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童聲

吳夕龍

當教師不少年頭了，我養成了傾聽的習慣，在傾聽中享受，在傾聽中思考，在傾聽中領略教育的意義。

上周五放學前，我讓班長了解當周語文復習沒有過關的學生，共有三名。我通知他們雙休日除完成家庭作業之外，花些工夫讀讀背背，下周一到校非過關不可。

周一上午放學前，我再次了解情況，得知僅蔣鵬鵬一人未過關。我有些惱火，就這么一點內容，磨磨蹭蹭，搞什么名堂，當即責令他做好“發言”準備，在下午寫字課上向同學們講清雙休日的時間分配，為什么過不了關。

下午第一節寫字課，我將蔣鵬鵬請上臺，哪知他“倔強”得很，任憑我怎樣“啟發”，就是一聲不吭。時間嘀嗒嘀嗒地過去，教室里很靜。這不，“老革命”遇上了“新問題”，怎么下臺？于是，我說：“你不開口，上我的課就搬凳子到講臺邊聽課吧！”

下午第三節自習課，我到班上候課，打開講義夾，露出一封信，是蔣鵬鵬寫的。掃視全班，他仍端坐在原座位上，似乎在等待老師“發落”。我故作鎮靜，瀏覽他不算工整的文字。

吳老師：

今天，我站在講臺上，終于體會到一個犯錯誤的人是多么沒臉面。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我也不例外。我不想讓同學們知道我的家事，所以昨天始終沒有開口，讓您生氣了，請您原諒！

上周五晚上，我把所有的家庭作業做完，準備睡個安穩覺，可是一大早就被媽媽叫醒上大舅舅家去。因為大舅舅生了病，我們去幫他家打菜籽，一打就是兩天，星期天傍晚才回來。我又急匆匆地去洗了個澡，趕忙把書拿出來看了幾遍，可能是過于疲勞的原因吧，晚飯也沒吃，就稀里糊涂地睡著了。

我知道我錯了，沒有按您要求的時間過關，但今后我保證不會拖后腿。我請求老師不要讓我坐在講臺旁，讓我回到座位上，我將第一個過關來報答您。如果老師答應的話，就把這封信還給我。也請您別責怪我第二節課做了不該做的事，因為第三節是您的課，我想盡早讓您知道情況。

讀罷這封“說明書”，我相信孩子的話是真的。很多時候，對“不聽話”的孩子，我們不是走進他們的心靈，打開“不聽話”背后的“話匣子”，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居高臨下地責備，甚至懲罰，讓他們的心靈受到傷害。多一分理解，多一分寬容，他們會成長得更加自由。即使他們的“說明”可能是“天方夜譚”，也不妨相信一回，給一份尊重，給一份信賴，他們會成長得更加豪邁！

在蔣鵬鵬的信上，我慎重地寫上“老師相信一切都是真的！老師做得有些過，也請你原諒！”的文字，并退給了他。恰好，鈴聲響起，“同學們好！”“老師，您好！”的問候聲隨之響起，我分明看到蔣鵬鵬如釋重負般舒松了一下身子……

次日，批閱學生作文，我發現徐佳同學的作文本中也夾著一封寫給老師的信。

吳老師：

您好！

今天，看到我的第五篇作文評語寫的是“是你獨立所作嗎？”，我心里非常難過。我想，您是懷疑我這篇作文是抄襲的，您的評語是在質問我。我告訴您，這篇作文是在您規定的時間當堂完成的，同桌吉磊可以證明這一點。如果是回家完成的，還可能有“作案”的時機。恰恰相反，這篇《拾荒的小女孩》是在作文課上完成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本人之手！請您相信我。

老師，我猜測您懷疑不是我獨立所作的另一個原因，是您不相信作文中敘寫的事是真實的：我把30元錢給了那個拾荒的小妹妹。但我告訴您，您想錯了。30元雖不屬巨款，但對我們來說是一筆積蓄已久的零花錢，我覺得做了一件好事。您不是常常教誨我們要樂于助人嗎？大人們能做，我們也能做！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以上是我的內心所想。也許您的評語中并不包含這樣的意思，但我還是要告訴您：我沒有抄襲！您應該給我那篇作文打上等第。

讀罷學生似乎浸透委屈淚水的文字，我隨即將她的作文本翻開到第五篇習作。這次習作不出題目，屬于自由命題，寫什么都可以，只要把自己想說的意思寫具體、寫清楚就行。不少同學放不開手腳，打不開思路，一般寫“我的煩惱”“我的理想”“我的爸爸”“難忘的教訓”等方面的內容。而批閱到徐佳同學的習作《拾荒的小女孩》時，我頓時眼前一亮，文題就像閃光的珠子一樣吸引住了我。“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和小伙伴們去街上的新華書店買書。突然，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從垃圾旁走過……”文章敘寫了一個本該和小作者一樣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讀書學習的小女孩，卻因母親患嚴重的肺病，父親工資微薄，難以維持生計而輟學，懂事的小女孩靠撿垃圾掙點錢為父母分憂。徐佳同學從小女孩哽咽的表白聲中，知道了自己應盡的責任，彼時彼刻，她能夠做的，唯有湊起大家準備買書的款子，共計30元，塞到小女孩的手中。小女孩不敢要，直到徐佳同學反復勸說，她才勉強地接受了，因為她媽媽說過：“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的東西，靠自己的雙手得來的，才真正屬于自己！”

我特地了解了跟徐佳一起遇上這個小女孩的同學，她們告訴了我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徐佳作文中敘寫的情形一模一樣。孩子們的敘述更為感人，說著說著，每個人眼中都噙著淚花。我心里則是另一種滋味：一顆純潔而充滿愛的心靈，卻因我的輕率而蒙上了陰影，讓學生受到莫名的委屈與無形的傷害！我莊重地在徐佳《拾荒的小女孩》的文題后打上“優秀”等第，并在評語中加上“都是老師的錯，讓你的心受到傷害。請原諒老師，讓我們彼此信賴！”的文字。

放學后，我找來徐佳同學，來到校園里的石亭下，又真誠地向她道了歉，并達成了協議：尋找那位拾荒的小女孩，與她做姐妹，由徐佳倡導全校同學為小女孩獻愛心，讓她走進課堂，綻放笑容！我的秘密則是資助小女孩讀完小學、初中，直到大學。這不是我一時的沖動，而是我從學生身上得到了又一次心靈的凈化！

（作者單位：江蘇省東臺市安豐鎮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