽啟動范式考察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的影響。為避免再認記憶和啟動效應的混淆，實驗一和實驗二都包括三個階段。第一階段采用掩蔽啟動范式將詞語分為高流暢性和低流暢性兩種類型。然后從高流暢性和低流暢性的詞語中各選一半作為第二階段(即再認測驗)的舊詞。剩余的一半作為第三階段(即啟動測驗)的舊詞。因為再認和啟動測驗所使用的詞語不同，所以避免了兩者的混淆。

綜上所述，本研究采用重復和概念掩蔽啟動范式分別考察知覺流暢性和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的影響。基于前人研究結果，本研究假設：重復掩蔽啟動引起的知覺流暢性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但不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概念掩蔽啟動引起的概念流暢性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但不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

2 實驗一

2.1 實驗設計

實驗一為被試內實驗設計。自變量為學習階段的項目類型(啟動、非啟動)、再認測驗的項目類型(啟動舊、非啟動舊、新)和啟動測驗的項目類型(啟動舊、非啟動舊、新)。因變量為學習、再認測驗和啟動測驗階段相應任務的反應時和正確率。

2.2 被試

選取30名在校學生參加實驗(男生9名，平均年齡為22歲)。被試的視力(或矯正視力)都正常。

2.3 材料

實驗材料為400個雙字詞(平均詞頻：每百萬34(±24)次(劉源等，1990)。詞語所屬的啟動條件、新舊條件及隨后測驗類型在被試間進行平衡。

2.4 實驗程序

實驗一各階段刺激流程圖見圖1。第一階段(即學習階段)要求被試判斷呈現的詞是有生命名詞還是無生命名詞。第一階段共呈現204個詞語(包括開頭和末尾的各2個填充詞)。其中一半為有生命名詞，一半為無生命名詞。每一個試次都是先呈現前掩蔽刺激(##)306ms，之后呈現啟動詞35ms，之后呈現后掩蔽刺激(##)70ms，接著呈現目標詞1506ms。一半的試次中啟動詞和目標詞是同一詞(啟動條件)，另一半的試次中啟動詞和目標詞沒有語義關系(非啟動條件)，即把400個詞語隨機配對并確保兩個詞語在語義上的關系不滿足Taylor和Henson(2012)中提出的語義相關的標準[如兩個詞屬于同一概念范疇(如蘋果-桔子)；兩個詞的含義相近(如醫生-大夫)等]。呈現完詞語后，讓被試進行45s的倒減三運算。第二階段(即再認測驗階段)一共呈現200個詞語，其中一半是第一階段見過的舊詞(啟動和非啟動詞語各一半)，一半是第一階段沒見過的新詞。要求被試首先對呈現的詞做新舊判斷。如果判斷為舊，則讓被試進一步做R和K判斷。如果被試可以回想起上一階段與這個詞相關的其他信息(如上階段詞語給被試的感受、被試見到詞語時聯想到的信息等)，則判斷為R；如果不能回想起這些信息則判斷為K。每個詞呈現506ms，然后呈現“新舊”判斷提示。如果被試做舊判斷，則接著呈現R/K判斷提示；如果被試做新判斷，則開始下一個試次。第三階段(即啟動測驗階段)一共呈現200個詞(一半舊詞(啟動和非啟動詞各一半)，一半新詞)。每個詞語呈現506ms。要求被試快且準確地對呈現的詞語做有生命/無生命判斷。三個階段試次間的間隔(ISI)都是800ms。

圖1 實驗一各階段刺激流程圖

2.5 結果

只將正確反應的反應時納入數據分析，并且剔除超過平均數上下3個標準差的反應時數據。采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進行統計分析。當數據違反球形假設時采用Greenhouse-Geisser法進行校正。事后多重比較采用Bonferroni法進行矯正。

第一階段各條件的反應時和正確率見表1。對第一階段反應時做啟動條件(啟動/非啟動)×隨后測驗類型(再認測驗/啟動測驗)的兩因素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顯示，啟動條件主效應顯著，F(1，29)=12.43，p=0.001，ηp2=0.3，BF10=1。啟動條件的反應時顯著快于非啟動條件。隨后測驗類型主效應以及啟動條件和隨后測驗類型的交互作用都不顯著，ps>0.1，BF10s<0.3。對正確率做啟動條件×隨后測驗類型的兩因素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顯示，啟動條件、隨后測驗類型的主效應及兩者的交互作用都不顯著，ps>0.1，BF10s<0.27。

表1 實驗一第一階段各條件的反應時和

第二階段各條件R、K和新反應的比例見表2。對R和K反應比例做啟動條件(啟動/非啟動)×反應類型(R/K)的兩因素重復測量方差。結果顯示，啟動條件和反應類型交互作用顯著，F(1，29)=7.71，p=0.01，ηp2=0.21，BF10=1.1。簡單效應分析發現，啟動條件的R反應比例小于非啟動條件，F(1，29)=9.48，p=0.005，ηp2=0.25，BF10=1.1，但兩者K反應的比例沒有顯著差異，F(1，29)=3.01，p=0.093，ηp2=0.09，BF10=0.86。

表2 實驗一第二階段各條件R、K和新反應的比例(M，SD)

表3 實驗一第三階段各類型項目反應時和正確率(M，SD)

