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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象臺

2021-06-15 00:58:52吳全禮
雪蓮 2021年5期

立在村西渠口地里的氣象臺,歪斜著身子像一個腦梗重癥患者,傾斜的幅度一年比一年大,歷經七十余年的時光,卻如心愿未了的古稀老人,始終不肯倒下,似乎一定要等一個或好或壞的結果出來才肯罷休。

十層,一百二十三根成年男人大腿粗細的松木椽子,寶塔型,粗糙而結實,如同一個骨骼粗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奶奶記得這個松木架子,是她生下小叔和小姑那年有的,好像剛解放還不到一年。為啥在村里搭這個高高的松木架子,還占去了一塊好地不小的一片,不打糧食不產豆的,誰也搞不明白。村里的男人趕著驢車墊起了四米高的臺子,來了七八個操著外地口音的人,十多天就把架子搭好了。附近村子里的人聽說后,紛紛過來瞧熱鬧,紅火了一段日子沒人再稀罕了。

小叔和小姑剛跳進十四周歲時,奶奶家來了一個當兵的,并且還住了下來。住房本不寬裕,奶奶還是騰出比正房低矮一些的雜物房,請外村打爐子壘火炕的匠人把爐子和火炕一并收拾好,還沒徹底干透,當兵的就住了進去。村干部帶過來的,說奶奶家離架子最近,工作起來方便,吃喝拉撒睡,點燈熬油費,這些不用奶奶操心,而且每個月部隊還給奶奶付一點房錢。

當兵的白天睡覺,晚上工作。天黑透了,當兵的像身手敏捷的猴子攀爬到架子上面,距離頂部中間有一塊屁股大的木頭平臺,無法站只能坐,將手里那盞馬燈掛到頂部直沖天空的桿子上,如同給村子掛了一盞照明的燈籠,令周邊村子里的人很是眼熱。誰也不知道當兵的是不是整晚都坐在上面,有人盯著看了幾次,但沒有一次能堅持一宿的。實在沒什么看頭,當兵的坐在上面,偶爾就著微弱的燈光在本子上寫幾下,其余時間就像上面鑲嵌的一個部件。村干部事先給全村的人講過,誰也不許去偷看人家在上面干啥,千萬要管好自己的嘴。

有人說,這個十多米高的架子,是指引飛機航向的標志。村里人的確聽到過飛機從村子上空飛過的動靜和身影,但很少有人在晚上聽到或看見過飛機。當兵的白天幾乎不出門,過幾個月就會來一輛綠色的吉普車,不過很快就離開了。誰也沒看到是不是換人了,只有我奶奶能看出來,但她的嘴如同用針線縫住了,什么都不會給村里人說,也不會和家里人說。

“媽,這個當兵的臉比鍋底還黑,又不種地咋曬成那樣了,眼睛也沒有上一個好看,還……”

“丫頭家家的,臉皮真厚。十五六歲了,還盯著看人家小伙子,不害臊!”

小姑初中沒畢業死活不上了,奶奶拿她沒辦法。最令奶奶頭疼的是小姑對女紅沒興趣,就算能嫁出去,至少得讓男人和娃娃有衣穿、有鞋穿。怎么逼也沒用,針和錐子不上手,眼看村里同齡的那些丫頭們針線不離手,鞋做得有模有樣。小姑絲毫沒有一點兒壓力,收工回來就捧著書看,有時邊吃飯邊看,奶奶氣得要命。

“讓你好好念書,你倒好說啥不念了。不念書了,你又整天捧著個書本本算啥嗎?羞先人呢!”奶奶怎么說,小姑還那樣,隨你說去。

“就你這樣咋嫁人呢?”叔叔們也很擔心,爺爺卻滿不在乎,“我老丫頭沒準能找個吃公家飯的,不會做拿錢買唄。”

“沒那命,沒那命,也不看生在哪里了,躺在土炕上做城市夢呢。公家人有,缺胳膊少腿的,你愿意?”奶奶不如爺爺樂觀,“除了嘴頭子利索,針線、鍋灶沒一頭拿得起的。莫非公家人娶你當菩薩供著,菩薩還得上炷香呢,何況你一個大活人。心不要太高了,哪個小伙子都不騰(傻)。”

