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棟梁,史先讓
(江蘇師范大學商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中居于核心地位,創新主體是企業。如何提高企業的創新能力成為關鍵。對此,學者們從政府補貼、管理者特征、股權結構、員工激勵等不同角度進行了探索。這些研究將企業看作單個獨立的個體,但實際上任何企業都是社會網絡中的一個成員。社會學家Granovetter(1985)[1]認為企業的行為大都緊密鑲嵌于社會網絡之中,這些社會網絡對企業財務行為產生了顯著的影響[2][3][4]?,F有對企業社會網絡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董事網絡、合作網絡、管理者社會網絡關系、供應鏈網絡等,其中對董事網絡的研究最為常見,對股東網絡的研究并不多見,且僅限于企業績效或并購等[5][6]。因此本文從股東網絡角度分析其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
《2020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指出,在過去20年,全國區域創新能力綜合排名前10的省份中,北方省份僅占3席;排名前20的省份中,北方省份也只占8席。企業創新能力存在較大區域差異。現有研究分析了地理特征、社會經濟特征等對企業創新的影響[7]。我國地域遼闊,各地文化迥然不同,區域文化存在較大差異。文化作為非正式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區域文化差異對企業決策產生重要影響[8]。因此,有必要區分不同文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本文在研究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影響的基礎上,研究了區域文化差異在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間的調節作用。
本文以2007~2019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以上市公司前五大股東為基礎,構建了股東社會網絡,實證分析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以及區域文化差異的調節作用。本文的貢獻在于:第一,從社會網絡角度分析了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發現股東網絡位置顯著負向影響企業R&D支出。第二,發現區域文化差異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之間的負向作用,但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融合能夠減弱文化差異的負面影響。
1.社會網絡與企業創新
Scott(2000)[9]認為,社會網絡是社會行動者及其關系的集合,社會網絡分析是針對社會行動者之間關系的分析。社會網絡在組織管理中具有很強的適用性,企業嵌入社會網絡后,社會網絡成為企業交流與資源互換的紐帶,對企業的經濟行為產生重要影響[1]。Powell和Smith-Doerr(1996)[10]發現企業可以通過企業間的社會網絡關系識別、獲得和利用更多的外部互補性資源。劉冰等(2011)[11]將企業網絡位置分為中心位置和中介位置。Zaheer和Bell(2005)[12]發現企業網絡位置越好,越能掌握更多的新知識、信息和資源。
企業在社會網絡中的位置對企業創新具有積極作用。錢錫紅等(2010)[13]通過問卷調查的方式發現企業的網絡位置越好,創新能力越強。劉善仕等(2017)[14]利用社交網站的人才簡歷數據,構建了由人員流動而形成的企業人力資本社會網絡,實證研究了我國上市企業人力資本社會網絡位置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結果表明,上市企業人力資本社會網絡位置與企業創新績效呈顯著正相關關系。Powell和Smith-Doerr(1996)[10]利用企業聯盟網絡數據,證明了網絡位置對企業創新具有正向影響。
