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紫色》中西麗心中上帝形象的轉變

雍俊英

內容摘要：《紫色》是美國當代著名黑人女作家愛麗絲·沃克的代表作。該書以書信體的形式，全面而細膩地描繪了黑人女主人公西麗如何從年幼時的苦難經歷中走出來重新擁抱自己的生活。這一心路歷程充分展現其自我意識的覺醒同時也揭示了西麗對于上帝形象的認識與轉變。

關鍵詞：上帝形象 《紫色》 西麗 自我意識

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美國民權運動以及女權主義運動不斷發展，在推動社會進步的同時，備受種族與性別歧視的黑人女性們開始覺醒。作為土生土長的美國黑人女作家，沃克密切關注著黑人女性這一特殊群體的生存困境，其文學作品也大多講述黑人女性社會生活經歷，探索黑人女性的精神世界與自我意識，從而幫助她們構建黑人女性身份。本文將從小說中的上帝形象入手，探究女主人公西麗如何擺脫白人價值觀和黑人男性的消極影響，實現其自我意識的覺醒。

一.上帝是全能仁慈的白人

隨著十七世紀初期第一批黑人奴隸走下運輸他們的貨船，白人奴隸主對于黑人長達數百年的奴役與壓迫就此拉開序幕。除了肉體上的壓迫，為了能夠更好地統治與奴役黑人，白人還在思想上對黑人進行著改造，建立并深化黑人天生低賤、野蠻愚昧的思想?；浇叹褪前兹伺`主傳播的重要內容和手段之一。他們從白人視角解讀《圣經》，并將這種解讀強加給黑人。漸漸地，美國黑人群體中的關于非洲傳統文化的深遠記憶被抹去，越來越多的黑奴拜倒在了白人奴隸主的文化統治之下。

《紫色》的主人公西麗也因為受到白人文化影響而成為白人至上主義的擁躉。因此，在西麗最初的腦海中，上帝是一位全能、仁慈的白人，是她生命中唯一可以信賴的對象。14歲的西麗生活在缺乏愛與溫暖的家庭。母親去世，她成為繼父泄欲的工具，由此生下的一兒一女卻被繼父抱走，不知去向。此時的西麗只有與自己的妹妹耐蒂互相溫暖彼此。然而西麗又被殘忍的繼父賣給鰥夫某某先生，最后的溫暖也被無情冷藏。雖然婚后的西麗對某某先生言聽計從，但仍就遭到他的百般虐待。面對這些苦難，西麗從未想過反抗或者質疑白人上帝，而是用書信的方式虔誠地向他訴說自己的苦難與困惑：“親愛的上帝，給我一點兒啟示……”[1]因為對于此時的她而言，全能仁慈的上帝可以為她指點迷津或者安慰她。

長期以來接受的思想告訴西麗只要她知道“上帝”這兩個字如何寫，那她的苦難將會隨著這輩子的結束而很快過去，等待自己的將是永恒的天堂。因此，她不僅對自己遭受的苦難無動于衷，甚至是在好友索菲亞在監獄遭受白人毒打時，也想著索菲亞的苦難將會隨著她的死亡而終結。她幻想著白人上帝在獄中降臨“上帝同樣身穿白衣，很像銀行里健碩的白人。天使們敲鑼打鼓，一位天使吹起號子，上帝吐出一口大火，突然，索菲亞就自由了”。[2]就這樣，《紫色》的前28封信中，白人上帝一直是西麗心中最堅定的寄托。全能仁慈的上帝最終將會把她從暫時的苦難中拯救出來，并帶入永恒的天堂之中。

二.上帝是冷漠無情的白人

盡管為美國的崛起與繁榮的貢獻了自己的血和淚，美國黑人仍然長期處在社會邊緣。他們默默地向白人上帝祈禱，卻沒有得到任何救贖。于是備受奴役和壓迫的美國黑人開始思考、質疑他們眼中曾經全能仁慈的白人上帝：仁慈的上帝不會對世間的苦難與罪惡視而不見;全能的上帝不會對黑人在苦難中的祈禱充耳不聞。如此一來，上帝是否真的是仁慈而又全能的存在？美國19世紀著名的廢奴主義者大衛·沃克在其著作《對全世界有色公民的呼吁》中也曾質問道：“上帝不是對所有子民都公正的上帝嗎？”[3]

隨著時間的推移，西麗慢慢發現她眼中的全能仁慈的白人上帝在面對自己的傾訴和期盼時自始至終沉默不語。西麗在第一封信中告訴上帝自己被繼父強暴并懷孕，沒有收到上帝的回應;在第二封信中西麗告知上帝自己的母親被活活氣死，自己的孩子被殘忍賣掉，上帝依舊沒有絲毫回應的跡象;第三封信中西麗提到繼父開始傷害妹妹西麗，希望得到上帝的護佑，上帝依舊沒有回應！第三十七封信，索菲亞被白人警察打斷了肋骨，弄瞎了一只眼，上帝還是保持沉默……于是，在發出55封信之后，西麗終于開始對自己和身邊的人的苦難進行反思，同時也反思上帝本身：“我的爸爸被人用私刑絞死了。我的媽媽瘋了。我的弟弟妹妹不是親的……你一定是糊涂了”。[4]最終飽受折磨的西麗看清了白人上帝真正的面目，并決定不再給上帝寫信，因為他不再是自己可以信賴、傾訴的對象，而是一個對黑人所有苦難充耳不聞的冷漠無情的白人。