村里七八個年齡相仿的丫頭,小姑的容貌不算拔尖,但也排得上前幾名,文化程度卻是最高的,不少大字不識一個。這也是小姑最引以為傲的,當教師的二叔經常給小姑帶小說或雜志回來。那么愛看書,怎么就學不進去呢?小姑說看這些書腦子不疼。反正小姑看上去和村里那些丫頭不一樣,村里那些嬸子和年齡大些的女人看不慣,背地里說小姑沒個丫頭樣,該學的不學,當媽的一天也不著急,由著丫頭的性子來,奶奶捎帶著也被數落上了。

“媽,你教我做鞋。”小姑手里拿著一塊黑色的條絨布,幾條滾邊的白布條,一臉興奮。

“哪來的?你不是糟蹋這點布呢么,燒糊涂了?”奶奶很是吃驚,硬塞都塞不到手里,怎么突然變了個人,“早該學了,小鳳媽都不用做鞋了,我還是針錐子不離手。”

“不要到處說,要不我就不學了。”小姑完全可以跟小姐妹們學,但奶奶做出來的鞋和買的一樣好看,村里的女人誰也比不上,這點小姑還是很清楚的,“布是問我二嫂要的,你也別去叨叨,從你手里我要得來嗎?幾片破布還不夠費嘴皮子的。”

那時,像小姑這個年齡的丫頭,學手都是給哥哥或弟弟做鞋。小姑做的無法超越奶奶,再用心家里也沒人看得上,何況那個鞋樣子好像誰也不合適。奶奶拿起這個尺寸異樣的鞋樣子,對著小姑左看看右看看,話還沒出口就被懟了。

“看啥看,審賊呢?給我自己做的,干活穿。”明顯是男人的鞋樣子,奶奶沒有點破小姑,好歹肯學就謝天謝地了。

剪好了鞋面,小姑在奶奶手把手的指教下,完成了第一道貼面滾邊的工序,付出了手指被針扎出了一片針眼的代價。天天下工回到家,洗洗臉吃完飯,書也不看了,歪著頭對著那盞昏黃的煤油燈穿針引線。納鞋底的麻線也是自己搓的,小腿上搓出了刮痧一樣的幾綹子淤血,堅決不用奶奶搓好的。盡管是第一次做鞋,奶奶說要養成做針線活的好習慣,鞋底的針腳對不齊就拆了重納,拆了幾次,鞋底快變成篩子了,看得奶奶心焦氣躁,恨不得拿過來替她做好,可她一針也不讓奶奶代替,只動嘴就可以了。

“杏花,蹲家里看啥呢?你家那個當兵的又換人了?”小姐妹們幾天見不著小姑,名義上是來找小姑的,目的是想看那個當兵的。

“換不換人我哪知道,門沒鎖,你們進去看看。”

奶奶家教嚴,不讓小姑串門,看不慣村里的丫頭們成群串伙鬧騰。自從住進了當兵的,那些丫頭們經常來找小姑,奶奶當面給她們甩臉子,人家照樣不管不顧地大聲說笑。

“人家累了一晚上,你們不能聲小些讓多睡一會兒?干了一天農活還精神頭大得不行,活還是給你們派的少了。”奶奶的暗示不起作用,話說到明面上了。

“看看看,過去了、過去了。”當兵的從奶奶的窗戶前剛一露面,她們就掩嘴驚呼,“杏花說得對著呢,眼睛太小了,個子也沒有上一個高,還——”

“嘖嘖嘖,我家杏花硬是被你們給教壞了。”奶奶氣得在炕上摔笤帚,“以后少上俺們家來,沒個丫頭樣,嚇死人呢!以后看哪個小伙子敢娶你們這些草上飛。”

丫頭們才不管奶奶說啥,爬到炕上鵝似地伸著脖子擠在不大的玻璃窗前往外看。小姑在她們進門前就藏起了針線,拿起書裝樣子。

將近兩年了,當兵的換來換去就那三四個人。

小姑手里做的那雙鞋還在進行當中,村里發生了一件令全村人震驚的大事:和小姑經常一塊耍的毛丫懷孕了!

