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議會選舉：針對內塔尼亞胡的“全民公投”

朱兆一

2021年3月23日，以色列舉行了兩年內第四次議會選舉。3月24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在利庫德集團總部發表講話。

3月23日，以色列進行了兩年內第四次議會選舉，如此頻繁的政府首腦換屆選舉是較為罕見的。觸發本次選舉的表層原因是利庫德和藍白黨的聯合政府在去年底向以色列國會提交的預算案未能通過，深層次原因則是以色列選舉制度設計存在缺陷和內塔尼亞胡在任時間過長這兩個問題疊加帶來的后果。從選舉前的選情和計票結果看，本次選舉的本質是“挺內派”和“倒內派”之間的爭斗，因此這次選舉基本等同于一次是否讓內塔尼亞胡繼續執政的全民公投。

選舉結果的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

根據以色列中央選舉委員會公布的計票結果，不出所料，果然沒有任何政黨獲得單獨組閣的61個席位。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利庫德集團獲得議會120個席位中的30個席位，席位數遠高于其他黨派，繼續成為議會第一大黨。號稱內塔尼亞胡最大挑戰者的政壇黑馬薩阿爾所創立的新希望黨僅獲得六個席位，比預測數字少了一半。右翼政黨Yamina的席位也接近腰斬，僅獲得六席。另外兩個政黨——藍白黨和工黨的表現令人驚艷，分別獲得八個席位和七個席位，而在選舉前，以色列多數主流媒體都不看好藍白黨和工黨能獲得參與組閣的及格線，即四個席位。從選舉結果可以看出中左翼政黨在這次選舉中較好地動員了選民，同時也顯示出相當多的選民只是沖著換掉總理內塔尼亞胡而去的。

從選舉結果看，右翼政黨聯盟，即利庫德集團和三大右翼猶太教聯盟——宗教錫安黨、聯合托拉黨、沙斯黨，獲得了52個席位;中左翼政黨聯盟一共獲得了57個席位。這兩派都沒有達到組閣需要的61個席位，只能尋求拉攏中間搖擺派的阿拉伯拉姆黨（Raam）和貝內特領導的右翼政黨Yamina。雖然中左翼政黨聯盟組閣需要額外爭取的席位更少，但是考慮到其內部的復雜性，右翼政黨聯盟更有機會組閣成功，也就是說內塔尼亞胡依舊很有希望繼續擔任以總理。這也是為何計票結果出爐后，距離組閣成功尚早的內塔尼亞胡團隊專門發布勝選視頻，似乎新一屆政府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中左翼陣營：希望中難掩混亂

中左翼政黨想要組閣的最大優勢是黨派眾多，使其議會席位數超過了右翼政治聯盟，但其劣勢同樣是黨派眾多，內部協調變得極其困難。相較上一次議會選舉，中左翼政黨的領袖從藍白黨的甘茨變成了未來黨的拉皮德。拉皮德是一個頗具個人魅力的政治明星，曾是著名的專欄作家和主持人，在年輕選民中享有較高聲譽。從政伊始，拉皮德就堅定地站在了內塔尼亞胡的對立面。拉皮德的執政理念不太受右翼選民的歡迎，最大票倉來自于藍白黨的支持者。但和右翼全部政黨均表態支持內塔尼亞胡出任總理并組建政府不同，中左翼聯盟并沒有在支持拉皮德的問題上達成一致。

根據以色列選舉法，在沒有任何單一政黨獲得多數議會席位的情況下，總統將與主要的幾個大黨分別進行會晤，并最終決定由哪一個政黨牽頭來組建政府。以色列現任總統是出身利庫德集團的右翼溫和派里夫林，還有三個月就將卸任的里夫林將決定內塔尼亞胡和中左翼政黨的未來。過去的三次議會選舉中，里夫林都像走過場一樣把組閣權交給了內塔尼亞胡。內塔尼亞胡雖然有很強的執政能力，但是缺乏和其他政黨的聯合與協調。不過，反觀中左翼政黨聯盟，他們的同盟關系似乎更加不牢靠，成功組閣的可能性不免讓人懷疑。