2.文化差異與企業創新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說明文化會對個體和企業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Williamson(2000)[15]認為文化影響著人們的經濟行為。Taylor和Wilson(2012)[16]的研究表明,個人主義文化能夠促進企業創新,但不是所有的集體主義文化都對企業創新具有抑制作用。Chen和Podolski(2017)[17]認為區域文化對企業創新具有重要影響。當企業所在地投機文化盛行時,管理者更愿意冒險追求創新投資的潛在收益,企業更傾向于風險投資。李善民等(2019)[8]認為北方文化更具冒險精神,提高了企業并購決策。徐現祥等(2015)[18]發現文化多樣性抑制了經濟增長。潘越等(2017)[19]發現文化多樣性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促進作用。嚴若森和周燃(2021)[20]發現外地CEO會促進企業創新投入,較低的CEO原生地風險文化偏好、較好的CEO企業注冊地創新文化環境均會促進外地CEO對企業創新的投入。
1.股東網絡中心位置與企業R&D支出
股東網絡為企業提供了增加R&D支出的動力。信息具有粘性,但信息傳輸的能力隨著距離的增加而減弱。良好的網絡中心性不僅可以使企業獲得較多的信息,而且由于傳輸的距離較短,所獲得的信息失真較小,從而能夠保存有用的信息含量,促進企業做出正確的決策[21]。不同的企業由于被同一股東所持有而構成一種紐帶關系,這種紐帶關系在企業間形成一種網絡。企業可以利用自己在網絡中的位置優勢,搜集到信息傳遞過程中的不同信息資源并進行比較,從而提高信息的可靠性[22]。股東網絡中心位置使企業之間產生聯系,促進企業合作,而企業的合作能力是企業建構知識網絡以維持創新能力的能力[23]。網絡中心位置越好,企業與合作伙伴之間的聯系越頻繁,從而獲得資源共享的好處,企業更容易將知識、技能和實物資產結合起來,因此企業從合作項目中獲得的知識可能比從獨立進行的研究投資中獲得的知識更多,企業能夠共享其他企業開發的知識,獲取互補性技能,從而促進企業的創新?;谝陨戏治?,提出假設:
H1a:股東網絡的中心位置越好,企業的R&D支出就越高。
另一方面,在股東網絡中,網絡中心位置越高,說明其股東同時持有的企業數越多。持股企業越多,越有可能帶來冗長的信息[6],降低企業的決策效率,使得企業錯失機會。同時,股東網絡中心位置越高,越容易受到來自其他公司決策失誤、經營不善、財務惡化等狀況的牽連,導致企業經營風險增大。創新活動本身就具有高投入、高風險的特質,理性的管理者通常出于自身利益考慮傾向規避風險,因而可能會減少R&D支出。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
H1b:股東網絡的中心位置越好,企業的R&D支出就越低。
2.股東網絡中介位置與企業R&D支出
中介位置類似于“橋”的功能,中介位置豐富程度衡量行動者“橋”的功能的大小。在股東網絡中,不是所有的企業都是直接相互連接的,那么就必然存在充當“橋”的企業,其他企業之間進行信息的交換必須通過該企業,所以充當“橋”的企業就可以利用位置優勢,對信息加以篩選與控制[24]。股東網絡中介位置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主要有:一方面,一個企業的中介位置越豐富,意味著可以接觸到相互不相連的伙伴,收集到異質類信息;中介位置越匱乏,說明網絡中的企業得到的多是相同的信息,往往造成信息的“冗余性”。相較于“冗余性”的信息,異質類的信息更能使企業篩選出有用的信息,用于參與創新戰略的制定和實施。另一方面,企業能夠為中介位置兩邊“派系”的信息充當中介,因此能夠更好、更快地獲得信息,更頻繁地被其他人當成“專家”[25]?;谝陨戏治?,提出假設:
H2a:股東網絡的中介位置越豐富,企業的R&D支出就越高。
然而,豐富的中介位置也可能帶來風險與成本。具體而言,在網絡結構中占據豐富的中介位置可能會增加企業的經營風險[26]。企業大量的R&D支出會進一步增加企業的風險,可能影響企業的風險承擔水平,企業為了規避風險很可能減少R&D支出。創新活動需要企業之間的合作,在此之中信任程度發揮著重要作用[27]。企業間的信任可以提高企業之間知識共享的速度與效率,從而提高創新效率。網絡中介位置越匱乏,企業之間聯系越緊密,越有利于增強組織間的信任。網絡中介位置越豐富,越不利于建立組織間的信任,企業間合作減少,R&D支出就降低。豐富的中介位置意味著企業與彼此不相連的企業間的聯結就越多,企業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維護自己橋梁的關鍵位置,減少了對企業創新的關注,從而減少了R&D支出?;谝陨戏治觯岢黾僭O:
H2b:股東網絡的中介位置越豐富,企業的R&D支出就越低。
3.區域文化差異的調節作用
文化作為影響經濟增長的基礎性因素,對個體和企業的價值觀念、經濟行為及市場策略都具有重要影響,在經濟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7]。我國歷史悠久,各區域之間的文化不同,文化差異對企業決策產生了重要影響[8]。嚴若森和周燃(2021)[20]發現CEO的多元文化經歷會削弱外地CEO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社會網絡中的企業不是孤立存在的,社會網絡鑲嵌于文化背景之中[28],因此,區域文化差異對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有影響。