十六歲的毛丫懷孕了。村里很快傳遍了。

“到底是誰干的?”毛丫被她爹吊在糧屋的房梁上,柳條抽斷了五六根,毛丫哭著說不知道。

“你想要她的命呀!我的天老爺呀,你不讓你爹娘老子活人了,你倒是說呀,哪個壞天良的干的?”毛丫媽擋著不讓打。

毛丫已經被她爹打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哭都哭不出聲音了。自始至終就一句話:“不知道。”

“是不是那個當兵的?”毛丫爹聽別人說,毛丫經常跑我奶奶家找小姑。我小姑膽大妄為在村里出了名的,不信都難。

“當兵的,你給老子出來,男子漢敢作敢當,出來!”毛丫爹從女兒嘴里審不出結果,直接沖到奶奶家門口發威來了。

“幾十歲的人聽風就是雨。自家的丫頭還不知道是個啥樣的人,你沒聽說她還殺了人?”我奶奶不是個怕事的人,管教子女向來沒手軟過,我爸和叔叔們沒少挨揍。小姑再能耐也跳不出我奶奶的手掌心,“當兵的門都不出,莫非你家丫頭能穿墻進去?可不敢隨便造謠壞人家的名聲,部隊的紀律嚴著呢。”

奶奶的話當兵的肯定聽得見,但屋里沒動靜,不少人等著看當兵的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呢。毛丫爹沒憑沒據,被奶奶戧得垂頭喪氣地回去了。圍觀的女人娃娃還不走,奶奶氣得喊:“看大戲呢?不嫌丟人么。”

村里炸了鍋。家里有丫頭的人家,不論大小越發看得死死的,放學或收工進門后,出門上茅房也得打招呼。小姑的那幫小姐妹只有出工到地里干活能見見面,回到家再也難出門了。當兵的還是一如既往,只是奶奶送吃的,人家不肯再接受了,弄得奶奶不自在。有的不會燒炕點爐子,屋里冷得凍手凍腳,奶奶時常進去給收拾下,幫著做頓像樣的飯。十八九的小伙子在家很少會做飯,饑一頓飽一頓,奶奶心疼得不行,能幫著做就給做了。

麥收前,那輛綠色的吉普車又停在了奶奶門前,下來三個穿軍裝的。當兵的聽到喊聲出來,立正敬禮后,帶他們去氣象臺轉著看了看。有兩個還爬到架子的頂端,拿著一個不太大的東西比劃了半天才下來,進屋說了好一會兒話。小叔到地里把隊長找了回來,隊長安排奶奶給這些人做飯。

等小姑收工回來,吉普車把當兵的已經帶走了。隊長說部隊把這個工作交給了隊里,以后由隊里派人看管氣象臺,主要是防止有人搞破壞拆那些松木椽子。

“讓我們家貴子當兵,不去部隊就在家看氣象臺,啥都不耽誤。”隊長要把這個光榮任務分派給奶奶家,奶奶提出了這個不算過分的要求。

“當兵?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當兵的要求,就你家瘦得像猴似的貴子根本過不了關。再說,部隊的領導說了,情況有所變化,俺們只看好架子就行。一年隊里多分一百斤糧食,其他條件不要提了,俺們是生產隊不是部隊。”隊長的臉像罩了一片黑布。

“沒有那身軍裝,誰聽你的?你要不是隊長,說話也不管用么。”奶奶為了小叔的前程,不遺余力地爭取。

“你們不愿意看,有的是人看。”隊長扔下那張黑臉要走,“白吃饃饃還嫌分量輕。”

說啥奶奶都不會撇下那些糧食的。別看小叔是個小伙子,干活不如一個身強力壯的婦女,掙工分和女人一樣多。書也沒有小姑讀得多,一年級沒上完就耍賴撒潑不去了,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周全,比睜眼瞎強不了多少。

