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麗娟 吳瑛
【內容提要】進入后扶貧時代,如何將“中國脫貧方案”上升為“國際脫貧議程”,這是中國參與全球貧困治理、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重要環節。在脫貧方案的國際傳播中,議題內容的選擇、議題屬性的詮釋都將影響國際輿論的接受度,要突出對中國多維貧困治理理念和特色減貧模式的傳播。針對國際輿論有關扶貧目的、扶貧標準、扶貧政策和扶貧可持續性這四方面的質疑,要精準回應輿論焦點和風險點,打通國內外輿論場,加強與國際組織的交流互動,在構建國際減貧合作新機制的基礎上,助力解決“第四世界”的脫貧問題。
【關鍵詞】脫貧議程 國際傳播 議程設置
當前中國已進入了后扶貧時代。在取得消除絕對貧困的歷史性成就之后,中國進入了以相對貧困、精神貧困等為治理重點的階段。貧困不僅指物質上的貧乏窘困,還包括教育和健康水平低、社會關系被邊緣化、安全感缺失等特點,擺脫“貧”及其帶來的“困”是全人類的共同追求。
未來中國要把國內脫貧同參與全球貧困治理相結合。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布的《全球多維貧困指數》報告顯示,全球有13億人處于“多維貧困狀態”。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已向166個國家和國際組織派遣60多萬援助人員,提供了近4000億元人民幣援助。①但中國參與全球貧困治理仍存在“硬參與大于軟參與”的問題,即硬性的物質投入大,軟性的理念、規則和感召力仍顯不足。助推“中國脫貧方案”成為“國際脫貧議程”,是后扶貧時代中國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重要舉措。
一、傳播中國貧困治理的理念和模式
從提出議題到進入國際議程,國家在進行議程設置時,需要考慮兩個因素:一是要與世界大多數國家的利益密切相關,在相互依賴的國際體系中具有議題“黏性”;二是具有價值中立性、制度可行性和實踐可操作性。滿足這兩個條件,一國的議題才有可能進入國際公共空間,獲得其他國家和國際組織制度性的認可,進而上升為國際議程。在中國脫貧方案的國際傳播中,對議題內容的選擇和議題屬性的詮釋,將直接影響國際輿論對這一議程的參與度和互動性。
闡釋多維貧困治理理念。經濟學界對貧困問題有多種理解:一是“收入致貧說”,西方最初將貧困問題歸結于收入低下,該學說關注個體自身能力,排除了生產力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二是“分配說”,從經濟制度角度提出貧困是收入不公平分配的結果;三是“生存空間說”,認為地理環境和人口因素導致貧困。這些學說有各自產生的歷史和制度背景。時至今日,事實證明,導致貧困的原因是多層面的,除了個人能力和經濟制度,還有政策、福利制度、社會風險等因素,要采取綜合視角、針對不同階段的貧困特點實施對策。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不同階段及時調整扶貧政策。在以輸血為主的救濟式扶貧期(1978年至1985年),政府通過提供物資和優撫等方式直接救濟貧困家庭;在以造血為主的開發式扶貧期(1986年至2000年),推行科技扶貧、金融扶貧等多樣化扶貧策略;在綜合扶貧開發期(2001年至2013年),對貧困治理做全面計劃部署,重視教育扶貧;在精準扶貧期(2014年至今),“對農村地區的貧困戶進行精準識別,動員全社會的力量扶貧”。②長期以來,中國采取綜合視角和多維治理理念,在脫貧攻堅進程中涌現出了一系列鮮活的中國故事。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場合發表系列扶貧講話,這些重要講話受到新加坡《聯合早報》、德國之聲等國際媒體的廣泛報道,與脫貧攻堅政策、舉措及實踐共同構成中國扶貧話語體系。
中國是全球最早實現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中減貧目標的發展中國家,國際輿論對此給予高度肯定。2021年布魯金斯學會發表報告《中國消滅貧困之路》稱,中國消除絕對貧困值得世界贊揚,這一點毋庸置疑,這是8000億美元的實在行動,而不是空洞的宣傳口號。
