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軍
新加坡外長維文日前承認,東盟就緬甸局勢的五點共識落實緩慢,“有點令人失望”。這引起人們再度關注“東盟方式”曾經被詬病的效率低下、作為有限等問題。但事實是,在“過程導向”的東亞地區進程中,“東盟方式”在維持合作進程、緩解大國競爭以及維護地區和平穩定等方面確實發揮了重要作用,也成為東盟制度性權力的重要來源。
一般認為,東亞地區進程始于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為了共同應對那場危機,東盟與中日韓建立10+3合作,自此啟動以東盟為制度中心的地區進程。隨著地區進程的推進,各種地區新機制如雨后春筍般建立起來,舊機制也展現出更大活力。從10+6到東亞峰會,從東盟地區論壇到東盟防長擴大會議,盡管有些機制間競爭性色彩濃厚,但一個共同特點是都以東盟為制度中心展開。東盟也在地區進程中逐步確立了自身的“中心地位”,形成以不干涉內政、漸進性、靈活性、協商一致以及注重舒適度等規范為代表的“東盟方式”,其在制度安排、議程設置、規范外化等方面的發言權和影響力不斷提升。一個突出表現就是任何一個域外國家如若加入東盟為中心的地區進程,都需遵守東盟規范并尊重“東盟方式”。
如今,中美戰略博弈正成為百年大變局的主線索,且將對東亞地區進程產生重要和深遠影響。東盟尤其擔心其制度性權力在中美博弈的過程中受到削弱。因此,無論是2019年出臺的《東盟印太展望》文件,還是2020年提出將東亞峰會機制提升為東亞合作的首要機制,都表現出東盟維護自身制度性權力的急迫心情。目的就是通過繼續發揮制度性權力的影響,維護以東盟為中心的制度框架和地區進程,為中美競爭提供制度緩沖,盡量避免在中美間“選邊站”,從而更好實現自身利益。
當前,美國物質性實力的相對下降,導致它已無力繼續支撐龐大的全球霸權體系。未來,包括美國在內的大國對制度性權力的重視程度將會進一步提升,以減少大國競爭可能對自身利益和國際體系造成的沖擊。中國在總體接受現有國際規則、融入現存國際體系的同時,重視推動構建更加均衡、更具包容性和更能促進共同利益的新型國際制度。在此過程中,中國的制度性權力不斷增強,對制度性權力的運用也將逐步得到世界大多數國家的認可。可以預見,隨著制度性權力的強化以及全球和地區治理的推進,完全以物質性實力勾勒世界格局的時代將一去不復返。未來國際格局將進一步由垂直化向扁平化方向發展,其結果可能會形成以綜合實力為基礎、以制度性權力為核心的新的世界秩序。
新加坡學者馬凱碩稱,東盟是“上帝送給中國的一份厚禮”,其最大價值就在于其對地區和平、經濟發展以及“以人為中心”的合作理念和目標追求與中國高度契合,使之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的最大制度性牽制力量。在中美博弈的背景下,東盟制度性權力的價值更為凸顯,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會對中美博弈產生關鍵影響。盡量爭取東盟這一“中間地帶”,以利益合作維持中國東盟經濟交流的壓艙石效應,以危機管理促進中國東盟政治互信和安全管控,排除外部干擾,共同維護來之不易的地區進程與合作成果,應當成為未來中國與東盟開展合作的優先關注。▲
(作者是外交學院亞洲研究所研究員、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