在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我國南方和北方形成較大的文化差異。春秋戰國時期《晏子春秋》中記載“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南北文化差異體現得淋漓盡致。1908年著名地理學家張相文提出了秦嶺、淮河界限,歷來所謂南稻北麥、南船北馬的文化分界,即以此線為準。中國南方水資源豐富,適宜種植水稻;北方干旱少雨,適合種植小麥。水稻種植相比于小麥更加復雜,需要鄰里之間進行合作,因此南方為集體主義,北方為個人主義;南方文化主浪漫,溫潤秀媚,格調清新,具陰柔之美,具有想象力;北方文化重現實,剛健雄偉,肅穆端正,多陽剛之氣,忠厚老實。北方的齊魯大地則是孔子儒家學說的發源地,儒家更看重個體之間存在的關系[29],南方是無為而治的老子哲學思想主要傳播地。北方人的粗獷簡樸與南方人的精致細膩形成鮮明對比。北方人說話比較直率,南方人說話比較婉轉。因此南北文化差異越大,企業越重視股東聯結帶來的關系,進而對R&D支出造成影響?;谝陨戏治觯岢黾僭O:
H3:南北文化差異在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間具有調節作用。
我國是多元文化的國家,具有多種語言和文化,且這種多樣性在地理空間分布上極為不均衡。文化多樣性不僅影響區域經濟發展的社會信任關系渠道,而且影響區域經濟發展的市場經濟制度渠道[30],從而影響網絡位置與企業創新。雖然異質性文化在空間上的交融、碰撞與互補形成知識的創造與轉移,對經濟發展產生正外部性效應[31],但文化多樣性所形成的交流成本和信任距離會阻礙知識的跨族際溢出[32],也會影響網絡位置與企業創新。文化多樣性容易增加溝通成本[33],造成身份認同差異,產生信任距離[34],此外文化觀念差異也會增加市場制度的差異[35]。正如李楠和林友宏(2019)[36]所指出的,歷史上商業文化較發達的地區往往具有更強的市場觀念,因而這些地區的市場化進程較其他地區更快,從而影響網絡位置與企業創新?;谝陨戏治?,提出以下假設:
H4:文化多樣性在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間具有調節作用。
本文以2007~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并做了以下處理:剔除金融類公司;剔除ST和*ST類公司;刪除數據缺失和數據不全的公司。同時對數據進行1%與99%的縮尾處理。本文以共同持有同一公司股票的股東作為連接點構建股東網絡。具體做法是:當一個公司的一個股東或者多個股東同時也是其他公司的前五大股東時,即這些公司間存在股東網絡聯系,否則不存在股東網絡聯系。首先篩選出上市公司的前五大股東,然后用pajek計算出股東網絡位置。數據主要來源于CSMAR數據庫。
1.被解釋變量(R&D支出)
參考馮根福和溫軍(2008)[37]的做法,本文用R&D支出總額占營業收入的百分比來衡量R&D支出。在穩健性檢驗中用R&D支出總額占總資產的百分比進行檢驗。
2.解釋變量(Networks)
如前所述,股東網絡位置(Networks)可以分為股東網絡中心位置(Ln(degree))和股東網絡中介位置(Shd)。股東網絡中心位置的衡量指標有度中心度與特征向量中心度。如果某一個企業節點與網絡中許多其他的企業節點產生聯結,那么該企業節點就具有較高的度中心度與特征向量中心度,也就說明該企業節點位于網絡的中心,擁有較為豐富的信息資源和控制優勢。度中心度是衡量與某企業直接相連的數量,數值越大說明該企業的中心性越好;特征向量中心度是在網絡整體結構中找到最核心的企業,如果某企業與很多本身具有較高中心度的其他企業相連接,則該企業就具有較高的特征向量中心度。特征向量中心度將在穩健性檢驗中代替度中心度進行分析。
股東網絡中介位置(Shd)一般用結構洞來衡量。結構洞一般用約束系數來表示。約束系數越高,表明企業擁有的結構洞越少。由于約束系數的最大值為1,學者們常用1與約束系數的差來衡量結構洞豐富程度[9]。因此,本文用“1-約束系數”(即1與約束系數的差額)作為衡量指標?!?-約束系數”越大,結構洞越豐富,冗余信息越少,有用信息越多,網絡中介位置越豐富。劉軍(2014)[38]認為,中介中心度能測量企業對資源的控制程度,在溝通中起到橋梁作用,中介中心度可以代替結構洞。因此在穩健性檢驗中用中介中心度替代結構洞進行分析。
3.調節變量(Culture)
調節變量是區域文化差異(Culture)。從南北文化差異(North)和文化多樣性(Div或Div_w)等兩個角度來衡量區域文化差異。