長久以來,西方媒體在國際輿論場中擁有話語霸權,非西方國家制度和發展模式往往受到質疑。但是一國的綜合實力并不能保證該國在所有議題上都具有議程設置能力,某國可以通過在某一議題的出色表現和優勢地位取得該議題的國際議程設置權力。北歐小國挪威重視北極開發,倡導北極油氣開發和環境保護之間的平衡,在北極全球治理規則的制訂中發揮了廣泛的國際影響力。太平洋島國是向聯合國提交氣候議案最多的國家,在氣候問題的國際道義上贏得了國際話語權。實踐證明,中國的脫貧議題是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特點的治理方案,成為中國設置國際脫貧議程的有力出發點,豐富了世界貧困治理理論,有利于改變中國國際話語權的被動局面。
傳播特色減貧模式和實踐。國外傳統的扶貧模式包括以拉美國家為代表的,強調政府主導、經濟拉動的“發展極”模式;以印度為代表的,提供基本物品和服務措施的“滿足基本需求”模式;以美國為代表的,對貧困群體發放社會補助的“社會保障方案”模式等。然而這些扶貧模式都面臨治理情況復雜、“難以一刀切”的局限性。只有根據千變萬化的現實,把握貧窮的本質,才能對癥下藥。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提出精準扶貧,“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堅持因地制宜、分類指導推進扶貧脫貧。
中國作為世界第一農業大國,在精準扶貧戰略指導下,脫貧實踐中涌現出了各具特色的減貧模式和大量生動鮮活的案例,豐富并發展了全球貧困治理模式。很多貧困區也是生態脆弱區,“溫飽”和“環保”很難平衡。而生態扶貧將生態治理和扶貧工作相結合,打造特色生態產業扶貧、鄉村生態旅游扶貧、生態補償等多種模式,實現了產業發展與環境保護的雙贏。國際知名智庫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發表《從小鎮看中國政府的治理》稱,娘子關鎮是中國鄉鎮平衡農業發展和現代化進程的縮影,有效解決了農民的基本生活問題。美通社發表報道《中國靈丘縣為脫貧發展有機農業》稱,自2013年以來,山西省靈丘縣將有機農業發展和生態旅游作為促進生態扶貧的有效方法,使得14547人脫貧。
教育扶貧和精神扶貧是重要組成部分。美國學者奧斯卡·劉易斯(Oscar Lewis)曾對美國城市的貧民窟窮人階層進行調查,發現窮人階層有自己的文化生活方式,他稱之為“貧窮文化”(poverty culture)。“貧窮文化”會通過代際傳承而延續,導致貧窮的延續和窮人的再生產,③致使物質和精神雙重貧困。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注重扶貧同扶志、扶智相結合,增強主觀能動性。我國通過教育培訓、建立鄉村少年宮以及實施服務農民工子女的“圓夢工程”等項目,力圖多維度、深層次地了解貧困群體的社會心態結構,解決貧困群體的心理貧困問題,從而形成積極的脫貧文化。
除此之外,產業扶貧、金融扶貧也取得了良好成效,而大數據驅動下的電商扶貧、光伏扶貧等成為近幾年的熱點扶貧模式。中國通過對脫貧規律的把握,以及在實踐中的探索,逐步建構了中國特色減貧模式和實踐。對此進行國際傳播,可以為全球貧困治理提供生動的樣板。
二、傳播中國脫貧議題面臨的困難與挑戰
雖然脫貧攻堅取得了全面勝利,但仍然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有些地區脫貧成果脆弱,有些人群仍有返貧風險,一些扶貧產業仍靠外力幫扶等。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質疑主要集中在扶貧目的、扶貧標準、扶貧政策和扶貧可持續性這四個方面。
國際社會對中國扶貧目的的質疑。西方媒體拋出了一系列論調,比如稱中國扶貧的主要出發點是實現政治目的,稱共產黨因害怕貧困群體造成不穩定而威脅其統治,認為中國出于維護政權需要、強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進行扶貧,這些都是西方媒體主觀先行、立場狹隘的解讀。比如《紐約時報》發表《經濟下滑和腐敗使中國憂慮》稱,中國改革開放后國內生產總值增長了26倍以上,使6億多人擺脫貧困,實現了鞏固共產黨威權統治的目的。個別美國媒體還借涉疆、涉藏問題炒作,忽視扶貧措施對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的貢獻,將中國的扶貧戰略政治化、陰謀化,影響了中國扶貧經驗向世界傳播。