三.上帝是黑女人

在美國任何歷史時期，黑人女性所遭受的苦難與壓迫遠比黑人男性深重。奴隸制盛行時，女奴不僅和男性奴隸一樣在田地里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而且還經常受到男性主人的性騷擾。奴隸制廢除后，美國黑人并沒有直接走出種族歧視的陰影，而黑人女性，更是被籠罩在性別歧視之下。于是，她們成了那群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相似的痛苦經歷讓黑人女性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而在彼此傾訴、鼓勵的過程中她們的自我意識也悄然覺醒。

當西麗認識到上帝是個冷漠無情的白人后，她首先想到的是把這個白人老頭從自己的頭腦中清理干凈，然后在索菲亞、耐蒂以及薩格這三位黑人女性的幫助下進一步認識自我，找尋真正的上帝?！蹲仙分凶罹哂蟹纯咕竦乃鞣苼喸诼犅勎鼷惸淌苷煞虻呐按龝r，她建議西麗“你應該先打爆某某先生的頭……然后再去想天堂的事兒”。[5]她的言行讓西麗感受黑人女性的堅強意志與反抗精神。妹妹耐蒂在寫給西麗的信中也不斷地提醒她要勇于和某某先生斗爭。以某某先生情人身份出場的薩格是對西麗影響最大的人。她引導西麗去認識自己的身體，鼓勵西麗去照鏡子從而發現女性的美。薩格還幫助西麗找到了被某某先生藏匿多年的耐蒂的來信，而這些信徹底把西麗從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中解放出來，促進了她種族意識和性別意識的雙重覺醒。

此時在西麗眼中，索菲亞、耐蒂和薩格這些黑人女性身上所體現的愛與恨、堅韌的意志、頑強的精神，正是上帝正義的體現。西麗似乎感受到黑人女性就是上帝所寵愛的人，她們是自己心中真正的上帝：“上帝在你心中，也在大家心中。你和上帝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四.上帝是它

為了更好的奴役黑人奴隸，白人奴隸主給他們帶上來精神的枷鎖——基督教。然而，美國黑人通過自身的努力逐漸擺脫了白人《圣經》中的白人上帝，并且從自身獨特的文化背景出發，在這樣的精神枷鎖中找到了屬于美國黑人的信仰。在非洲傳統宗教和受奴役的先見經驗下，黑人奴隸首先在崇拜形式上改造了基督教……其次，在神學觀念上，他們崇拜的不僅僅是基督教所信奉的上帝，而且還有諸如神靈、精神、祖先以及生活中的各種精神力量等。最后，在神學思想上，他們創造了黑人解放神學，在《圣經》中讀到了上帝最終要解放所有人包括為奴者的信息。

種族意識和性別意識都已覺醒的西麗開始重新構建一個屬于美國黑人的上帝。耐蒂從非洲寫給西麗的信里介紹了黑人部落奧林卡的傳統文化。樸素的奧林卡人發現，在大葉子樹生長的地方種植莊稼，豐收之際定能有所收獲，而當地人懼怕的洪澇、饑荒等災害恰恰多發生在沒有大葉子樹生長的地方。因此，當地人相信大葉子樹是有靈魂的族群保護神。通過耐蒂信里的描述，西麗對非洲傳統宗教中的泛靈思想有了初步的認識。隨后，薩格在和西麗關于上帝的討論中向西麗傳授了自己的宗教意識：上帝不是男人，不是女人，不是人們肉眼能看到，雙手能觸碰到的事物，而是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薩格認為上帝代表一切事物。這種自然多神信仰深深地影響了西麗，所以在小說最后一封信的抬頭處，西麗這樣寫道：“親愛的上帝。親愛的星星，親愛的樹木…...親愛的一切。親愛的上帝。”此時，《圣經》中萬能的上帝被拉下神壇，形象不再高大，稱呼既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一個沒有性別、與世間萬物平等的“它”。這也表明西麗接受了泛靈的思想。此后，在西麗心中上帝是它，是存在于宇宙萬物之中的它。

五.結論

《紫色》中女主人公西麗對上帝形象的認識與構建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小說伊始，西麗堅信上帝是一位全能仁慈的白人，接著依舊遭受各種苦難的她發現上帝其實是個冷漠無情的白人老頭，后來在索菲亞、耐蒂和薩格三位黑人女性的啟發下，西麗認識到上帝是能解救自己的黑女人。最后，西麗接受泛靈思想，認為上帝存在一切事物之中。西麗對上帝形象的認識與構建的過程其實是一條邁向自我，實現個人意識覺醒的必經之路，同時也是黑人婦女反抗種族歧視與性別歧視的一個縮影。

參考文獻

[1]Alice Walker.The Color Purple[M].First Harvest edition，2003.

[2]David Walker. David Walkers Appeal to the Coloured Citizens of the World [M].New York：Hall and Wang，Inc，1965.

[3]愛德華W.薩義德.文化與帝國主義[M].李琨，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

[4]郭曉霞.當代美國黑人女作家的基督宗教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15.

[5]朱榮華.論愛麗絲·沃克小說中的泛靈思想[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2012（2）：105-110.

（作者單位：川北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