3 實驗二

實驗二采用概念掩蔽啟動范式，考察了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的影響。

3.1 實驗設計

實驗二為多因素被試內實驗設計。自變量為學習階段的項目類型(啟動、非啟動)、再認測驗的項目類型(啟動舊、非啟動舊、新)和啟動測驗的項目類型(啟動舊、非啟動舊、新)。因變量為學習階段、再認測驗和啟動測驗相應任務的成績。

3.2 被試

選取30名在校學生參加實驗(男生10名，平均年齡為22歲)。被試的視力(或矯正視力)都正常。

3.3 材料

實驗材料為300對概念相關的雙字詞(啟動詞詞頻為每百萬36(±30)次，目標詞詞頻為每百萬35(±25)次，劉源等，1990)。24名沒有參與過該實驗的學生用10點量表(10表示有非常高的概念關系，1表示完全沒有概念關系)對這些詞對的概念關系進行評定。這些詞對的概念關系平均評分為9.02。這說明實驗中所使用的詞對存在強的概念關系。詞語所屬的啟動條件、新舊條件及隨后測驗類型在被試間進行平衡。

3.4 實驗程序

實驗二的實驗流程與實驗一僅存在以下2處區別：1.啟動詞和目標詞之間的關系是語義相關或者無關；2.第二階段和第三階段中新詞數量為50個。

3.5 結果

表4 實驗二第一階段各條件的反應時和正確率(M，SD)

表5 實驗二第二階段各條件R、K和新反應的比例(M，SD)

表6 實驗二第三階段各類型項目反應時和正確率(M，SD)

4 討 論

本研究考察了重復和概念掩蔽啟動引起的知覺和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的影響。實驗結果發現，知覺流暢性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但不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概念流暢性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但不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這些結果說明，知覺和概念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及啟動效應的影響機制是不同的。

實驗一中雖然重復掩蔽啟動在編碼階段提高了對啟動條件項目加工的流暢性，但其隨后再認卻比非啟動條件更差。這一結果與適度難度理論的預期是一致的。適度難度理論認為在編碼階段對項目進行加工時體驗到的適度難度可以增強對項目的編碼效果(Bjork，1994)。掩蔽啟動對啟動條件項目的流暢性的促進使得被試在加工非啟動條件的項目時體驗到一定的加工“難度”。這種適度難度增強了對非啟動項目的編碼加工并促進了其隨后再認。有ERP研究發現，重復掩蔽啟動對流暢性的促進作用僅減弱與情景編碼相關的神經活動(Li et al，2015)。情境編碼相關的神經活動不影響不依賴細節回想的基于熟悉性的再認。因此，重復掩蔽啟動引起的知覺流暢性僅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概念掩蔽啟動促進的是對項目進行語義整合加工的流暢性(Li et al，2020)。有研究發現，語義整合的流暢性與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存在負相關關系(Meyer，Mecklinger，& Friederici，2010)。因此，概念啟動降低了對目標詞語語義整合加工的強度，進而降低了其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

漢語的知覺干擾效應研究發現，未被干擾的知覺流暢性高的項目的隨后再認更好(如張潔尉等，2010)。而本研究和之前的研究發現，知覺流暢性低的項目的隨后再認更好(如Li et al，2015)。這可能是因為知覺干擾范式和重復掩蔽范式對知覺流暢性的影響機制不同。知覺干擾范式主要是通過后掩蔽刺激來干擾對目標詞語表面知覺特征的加工，而重復掩蔽啟動是通過啟動刺激的預激活來促進目標詞語的知覺加工。重復掩蔽啟動不僅影響對目標詞語表面特征的加工，也會影響更高水平的如亞詞匯、語音等水平的知覺加工(Forster，Mohan，Hector，Kinoshita，& Lupker，2003)。漢語知覺干擾效應研究認為，反知覺干擾效應可能是因為知覺干擾條件下字音對字形提取的干擾減弱了編碼加工(張潔尉等，2010)。但重復掩蔽啟動范式中漢字的字形和字音在低流暢性條件下不會相互干擾。因此，本研究得出了與漢語知覺干擾效應研究不同的結果。

知覺流暢性沒有影響隨后的啟動效應，而概念流暢性減弱了隨后的啟動效應。啟動測驗的任務是語義判斷任務，因此啟動測驗考察的主要是概念驅動的啟動效應而不是知覺驅動的啟動效應(Schacter & Buckner，1998)。實驗一中重復掩蔽啟動不影響隨后啟動效應可能是因為重復掩蔽啟動不影響語義加工導致的。實驗一的結果無法說明重復掩蔽啟動引起的知覺流暢性是否影響隨后知覺驅動的啟動測驗。但知覺干擾效應的研究發現，知覺流暢性不影響隨后知覺驅動的啟動效應(Hirshman & Mulligan，1991；張潔尉等，2010)。未來研究可以考察重復掩蔽啟動引起的知覺流暢性是否影響隨后知覺驅動的啟動效應。概念掩蔽啟動對隨后啟動效應的影響可能是因為編碼階段的概念掩蔽啟動影響了目標詞的語義整合加工的強度。另一種可能的原因是有一些腦區會同時參與熟悉性和啟動效應的加工(Thakral，Kensinger，& Slotnick，2016)，所以編碼階段的操作對隨后的熟悉性和啟動效應產生了同樣的影響。

5 結 論

不同加工水平的流暢性對隨后再認和啟動有不同的影響。知覺流暢性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但不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概念流暢性影響基于熟悉性的隨后再認和啟動效應，但不影響基于回想的隨后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