在檢驗南北文化差異時,分別從企業注冊地(C_North)和董事長籍貫地(P_North)兩個方面分析。參考Wei等(2019)[39]的做法,按照企業注冊地劃分,注冊地在秦嶺淮河以北為北方企業,注冊地在秦嶺淮河以南為南方企業。當企業注冊地為北方時,C_North取1,否則取0。同時,在我國董事長的作用更像發達國家的CEO[40],其對公司的生產、管理活動都有重大影響,因此,按董事長籍貫地,將其劃分為南方和北方,考察南北文化差異的調節作用。P_North的取值按照C_North的取值方法取值(1)由于本文獲得的董事長籍貫地具有方言信息的數據是從2012年開始的,因此董事長籍貫地樣本區間為2012~2019年。。由于江蘇、安徽、陜西、河南四省位于秦嶺淮河分界線上,參考Wei等(2019)的做法[39],在穩健性檢驗時去掉這四個省份的樣本后再分別進行回歸。
在檢驗文化多樣性時,借鑒潘越等(2017)[19]用方言多樣性來衡量地域文化差異。方言多樣性采用徐現祥等(2015)[18]的方言多樣性指數,被定義為Div、Div_w。具體做法是,根據《漢語方言大詞典》中2113個縣級以上觀測單元所使用的漢語方言,構建278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方言多樣性指數。一個城市的方言多樣性指數是該城市中所使用的漢語次方言數量,即漢語方言片的個數,用Div表示。由于Div只關注城市中所使用的次方言的種類,因此相對穩定,但沒有考慮使用人數的規模差異。對Div數據按照方言使用人群進行權重化處理后,得到方言多樣性的另一個指數Div_w作為穩健性檢驗。Div_w的計算公式如下:
(1)
其中,Sji表示在城市i使用方言j的人口比重。Div_w取值在0-1之間,值越大表示方言越多樣。
4.控制變量(Control)
參考馮根福和溫軍(2008)[37],本文控制如下變量:資產收益率、公司年齡、財務杠桿、董事長與CEO是否兼任、董事會規模、托賓Q值。各變量定義及具體計量方法詳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為了檢驗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構建了模型(2):
R&Dit=α0+α1×Networksit+α2×Controlit+εit
(2)
其中i代表企業個體,t代表年份;Networks代表股東網絡位置,包括網絡中心位置(Ln(degree))、網絡中介位置(Shd);Control代表控制變量。
為了檢驗區域文化差異在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間的調節作用,參考徐現祥等(2015)[18]的做法,構建了模型(3):
R&Dit=β0+β1×Networksit+β2×Cultureit+β3×Networksit×Cultureit+β4×Controlit+εit
(3)
模型(3)中,Culture是區域文化差異,分別是南北文化差異(North)、文化多樣性(Div或Div_w)。Networksit×Cultureit是區域文化差異與股東網絡位置的交乘項。其他變量的意義與模型(2)相同。
表2是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表中可以看出,R&D支出的平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4.32和3.85,說明我國企業的R&D支出不高,且企業間的R&D支出相差比較大;股東網絡的度中心度平均值為1.87,最大值是6.44,中位數為1.10,說明度中心度普遍不高;結構洞的平均值為0.42。

表2 描述性統計
表3是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其中下三角為Pearson相關系數,上三角為Spearman相關系數??梢钥闯?,Ln(degree)、Shd與R&D的Pearson相關系數分別為-0.075、-0.089,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Ln(degree)、Shd與R&D的Spearman相關系數分別為-0.097、-0.101,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初步支持了假設H1b與H2b,不支持假設H1a與H2a,具體的關系在回歸分析中進一步討論。相關系數矩陣中的系數多數都小于0.5,說明變量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

表3 相關系數矩陣
1.基本回歸結果
