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表演政治家

張程

楊堅和獨孤皇后的五個兒子當中，心機最深的要數晉王楊廣。

開皇元年（581）二月，楊廣和諸位兄弟一起受封，當時他只有十三歲。在獲封晉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童年徹底結束了。那些簡單、純真、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楊廣是晉王了，是一個政治人物了，他必須早早地進入新角色。

楊廣發現，自家五兄弟相互觀察對方的眼光也很自然地在封王的那一刻改變了。尤其是四位弟弟看待哥哥楊勇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改變了。之前，他們是兄弟，可以吵吵鬧鬧，甚至相互打罵;現在，大哥是太子，弟弟們是王爺，有尊卑貴賤之分，不可以再喧鬧打罵了;將來，大哥是皇上，弟弟們是臣子，彼此是君臣而不是兄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己的生死禍福就掌握在大哥的手中了。這是一道多么深的鴻溝，這是一幅多么可怕的前景。就因為楊勇是大哥，一切都似乎注定了。楊廣等四個弟弟難免在心中產生疑問：憑什么？

楊勇之所以能被立為太子，得益于中國自古奉行的嫡長子繼承制。古代宗法制度的一項基本原則，就是嫡長子繼承制。權力和財產必須由嫡長子繼承，“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但是面對至高無上的皇權，所有有資格參與皇位競爭的人難免都會心動，很多矛盾就由此而生。所謂的“同胞親情”在權力誘惑面前，逐漸被欲望擊得粉碎。

楊廣在北周天和四年（569）出生于京城長安。史書說楊廣“美姿儀，少聰慧”“好學”“善屬文”。用現在的說法就是，楊廣和一般人相比，家庭背景好，智商高，更可貴的是他比一般人還要努力刻苦。

楊廣很小的時候，就名聲在外。據說他七歲就能寫詩，一生文學作品結集五十五卷。楊廣在幾個兄弟當中功勞最大，政治歷練也是最豐富的。他在近二十年的出守藩鎮的時間里，鍛煉了能力，和許多文臣武將建立了聯系，自己麾下也有可供驅使的人才，這就形成了楊廣自己的政治力量。

楊廣在揚州的十年，鎮壓江南的零星叛亂，穩定社會秩序，推行朝廷法令，打破南北隔閡，南方穩步走向繁榮昌盛。在政務之外，對于掌權的大臣，楊廣都傾心相交。每次朝廷派遣使節到江都，無論對方職位高低，楊廣都和顏悅色，以禮相待，臨別還贈送厚禮。所以上至朝臣、下至宮中的奴婢，都說晉王仁孝。

事實上，楊廣卻是個偽君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和大哥楊勇一樣，從小錦衣玉食，過著奢侈的生活。他常常在府邸里鶯歌燕舞，把美女左擁右抱，日夜享樂，和大哥楊勇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在當時很正常，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宗室藩王都是這樣。但楊廣的不同之處是，他演技高超，用各種表演技巧把奢侈糜爛的生活掩蓋起來，把自己裝扮成艱苦樸素的楷模。

江南是個好地方，游玩的地方多，財富積累也快，美女如云。楊廣到了江南，卻能夠克制住內心的欲望，十多年來潔身自好，清廉為政，夫妻恩愛，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當然，楊廣能牢牢壓制住物質、女色和聲樂等方面的享受欲望，完全是為了實現內心埋藏的更深、更大的欲望——政治欲望。

楊廣前半生過得非常順利，如果說有什么遺憾的話，那就是比大哥楊勇晚生了一年多。結果楊勇成了太子，自己卻只能鎮守江南。但凡能力高強、功勞卓著的人，往往會萌生出強烈的政治欲望。楊廣的政治欲望就是能夠當皇帝，治理江山，他覺得自己有能力也有資格做到。為此，他首先要取代大哥楊勇的太子地位。

楊廣知道，皇子的地位和將來，仰仗于當朝皇帝和皇后的態度。所以他很重視搞好與父皇、母后的關系。楊廣知道父皇怕母后，所以決定先討母后的歡心。獨孤皇后最恨男子三妻四妾，要求丈夫感情專一。楊廣就投其所好，正式迎娶的姬妾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并且總是在公開場合高調地和正妻蕭妃秀恩愛。暗地里，楊廣經常和其他女子交歡，懷孕了一律墮胎，發覺太晚不能墮胎時，他竟然親手掐死自己和侍妾生的庶出子女。楊廣專情的假象，傳到獨孤皇后那里，反響極好。獨孤皇后常常感慨：同樣是自己生的兩個兒子，怎么差距就這么大呢？于是，獨孤皇后對太子楊勇更加不滿意，開始稱贊晉王楊廣的德行。

取得母后認可，楊廣又去取悅父皇楊堅。楊堅提倡儉樸，楊廣也投其所好，每次楊堅駕臨晉王府或者派使節光臨的時候，楊廣都要把府邸從里到外重新布置一番，把奢侈華麗的擺設都撤掉，換成樸素的物品，甚至把樂器的弦都弄斷了，再在上面灑上塵埃，偽裝成很久沒用的樣子，表現自己不好聲妓。楊堅知道后，果然很滿意。

一次，楊廣打獵的時候遭遇暴雨，隨從獻給他一件油布雨衣，楊廣很嚴肅地說：“士卒們都在雨里淋著，我怎么能一個人披雨衣呢？”他揮揮手讓隨從把雨衣拿下去。楊廣鎮守江都十載，“每歲一朝”，每次到大興述職的時候，車馬侍從都非常樸素，一點也看不出來是藩王的儀仗。在京師的時候，楊廣也拜訪朝廷重要官員，禮極卑屈，表現得十分謙虛。這一切都給楊堅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楊堅覺得晉王楊廣為人樸實，謙恭有禮，非常像自己。

楊堅雖然把幾個兒子都安排到各地，但始終在暗中觀察他們。他有一個非常信任的相面術士，叫作來和。當年楊堅發動政變的時候，曾遇到來和，讓他給自己看了一回相。來和說楊堅相貌吉祥，無往不利，很快，當天的政變就以勝利完成，所以楊堅對來和刮目相看。現在，楊堅讓來和給五個兒子都看相。來和走了一圈后，回來稟告說：“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楊堅在心里，又對楊廣多了一層好感。

隋文帝楊堅對楊廣有了良好的印象，加上獨孤皇后在一旁不斷地夸贊楊廣的品德、數落楊勇的缺點，楊堅心里的天平也慢慢發生了傾斜。連續幾年，楊堅得到的信息都是楊勇失德，楊廣仁孝。

漸漸地，“廢楊勇，改立楊廣為太子”就成了楊堅心中的一個選擇項。（摘自《隋朝：走向偉大帝國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