國際社會對中國扶貧標準的質疑。結合具體國情和經濟社會發展要求,我國執行的是多維的脫貧標準,評價指標不僅包括人均收入,還將“兩不愁、三保障”納入脫貧的基本要求和核心指標。目前全國脫貧標準為人均每年純收入4000元左右,④這一標準既高于世界銀行制定的極端貧困標準,也高于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絕對貧困線。但在國際輿論場中,國際媒體頻頻提出質疑,認為中國的貧困標準設定不合理,其與世界銀行制定的中等偏低收入國家貧困線(每人每天3.2美元),以及中等偏高收入國家貧困線(每人每天5.5美元)都有差距。比如英國廣播公司發表題為《中國脫貧創造“人間奇跡”三個關鍵數據透露的玄機》的報道稱,根據世界銀行2020年9月的數據,約有3.73億中國人仍生活在每天5.5美元生活費的貧困線以下。面向國際受眾,應該如何準確解讀中國貧困線標準,尤其是多維脫貧保障,除了新聞發言人的官方回應之外,還可以加入更為充分、生動、活潑的多主體傳播,增強說服力,緩解國際輿論中的被動局面。
國際社會對中國扶貧政策的質疑。在扶貧政策層面,有國際輿論認為中國的扶貧政策沒有根本解決結構性問題,一些貧困人群存在被漏評等問題。從全球趨勢來看,城市貧困問題也尤為突出。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研究發現,未來鄉村貧困會持續下降,而城市貧困卻有可能持續存在。非政府組織世界數據實驗室(World Data Lab)數據顯示,鄉村貧困人口在未來十年將會從3.95萬降到2.93萬人,而城市貧困的降幅卻不大(從2.03萬到2萬人)。城鄉之間貧困標準的不對接,大量流動貧困人口沒有被納入扶貧范圍,流動人口的救助幫扶存在真空地帶,導致城市貧困治理存在難點。英國《每日電訊報》稱,目前中國的扶貧政策對城市的窮人沒有任何幫助。在后扶貧時代,中國需要統籌城鄉的貧困問題,重視相對貧困問題,施行城鄉并重的脫貧治理策略。
國際社會對中國扶貧可持續性的質疑。有西方媒體指出,中國貧困現象的減少主要得益于投入大規模的資金和資源,但穩定性和持續性不佳。路透社發表《中國希望達到減貧目標,而持續性是考驗》一文稱,中國的扶貧項目嚴重依賴財政資金,政府和國有企業的資金一旦斷絕,很多地區會重新返貧。貧困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在致力于提高貧困者收入的同時,還要關注脫貧持續性,如提供平等的教育機會、工作權利和醫療保障等。
針對國際社會的質疑,我們要及時有效地回應,利用脫貧攻堅的真實數據和生動案例增信釋疑,提升中國脫貧方案的國際吸引力、感召力和影響力。
三、助推中國脫貧倡議成為全球共識
中國的脫貧議程是一個開放、包容、不斷發展的理念。助推中國脫貧倡議成為全球共識,就是要分享脫貧經驗,促進全球減貧,為共建一個沒有貧困、共同發展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而努力。
精準回應國際輿論的焦點和風險點。中國媒體在傳播脫貧攻堅故事時,常常側重已取得的成就,而在答疑解惑方面還有很大提升空間。要及時監測輿論風險,準確回應國際爭議,增進與國際政要、智庫、媒體、民間人士等多層面的對話。如針對貧困標準的質疑,中國可以解釋貧困線設立的合理性,以及多維舉措的配套保障;針對中國在2020年是否實現全面脫貧目標的疑慮,應及時向外界公布扶貧脫貧新進展和數據;針對貧困人口易地搬遷的后續安置與保障,可以組織地方扶貧主體介紹易地搬遷后民眾安置的具體舉措。總之,回應國際社會質疑的過程也是我國完善扶貧舉措、提升脫貧效果的過程。
打通國內外輿論場,積極利用新媒體。要創造多層面、多渠道的交流溝通平臺,比如組織境外媒體記者赴中國脫貧地區調研,采訪鮮活案例和脫貧故事,打通國內國際輿論場。要發揮新媒體在傳播中國脫貧故事中的作用,讓更多脫貧工作的參與者、受益者成為國際輿論的信息源。自媒體的崛起讓農民成為內容生產用戶和傳播者,可以通過網絡直播和短視頻等方式,把內容生產和脫貧國際傳播相結合,讓農民成為中國脫貧故事的主講人。
加強與國際組織交流,構建國際減貧合作新機制。要與國際組織緊密合作,積極參與和發揮聯合國糧農組織、世界糧食計劃署、國際農業發展基金等國際組織的角色。目前中國是發展中國家中對糧農組織南南合作出資最大、派出專家最多、成效最顯著的國家,受到國際主流媒體高度關注。比如新加坡《聯合早報》發表《全球治理的有效模式》稱,無論在金融還是發展合作領域,中國在南南合作中都非常活躍,有效參與國際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