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寧

吳涼譯《左派幼稚病》首版(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信息資料館藏)
《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是備受毛澤東推崇的馬列主義經典著作,他創造性地將書中的理論觀點與中國實際相結合,指導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毛澤東從1920年讀第一本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共產黨宣言》起,始終堅持不懈、孜孜以求地閱讀和研究馬恩列斯的著作”。我們知道毛澤東第一次讀到《左派幼稚病》(新中國成立前出版的《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中譯本主要有三種譯名,即《共產主義左派幼稚病》《左派幼稚病》《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本文行文中遵從原譯題名。—作者注)是在1932年,但是他讀的是誰的譯本,文獻中都沒有記載,且他從中央蘇區帶到延安的《左派幼稚病》也早已佚失,無從查證。筆者試著從幾個方面對毛澤東最早閱讀的《左派幼稚病》作一探析。
《左派幼稚病》是列寧撰寫于1920年4月的著作,近六年之后才有中譯文問世。1926年1月16日、23日上海出版的《中國青年》第110、111期連載了這一著作的部分內容,是子云(即劉仁靜)摘譯的第十章“幾點結論”,譯題為《列寧主義的革命戰術》。《左派幼稚病》的第一個中文全譯本出版于1928年,是由武兆鎬譯、吳亮武校的油印本,書名為《共產主義左派幼稚病》。第二個中文全譯本是吳涼翻譯的,首版于1930年2月20日,由中國社會科學研究學會出版,上海華興書局發行,譯題為《左派幼稚病》。1931年10月20日再版,但封面下方標有“1932”字樣;1932年3月出版了修訂第三版。再版和修訂第三版的出版發行機構為“上海社會科學研究社”,隱去了華興書局的字樣,主要原因是華興書局出版的馬列主義書籍遭到國民黨的全面查禁。此后,1936年6月,莫斯科外國工人出版社出版了《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中文單行本,后來在國內大范圍重印,是新中國成立前出版次數最多、傳播范圍最廣的版本。此外,《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還有紀華譯本、張仲實譯本、蒼木(即陳昌浩)譯校本、嚴安仁譯本、唯真譯本、古平譯本,以及中央編譯局譯本等10多種。
毛澤東閱讀的《左派幼稚病》是在1932年4月20日紅軍打下漳州之后獲得的,得書時間是4月下旬。據當時陪同他到漳州龍溪中學(現漳州一中)圖書館找書的漳州中心縣委秘書長曾志回憶:“在圖書館里,他一邊翻書一邊說,這個好,那個好,找了好多書,恐怕有好幾擔書,是用汽車運回中央蘇區的”,“找到了《資本論》《兩種策略》《左派幼稚病》《反杜林論》等書和經濟之類的書”。彭德懷也回憶說,1933年秋天毛主席給他寄過《兩種策略》和《左派幼稚病》兩本書,都是在打漳州中學時得到的。毛澤東獲得的這批書大部分是在當時我黨宣傳出版工作的中心上海出版發行的。其中,馬克思的《資本論》第一卷第一分冊由陳啟修譯上海昆侖書店1930年3月出版,恩格斯的《反杜林論》由吳黎平譯上海江南書店1930年11月出版,列寧的《兩種策略》由陳文瑞譯上海華興書局1929年8月出版,《左派幼稚病》由吳涼譯上海華興書局1930年2月出版。從出版地和出版時間可以合理推測,它們應該是龍溪中學在1930年底至1931年集中采購入藏的。基于上述情況,可以相信毛澤東閱讀的《左派幼稚病》文本是吳涼的譯本,排除是武兆鎬譯、吳亮武校的油印本。
上海華興書局等機構出版的這批圖書可能在白色恐怖戰亂頻仍中于1932年春出現在漳州嗎?除了彭德懷、曾志、史敬棠等當事人的回憶外,國民黨當局查禁華興書局的文函可以給予佐證。一份1931年1月11日河南省政府主席劉峙致國民政府行政院的呈件中記錄道:“案據屬府郵件檢查員何恩霈報稱:竊職于一月六日奉派赴郵局檢查郵件,查出上海華興書局圖書目錄二本,系由上海寄開封河南大學及濟汴中學,均系共產黨書籍廣告,請鑒核等情;并呈華興書局圖書目錄兩本。據此,查該書目所載,多系宣傳共產主義,自應查禁以遏亂源。”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和國民政府文官處據此指令上海軍警機關等查禁華興書局出版的圖書48種,其中包括列寧的《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國家與革命》《左派幼稚病》《兩個策略》等書。1931年6月,成都市也奉命查禁“反動刊物”。據《成都市市政公報》載:“社會局局長周子龍令成都市圖書業公會,奉令查禁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等反動刊物,令飭轉知各圖書店禁止銷售一案文。”被查禁圖書包括《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國家與革命》等24種。開封和成都行銷的革命書刊遭到查禁之例,讓我們相信1932年4月時上海華興書局出版的圖書能夠擺上漳州龍溪中學的書架。同時,這也反映出彼時我黨出版宣傳工作者之智慧與勤奮以及馬列主義宣傳和受眾之廣泛。
