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歉意

●章銅勝

我們每天都會遇到很多的事情，有些是在意料之中的，也有些是超出經驗之外的。超出經驗以外的事情，可能會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結果。在這些結果中，多數是我們能夠接受的，也有些是我們不想看到的，雖然這些結果不一定就不好，但有時，我們的心中難免會因此產生微微的歉意。

去年冬天，比往年要冷一些。低溫天氣，對放在室外的花木是一種考驗。我家陽臺上有兩盆白蘭花、一盆檸檬和一些多肉植物。多肉植物早早地就搬到了室內，放在向陽的窗臺上了，經過冬天，它們依然長勢很好。兩盆白蘭花，一盆移到閣樓的走廊里了，還有一盆太大，不好移動，就放在陽臺上了。冬天過去了，室內的那盆白蘭花受了凍，這兩天葉子全落了，但葉腋間已經有了新芽在萌動。室外的那一盆白蘭花，因為凍傷而枯死了。這盆白蘭花，在我家養了七八年了，看著它的枯枝，心里有悔意，也有歉意。檸檬多刺，不好搬動，也放在陽臺上了，好在那盆檸檬倒是皮實得很，經了凍，受了傷，葉子枯了、落了，去年沒采下來的十幾個檸檬也凍得灰白，但它仍然活著，大概也快要抽新葉了。妻把那些凍傷的檸檬采下來，舍不得扔，還放在陽臺上。不知道在她心中，對那株白蘭花和那些檸檬，是不是也會有微微的歉意。

幾年前，一個夏天的清晨，我正急匆匆地趕路，看見一位年輕的母親抱著一個小女孩，在十字路口等紅燈。小女孩的模樣很可愛，一雙小手在頭上摸著撓著。只是路過，也沒有在意，便走過去了。走到不遠處時，我發現路上掉了一頂粉色印著卡通圖案的小囡帽，我回頭望向十字路口的方向，那位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正過馬路，她手中抱著的小女孩的小手還在頭上摸著撓著。我因為有事急著要去辦，便彎腰將那頂小囡帽撿起來，放在路邊的綠籬上，并沒有給她們送過去。我想，等她們回來的時候，應該能夠發現自己掉的小囡帽吧。這件事情過去好幾年了，我偶爾還會想起來，只是不知道她們是否發現放在綠籬上的那頂小囡帽了，又或者那頂小囡帽被路過的人撿走了，這些就不得而知了。也許，那位年輕的母親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可我仍然記得那個夏日的清晨，在陽光下，曾經有一頂小囡帽，放在露珠尚未曬干的綠籬上，在等著它的小主人。也因此，對于那對偶遇的母女，我的心中一直有著微微的歉意。

我家的屋后，有一片菜園。彼時，我所關心的不是菜園里種了幾種菜，也不是菜的長勢怎樣，而是那幾畦香瓜、菜瓜、酥瓜、西瓜。暑假時，去菜園里摘瓜通常是我的事，那時候，我已經能夠熟練地判斷出瓜的成熟度了，不會誤摘了生瓜，當然也不會等到瓜熟透了才去摘的。嘴那樣饞的年紀，對于各種瓜香甜的誘惑，哪兒就能等得及呢。

有一次，快到立秋了，瓜地里也快要扯瓜秧子了，我特意在瓜地的一角留了兩個西瓜，用瓜葉和拔來的青草將瓜蓋了起來，準備立秋時摘回家吃。此后，瓜地里已經沒什么瓜了，我也很少往菜園里跑了。可能是因為貪玩，不久就將這件事情忘記了。等到自己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過了立秋了，我匆匆跑到菜園里一看，那兩個西瓜已經曬蔫了，還散發出一股餿味兒。我生氣地將兩個西瓜摘下來，扔到菜園旁邊的小河里。現在回想起來，本來是要給家人一個驚喜的，因為自己貪玩而忘了，最后成為一件讓人遺憾的事。雖然只是一件小事，可對于家人，我的心里始終有著微微的歉意在。事過經年，偶爾想起來，還是如此。

微微的歉意，是仍對事物保留著一種恰恰好的在意，不會因之負累，也不會因之而輕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