村里人說毛丫的肚子要不是當兵的搞大的,為啥撤走不留了?肯定是怕再搞出事來。毛丫的肚皮繼續往大長,整天哭哭啼啼,黃皮寡瘦的,家里人連罵帶拽拉到醫院去做人流手術。哪知大夫檢查完說毛丫懷的不是娃娃,而是腫瘤。腫瘤活檢的結果不太好,大夫建議將子宮全部摘除,毛丫以后沒有懷娃的機會了。毛丫媽哭天喊地,說不能懷娃怎么嫁人呢?沒男人要還不得老在家里呀。毛丫爹看到女兒后背那些傷,后悔得想撞墻。

毛丫生不成娃娃村里人都知道了。人清白了,到論嫁的年齡卻沒媒婆上門。后來,毛丫嫁給了一個老婆生娃娃時得急癥死掉的男人,進門就做了兩個娃娃的后媽。不過,男人對毛丫還不錯,毛丫拿那倆娃娃當自己親生的一樣對待,很少回娘家來。

聽說當兵的撤走了,小姑差點一針將自己的手指頭蛋子戳穿,眼看著血染紅了半個鞋底卻不管不顧。剩下半只就完工了,拿開水涮幾下,填上細沙撐起鞋面曬兩天,磕干凈細沙就能上腳了。頂多用不了四天,小姑捏著鞋子整個人癡呆了。

小叔已經兩個孩子了,小姑還待字閨中。進門說媒的已是“門前冷落鞍馬稀”,奶奶愁腸百結,越發老得直不起腰來。按她老人家說是不好意思面對村里人,把丫頭養老在村里她是頭一個,隔壁王家那個腦子不太靈醒的丫頭都嫁人了。咋能抬起頭呢?臉都沒地方擱呀。

小姑做的鞋比奶奶的還要俏幾分,但她不給家里人做。每年至少做三雙鞋,一模一樣大,把二叔送給她的那個大木頭箱子快裝滿了。有條絨面兒的,有黑布面兒的,反正村里時興啥面兒的,就做啥面兒的。做好了,往箱子里一放,再也不往出拿。那幫小姐妹每人屁股后面最少提溜著兩個娃,可小姑該咋過還咋過,一個人搬進了那個當兵的住過的雜物房。奶奶要嘮叨得緊了,干脆拎鍋自己做飯吃,像那個當兵的似的,下地回來進去再不露面了。

“魔怔了!”奶奶用盡了各種逼迫小姑就范的手段,還是沒把小姑逼出家門。

剛開始媒婆盈門,小姑不是不見,可見一個黃一個,總有看不上男方的理由。奶奶還以為小姑心高,想遲早緣分到了自然就嫁出去了。眼看小姑到了二十五六還挑個沒完時,奶奶才意識到不是沒看上的,壓根就沒打算看上。這還不要了老娘的命?而小姑始終不明確表態不嫁人,有人介紹就見。陸陸續續進門的小伙子有幾十個了,小姑的名聲傳出了很遠,遠得奶奶根本想象不到。跑幾十里地想托個媒婆子都找不上,比給小叔娶媳婦難了幾十倍。

叔叔們找了很多人,也沒有找到那個當兵的小伙子。其實,不是真找不到,打聽到小伙子復員回了廣西,奶奶說千里遠的路沒法嫁。何況人家回去好幾年了,肯定早就有媳婦有娃娃了,再找下去也是白找。這些話給小姑說在當面,似乎并沒改變什么。

氣象臺還是小叔在看。隊里給的糧食小嬸不愿意分給奶奶,說就是有人要拆那些木頭,奶奶怎么可能攔得住?何況只用眼睛是看不住的。小嬸哪能不清楚,白天看不看的沒啥,關鍵是在夜里。上了年紀的人瞌睡少,晚上起來看幾次也不影響,白天抽空補補覺就夠了。

奶奶怕村里人笑話,少吃幾頓也能過得去,小姑哪里受得了這個氣。找個別的理由,或許小姑也不會計較,明顯是嫌老人吃閑飯。小嬸不是小姑的對手,她們還是小學同學,沒想到小姑不給她留面子,當著左鄰右舍把小嬸奚落得丟皮掉臉的。小嬸扔下吃奶的娃娃跑回娘家,小叔不干了。