右翼陣營：成功只差一步

3月13日，內塔尼亞胡出任總理的總時長已達15年。在2009年至2021年近12年的第二段任期內，以色列社會、經濟、內政與外交都獲得了較好的發展。經濟上，以維持了3.5%的國內生產總值年均增長率，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家中表現最好。政治上，憑借特朗普的支持，以國際生存環境得到了徹底改觀：在伊朗核問題、巴勒斯坦建國、耶路撒冷和戈蘭高地歸屬等問題上都取得了有利位置，阿聯酋等阿拉伯國家也陸續同以建交。最近兩年，在利庫德集團和藍白黨組成的聯合政府執政下，內塔尼亞胡竭盡全力為以做了不少大事，最重要的是制定并迅速執行了通過新冠疫苗接種實現全民免疫的抗疫策略。截至3月15日，以色列的接種率達到了92%，位列世界第一。疫苗提供的免疫力使新冠病毒患病率及重癥死亡風險下降97%，這一全民接種策略取得了成功。若沒有個人貪腐丑聞和某些抗疫舉措引發的爭議，其幾乎肯定能繼續執政下去。

計票結果表明，內塔尼亞胡的執政基礎沒有因丑聞和爭議受到太多損害。目前，利庫德集團沒有把太多精力放在規勸從利庫德出走的新希望黨上，他們希望右翼政黨Yamina能同意與其聯合組閣。相關信息顯示，內塔尼亞胡已經同意讓該黨領袖貝內特繼續擔任新政府國防部長一職，但是不會與之分享總理職位。除非中左翼陣營同意讓貝內特出任總理，不然Yamina的席位基本上已經歸利庫德集團所有。

如果獲得組閣權，利庫德集團離組閣成功只差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勸服極右翼的猶太宗教政黨和阿拉伯拉姆黨聯合。兩者的政治主張是以政治體系的兩極，前者極力反對任何阿拉伯政治力量的存在。利庫德集團競選中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緩和兩者的矛盾，并將兩者納入自己的陣營。在三大猶太宗教政黨中，宗教錫安黨和聯合托拉黨仍然強烈反對和阿拉伯政黨聯合，但是老牌政黨沙斯黨已在一定程度上默許了內塔尼亞胡聯合阿拉伯黨的策略。

政壇碎片化問題積重難返

1996年之前，由于工黨的相對強勢地位，以議會選舉運行較為穩定，沒有出現政府難產的情況。此后，工黨不斷衰落。最近十年，利庫德集團內部快速分化，比如薩阿爾本屬于利庫德集團的中堅力量，但為了獨立參選，于去年12月獨自創建新希望黨。本次選舉中，一些中左翼政黨雖然在議會中斬獲數十個席位，但是由于主要領導人之間立場不協調，不能提出鮮明的政治綱領，其政治生命周期基本是：選舉時集聚想要變革的民間力量獲得不少席位、選后不斷被邊緣化、最終解散、集結力量以組新黨重新再戰，這種“季節性政黨”的出現、迅速衰落甚至消失，是以政壇碎片化的集中體現，也是以缺乏持續穩定政府的最主要原因。

以色列政壇另一個突出特點是人口結構的重大變化正在迅速重構政治生態。在以色列建國70多年的歷史中，世俗猶太人一直占據人口的多數和執政黨的全部，但根據去年9月的人口統計數據，以人口達到了929萬，其中阿拉伯人占21%，猶太正統教徒人口占15%，世俗猶太人口比例則持續下降，阿拉伯人和猶太正統教徒的出生率是世俗猶太人的三倍，預計到2040年左右，世俗猶太人將成為以色列人口中的少數群體。與人口結構變化對應的是阿拉伯政黨和猶太宗教政黨的持續強勢，猶太宗教政黨已經成為利庫德集團執政的基石，穩定占據15個左右的議會席位，而阿拉伯政黨數量不但從一變二，更是成為右翼和中左翼拉攏的香餑餑。未來，以色列政壇帶給世人的驚訝只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