表4是股東網絡位置對R&D支出的回歸結果。表中第一列、第二列只加入網絡位置指標的變量,表中第三列、第四列是在第一列、第二列的基礎上加入了控制變量。從表中可以看出,度中心度對R&D支出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151和-0.095,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支持了假設H1b,不支持假設H1a;結構洞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847和-0.608,且都是在1%水平上顯著,支持了假設H2b,不支持假設H2a,說明股東網絡位置抑制了企業對創新的投入。本文的研究結論與學者們的研究結論不一致[3][9][10],可能原因有:現有網絡位置與創新的研究中,大多數是基于問卷調查的數據,是從企業整體的網絡位置進行的研究,而本文是基于單一股東角度的網絡位置得到的結論,是整體與局部的對比關系。另外,現有文獻大多研究網絡位置對創新績效(如專利數等)的影響,而本文討論的是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兩者的角度不同,互為補充。

表4 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
2.穩健性檢驗(2)限于篇幅,此后正文中多數表格未列出(備索)。
(1)替換被解釋變量。在模型(2)的基礎上,本文以R&D支出與總資產的比值作為R&D支出的替代變量進行了回歸。從結果可以看出,度中心度與R&D支出的單獨回歸中,度中心度的系數為-0.035,且在1%水平上顯著;結構洞與R&D支出的單獨回歸中,結構洞的系數為-0.209,且在1%水平上顯著;與表4第一列、第二列的結果一致。在模型(2)下,度中心度、結構洞與R&D支出的系數分別為-0.021、-0.145,均在1%水平上顯著,與基本回歸結果一致,說明股東網絡中心位置和股東網絡中介位置對企業R&D支出產生負面影響。
(2)替換解釋變量。在模型(2)的基礎上,本文用前五大股東網絡計算出的特征向量中心度代替度中心度,中介中心度代替結構洞,重新進行了回歸。特征向量中心度、中介中心度的回歸系數分別為-2.895、-0.258,均在1%水平上顯著,與基本回歸結果一致。
(3)替換樣本。在模型(2)的基礎上,分別構建大股東(持股比例大于10%的股東)、前十大股東的股東網絡關系,重新計算出度中心度與結構洞后再進行回歸。大股東的定義參考姜付秀等(2018)[41]的研究,選擇持股比例大于10%的股東,然后依照前文的方法建立股東網絡關系。大股東網絡位置度中心度、結構洞的系數分別為-0.326、-1.081,前十大股東網絡位置度中心度、結構洞的系數分別為-0.061、-0.423,均在1%水平上顯著,支持了基本回歸結果。
3.內生性檢驗
(1)滯后一期處理。在模型(2)的基礎上,對網絡位置數據進行滯后一期處理,然后進行回歸分析。度中心度、結構洞與R&D支出的系數分別為-0.093、-0.569,均在1%水平上顯著,滯后一期的網絡位置對企業的R&D支出仍然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2)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本文研究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然而股東選擇持股企業時可能會參考企業的R&D支出,導致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之間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為了解決該問題,本文在模型(2)的基礎上,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對初始模型進行了修正。本文參考黃燦和李善民(2019)[5]等的研究,選擇行業的網絡位置平均值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回歸。第一階段的回歸結果中,工具變量與度中心度、結構洞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下顯著正相關,并且顯著性檢驗統計量F值分別為264.13、336.79,說明本文的工具變量不是弱工具變量。在第二階段的回歸中,基于第一階段計算出的度中心度與結構洞的估計值(Ln(degree)hat與Shdhat)都與R&D支出顯著負相關,回歸系數分別為-1.775、-12.622,該回歸結果支持了模型(2)的回歸結論。即在控制了內生性問題之后,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之間的負向關系是穩定的,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較高的可信度。
采用模型(3)檢驗區域文化差異在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間的調節作用,分別從南北文化差異(North)、文化多樣性(Div或Div_w)等兩個方面進行檢驗。