“你不嫁人窩在家里禍害誰呢?攪家不閑!”小叔輕易不敢惹小姑,奶奶跟著小姑過。小嬸進門就要分家,爺爺在小叔結婚前一年去世的。小叔家的兩個娃娃經常在奶奶家混吃混喝,小姑從來不說,還得幫著給洗洗涮涮。

“我禍害你啥了?攪家不閑的是誰?”小姑早就看不慣小嬸鼓搗著小叔問奶奶要錢要東西。我爸和二叔時常給奶奶一點錢,陸續被小叔以各種理由搜刮走了。娃娃也扔給奶奶帶,晚上都不想抱回去。

小叔幾乎不管奶奶,被小姑戧得啞口無言,便使出殺手锏——哭嚎。奶奶沒招,只得讓二嬸回來帶著小叔去把小嬸請回來,而且每次回來都附帶條件的。提出的第一個條件就是不要老人,不然就離婚,奶奶還沒出聲小姑就答應了。小嬸提起來就說是被小叔騙來的,其實是她自己把自己挑剩下了,快二十八了緊瞅著成了老姑娘,的確是有些不得已嫁給了小叔。為了娶她,奶奶舉全家之力滿足其要求,惹得幾個兒媳婦都不高興,沒想到娶進門還是不消停。

“氣象臺占了至少有二分地,得給我補上。”解散大集體分地時,村里把氣象臺這塊地直接分給了小叔,“那一百斤糧食誰出呢?”

“上面沒人過問,十多年也沒見部隊來人。前前后后你白吃了隊里多少糧食,還提條件呢。老周家大丫頭在氣象臺上吊的事,沒追查你的責任就算萬幸了。”隊長的火氣很大,地分到各家各戶,再說話沒人聽。

“那我不管,不給糧食不補地,我就把氣象臺拆掉。再說了,誰不想活了那是自己的事,憑啥追查我的責任?”小叔關鍵時刻腦子很清醒,誰也別想把他繞進去,想把他嚇住也不容易。

“你小子本事不小,氣象臺是部隊建的,有膽量你就拆!二兩麻繩子人家多得是,就怕你受不了。那么多糧食讓你白吃了?你要是看得好,老周家大丫頭能出事嗎?”隊長把聲音調高了一個八度,想要壓住小叔的氣勢。

“你嚇唬誰呢?你本事大把我綁了,就怕你沒這個能耐。”小叔挺直了腰桿和隊長斗,我爸在區公安局,隊長嚇不住小叔。

地沒找補回來,小叔不敢拆氣象臺,我爸早就提醒他,真要拆出問題誰也救不了他。小叔哪有那個氣度,過過嘴癮罷了。二分地和一百斤糧食的損失,小嬸逼著小叔從奶奶這里掛扯。奶奶和小姑商量把她們的一塊地換給了小叔,小姑破天荒地接受了。

老周家大丫頭上吊把小叔嚇壞了。接手看管氣象臺后,小叔剛開始晚上還出去看個一兩次,奶奶心疼小叔白天干活太累,就說她起夜順帶著就看了。時間長了,小叔如同沒這件事一樣,小姑擔心奶奶長時間把身體熬垮了,就和奶奶輪換著去看。奶奶起夜不是睡不著,也不是要出去方便,而是發現小姑從那個當兵的離開后,時不時半夜坐在氣象臺下面發呆。有時,還爬上去像當兵的那樣坐在上面,怎么勸也沒用。

四個當兵的輪流換,有半年換一次,也有三個月就換的。到底小姑是和哪個當兵的有來往?奶奶想了很長時間都沒搞清楚。當兵的白天幾乎不出門,奶奶也沒掛眼小姑和哪個說過話。家里偶爾做點好吃的,也是奶奶送過去的。當兵的都是外省的,說話聽不太懂。隊長當時把當兵的帶來,奶奶心里是不同意的,但隊長說奶奶把兩個兒子培養成了公家人,覺悟肯定比其他人高。奶奶不同意的緣由很簡單,就怕小姑對當兵的動心,知道小姑喜歡穿軍裝的。平時看得緊,到頭來還是沒看住,奶奶后悔不迭。