《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與《共產黨宣言》一樣備受毛澤東青睞和重視,他一生在不同歷史時期反復閱讀《左派幼稚病》。“打下漳州所得的馬列著作,就像一場及時雨,使毛澤東初步獲得經典理論武器”,他如饑似渴地閱讀,在長征途中甚至在病中也不例外。一方面毛澤東“山溝溝里的馬列主義”受到所謂“精通”馬列主義引經據典的人的嘲諷和指責,他發憤“研究一點學問”;另一方面大革命的失敗以及黨內“左”傾路線給革命帶來的危害讓毛澤東對這些書有了深刻的理解,他開始結合中國革命實踐從理論上剖析革命受挫的原因。因此,毛澤東在贈書給彭德懷時寫道:“你看了以前送的那一本書,叫做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你看了《左派幼稚病》才會知道‘左與右同樣有危害性。”
延安時期,黨中央更加重視經典著作的翻譯出版,馬列主義經典著作有了新的譯本,毛澤東這時候閱讀的《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是延安解放社出版的。《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和《兩種策略》是毛澤東研讀最多的列寧著作,是他批駁“左”傾錯誤和制定政策策略的重要來源之一。延安整風和馬克思主義教育運動中,《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是必讀書目,這一時期的理論大學習極大地提高了全黨的理論水平。解放戰爭時期,由于長期戰爭與革命根據地分散環境造成的分散主義、地方主義等錯誤傾向,黨內出現一定程度的無紀律狀態或無政府狀態。為克服和糾正這些錯誤傾向和不良狀態,推動革命戰爭乘勝前進和徹底勝利,1948年4月,毛澤東重溫列寧的《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并在書的封面題寫批語:“請同志們看此書的第二章,使同志們懂得必須消滅現在我們工作中的某些嚴重的無紀律狀態或無政府狀態。”稍后,中宣部發出毛澤東的指示,要求全黨學習《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第二章。新中國成立之后,毛澤東仍一如既往地閱讀學習《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用以指導新中國的建設事業。據逄先知回憶,此書經常在他外出視察前開列的書單之中。

1948年毛澤東在解放社出版的《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封面上批注
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在《論新階段》的政治報告中深有感觸地說:“如果我們黨有一百個至二百個系統地而不是零碎地、實際地而不是空洞地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同志,就會大大提高我們黨的戰斗力量,并加速我們戰勝日本帝國主義的工作。”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學習、研究、宣傳和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并創新性地將其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的生動實踐相結合,在理論上為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提供了科學的指導思想,也為毛澤東思想的形成與發展提供了思想滋養;在實踐上,閱讀經典著作,“學習世界革命的經驗”,并用科學的理論武裝革命干部和群眾,為加速戰勝日本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提供了銳利思想武器。
2020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總結大會上引用《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中的話語強調:“公開承認錯誤,揭露犯錯誤的原因,分析產生錯誤的環境,仔細討論改正錯誤的方法—這才是一個鄭重的黨的標志”。100多年過去了,《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發表的時代背景與當今時代已截然不同,但它其中蘊含的關于無產階級政黨自我革命的觀點,黨內鐵的紀律的觀點,無產階級政黨、領袖和群眾關系的觀點,黨的領導核心重要作用的觀點,斗爭戰略與策略的觀點,統一戰線工作的觀點等仍然閃耀著真理的光輝,對于新時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責任編輯 楊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