1.南北文化差異的調節作用
(1)基本回歸。本文從企業注冊地及董事長籍貫地兩個方面檢驗南北文化差異的調節作用,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在企業注冊地方面,度中心度與企業注冊地(C_North)的交乘項(Ln(degree)×C_North)的系數為-0.155,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結構洞與企業注冊地(C_North)的交乘項(Shd×C_North)的系數為-0.835,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注冊地為北方時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在董事長籍貫地方面,度中心度與董事長籍貫地(P_North)的交乘項(Ln(degree)×P_North)的系數為-0.153,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結構洞與董事長籍貫地(P_North)的交乘項(Shd×P_North)的系數為-0.780,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北方董事長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假設H3得到驗證。

表5 南北文化差異的調節作用
(2)穩健性檢驗。刪除秦嶺淮河線上四個省份的公司樣本后,再用模型(3)進行回歸。結果顯示,Ln(degree)×C_North、Shd×C_North的系數分別為-0.162、-0.888,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注冊地為北方時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Ln(degree)×P_North、Shd×P_North的系數分別為-0.164、-0.969,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北方董事長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與上述結論一致,假設H3得到驗證。
從以上結果可知,南方文化差異會影響股東網絡位置對R&D支出的作用。但現實中可能出現南方企業有北方股東(或者北方企業有南方股東)等南北文化交融的情況,那么這種南北文化之間的交流融合對企業的網絡位置與R&D支出是否存在影響?針對此問題,本文進行了以下處理,當南(北)方文化背景的企業由于共有股東與北(南)方文化背景的企業直接相連時為1,否則為0,記為Intergrative。再用模型(3)回歸,回歸結果顯示,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企業直接相連時,度中心度與Intergrative的交乘項(Ln(degree)×Intergrative)系數為0.331,且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結構洞與Intergrative的交乘項(Shd×Intergrative)系數為0.185,但不顯著。結合表5的回歸結果可知,南北文化的交流融合緩和了度中心度對R&D支出的影響,結構洞不具有調節作用。由此得出南北文化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網絡位置帶來的負向作用。
2.文化多樣性的調節作用
(1)基本回歸。仍然從企業注冊地和董事長籍貫地兩個方面考察文化多樣性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在企業注冊地方面,度中心度與企業注冊地(C_Div)的交乘項(Ln(degree)×C_Div)的系數為-0.107,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結構洞與企業注冊地(C_Div)的交乘項(Shd×C_Div)的系數為-0.609,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注冊地文化多樣性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在董事長籍貫地方面,度中心度與董事長籍貫地(P_Div)的交乘項(Ln(degree)×P_Div)的系數為-0.153,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結構洞與董事長籍貫地(P_Div)的交乘項(Shd×P_Div)的系數為-0.780,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董事長籍貫地文化多樣性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與假設H4一致。