奶奶讓叔叔們把話壓死,村里人不知道小姑是為了一個當兵的。好端端的一個丫頭不嫁人,總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碰不上合適的。奶奶和家里人被問起,和小姑的回答一致。

老周家大丫頭和小姑喜歡的是同一個當兵的。她們心里明白,各自暗戀各自的。老周家大丫頭還是小姑幫著說上話的,無意當中她發現了小姑的秘密,或許要和小姑比拼一下,逼得小姑實在無路可逃,只能答應。那晚小姑沒出門,老周家大丫頭摸黑到了氣象臺下。

“部隊規定不準和駐地的群眾搞對象。違反規定是要開除的。”當兵的說得很明確,顯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一口回絕了。

“俺知道你喜歡杏花,俺家的條件可比她家強,俺愿意跟你走。”老周家大丫頭不肯放棄,“杏花就是肯跟你走,她家也不會同意的。俺家三個姑娘,走俺一個沒啥。”

老周家大丫頭苦口婆心說了半晚上,當兵的不再應答。杏花躲在暗處全都聽到了,差一點沖了出去。見當兵的對老周家大丫頭不動聲色,才忍住了。其實,當兵的也沒給她許諾什么,也是那句話說完再不言語。

老周家大丫頭痛苦了一段時間,慢慢也就淡了,不像小姑那樣軸,過幾年人家就嫁了。嫁的人不如意,婚后沖突不斷,傷神累心地過了七八年,被折磨得沒有人形。上吊的頭一天回娘家的,三個娃娃一個都沒帶。和小姑在氣象臺下面坐了大半夜,邊說邊哭,一句也沒提那個當兵的,小姑好不容易把她勸回去了。當時,也沒看出來她有不想活的意思,小姑倒是早有這個想法,可看著奶奶又硬不下心來。老周家大丫頭穿著結婚的那身衣服,從第二層套好繩子跳下去的,地上掉了一顆紅五星。那是姑姑幫她向當兵的要的。

小姑的行蹤奶奶不是沒發現,只是大意了。小姑等家里人睡穩了,悄悄起身出門到氣象臺架子下面,起初當兵的怎么都不理她,問啥不回答。畢竟,當兵的年齡比小姑大不了幾歲,黑天半夜一個人守在上面肯定也有些害怕。小姑堅持了一段時間,當兵的才開始回答她的問題。小姑不像老周家大丫頭那樣直奔主題,而是采取欲擒故縱的戰術,一點一點打開了當兵的心。部隊的規定當兵的還是堅持不松懈,始終沒有把家里的具體地址告訴小姑,可能人家根本就沒有娶小姑的意思。老周家大丫頭的相貌個頭不比小姑差多少,就是不識字沒心機。

隊長那樣說小叔是有根據的,幾次半夜突擊檢查,看到的不是奶奶就是小姑。部隊不再過問氣象臺的看守情況,隊長也就放松了對小叔的監督。老周家大丫頭出事后,小姑有些害怕,也不讓奶奶半夜出去看。周圍村子里的人,誰不知道氣象臺是部隊建的,沒人敢搞破壞。

小姑四十五歲生日那天離家出走的,也就是我奶奶剛過完八十大壽的第二天。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她沒有給家里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語。

奶奶哭死哭活,家里亂作一團。小叔和小嬸不管奶奶怎么鬧,該咋過還咋過自家的日子,好像小姑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我爸動不動被奶奶薅回來,尋找小姑的重任落到了我爸的身上。圍著氣象臺查看了半天,把能翻動的地方全過了一遍,但沒發現小姑留下任何明示心意的物品,出乎我爸的猜測。打開那個大木頭箱子,一堆鞋下面是一厚摞信件,我爸坐在奶奶的炕上,一封封展讀。讀來讀去,我爸沒找到對方姓名和地址一點兒蛛絲馬跡,抬頭都是:當兵的,你好!結尾也是一樣:等著我,我會找到你的。不論你在天涯還是海角。