表6 文化多樣性(Div)的調節作用
(2)穩健性檢驗。用Div_w代替Div,從企業注冊地文化多樣性背景(C_Div_w)、董事長籍貫地文化多樣性背景(P_ Div_w)等兩個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顯示,Ln(degree)×C_Div_w的系數為-0.069,但不顯著;Shd×C_Div_w的系數為-0.626,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注冊地文化多樣性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Ln(degree)×P_Div_w、Shd×P_Div_w的系數分別為-0.467、-2.139,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董事長籍貫地文化多樣性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的負向影響。與上述結論一致,假設H4得到驗證。因此,文化多樣性加劇了企業網絡位置對R&D支出的負向作用。
3.消除南北差異后文化多樣性的調節作用
綜上可知,南北文化差異、文化多樣性對網絡位置與創新投入具有調節作用。但南方、北方本身具有不同的文化多樣性特征,南方的文化多樣性較北方的文化多樣性低(4)南方方言多樣性Div(Div_w)的平均值分別為0.19(1.51),北方方言多樣性的平均值分別為0.27(2.22),前者比后者低得多。。為了消除南方和北方本身方言多樣性的影響,本文使用南(北)方言多樣性指數減去南(北)方所在區域的平均值后再進行了回歸。結果顯示,南方(北方)文化多樣性分別減去南方(北方)文化多樣性的均值后,Ln(degree)×C_Div、Shd×C_Div、Ln(degree)×P_Div、Shd×P_Div的系數分別為-0.082、-0.516、-0.102、-0.508,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Ln(degree)×C_Div_w、Shd×C_Div_w的系數分別為-0.004、-0.336,但都不顯著;Ln(degree)×P_Div_w、Shd×P_Div_w的系數分別為-0.409、-1.868,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即分別減去南方(北方)文化多樣性的均值后,交乘項系數的符號與本文前述結論基本一致,但系數的顯著水平與前文結論略有不同,即文化多樣性雖然加劇了股東網絡位置對R&D支出的負面影響,但消除南北文化差異的影響后,這種負面影響有所改善。
本文以2007~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運用社會網絡理論和方法,通過前五大股東建立了企業之間的網絡關系,實證分析股東網絡位置對企業R&D支出的影響以及區域文化差異在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間的調節作用,研究結論如下:(1)股東網絡的中心位置和中介位置越好,企業的R&D支出就越低,即好的股東網絡位置可能帶來信息過量的負面影響,增加企業處理信息的成本,從而減少了企業R&D支出。(2)由于儒家思想對北方文化的影響更加深刻,北方文化背景的企業與董事長會更加重視股東之間的關系網絡,導致北方文化增強了股東網絡位置對R&D支出的抑制作用,但是南北文化的交流融合會顯著抑制這種負向作用。(3)文化多樣性增加了溝通成本,降低了信任程度,因此文化多樣性增強了股東網絡位置對R&D支出的抑制作用。在消除了南北文化本身的影響后,雖然結論依然成立,但有所緩解。
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啟示:(1)股東網絡位置一方面能夠給企業帶來正面影響,但同時也給企業帶來負面影響,因此企業在不斷完善股東網絡關系時,需要權衡好股東之間、股東與企業之間的關系,更大限度發揮股東網絡的優勢。(2)區域文化差異對股東網絡位置與企業R&D支出之間關系有調節作用,因此企業應該在充分認知自己所處環境的前提下,重視非正式制度的影響,進一步提高R&D支出。(3)應促進企業之間交流,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融合有利于減少文化差異的影響,增加企業R&D支出,以適應多變的競爭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