到底是哪個當兵的?奶奶哪里說得清楚,看鞋的大小也只能排除掉那個小個子當兵的,其他三個個頭胖瘦差不多。這就難辦了!時隔這么多年了,查也沒目標可查。奶奶尋死覓活逼我爸出去尋找,我爸沒辦法只好滿口答應。二叔放假也先后出去找了幾次,也只能根據那三個當兵的口音,大致猜測是哪里人。范圍太廣,跟大海撈針的難度差不多,我奶奶才不管你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你小姑嫁人了,嫁給一個當兵的,太遠了。”奶奶有些糊涂了,“狠心的丫頭,連媽也不要了。”

“媽,杏花會回來看您的。她和那個當兵的過得不錯,孩子都有了,就是太小,還不方便回來看您。”我爸只能這樣哄奶奶,等了四五年把奶奶熬得有些犯糊涂了。

小姑失蹤后,村里要把小姑的地收回去,分給村里新增的人口。小叔找我爸回來處理這件事,想讓已是區公安局副局長的我爸震懾和阻止村里收地,畢竟還不能完全肯定小姑不在世了。我爸說村里收地是合理合法的,不讓小叔生事。小叔建議奶奶把氣象臺這塊地交出去,可奶奶死活不同意,說交哪塊地也不能交這塊地,說啥要給小姑留著。

“氣象臺那塊地本來就是俺們周家祖上的,還給俺家是應分的,物歸原主。”解放前老周家祖上是做皮貨生意的,那時村子周邊的好多地都是人家的,所以老周說得理直氣壯。

“你家祖上的地不止氣象臺這塊,有本事你都要回去!”奶奶早就看不慣老周為人處事的小胸腔勁兒,“你要能找到俺家閨女不在世的依據,俺老婆子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老周被奶奶懟得翻白眼,地沒要到手,還氣了個半死。村里做了多次思想動員,奶奶不為所動咬死不松口,我爸勸說了幾次也沒用。大丫頭去世后,老周的半條命就沒了,后悔得撓腔子,更恨那個氣象臺。也不是非得要那塊地,而是想把那個氣象臺架子拆光抹平,天天照在眼里,看到它就想起死去的女兒。他老伴總是偷偷跑到架子下去哭,日子過得糟心,這些話還不好說出口。只要地能拿到手上,就是用螞蟻啃骨頭的辦法,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啃掉。老周背地里想了不少辦法,但誰敢拿我奶奶這個歲數的人開刀呢?我奶奶成了燙手的山芋。老周放狠話,寧可少種幾年地,也要把那塊地等到手。而我奶奶就像那個氣象臺架子,眼看著一年年腰彎背駝的,跩著一雙三寸金蓮依然在老周的眼皮子底下進進出出,始終沒有倒下的跡象。

奶奶想小姑了,就背著雙手一步一步挪到氣象臺下面,坐在架下面正中間的那根凸出地面的石頭柱子上,絮絮叨叨自言自語,柱子頂端被衣褲磨得光溜溜的。村里那些半大小子結伙爬上去玩,奶奶看到就攆。村里人把牛驢羊等牲畜趕上去吃架子下面的那些草,奶奶說了幾次還有人不聽,也看不住,干脆拎著鐮刀和鏟子把上面的草全部連根鏟掉了,把坑洼墊平踩實。還指揮著我爸和二叔將底臺塌陷或被人取土的地方填補齊整,拍打出棱角才罷休。氣象臺看上去像一個胡子邋遢的男人洗浴凈面之后容光煥發,精氣神都有了。家里人怎么勸都不聽,只能由著奶奶每天出工一樣守護著氣象臺。

在我奶奶突破九十歲大關的那年,老周一病不起,還沒等到新麥子上場撒手西去了。其實,老周一直在謀劃著如何讓氣象臺消失。拆,太明顯不現實;放火燒毀可行,但很容易被懷疑到自家頭上。糾結來糾結去,身子癱到了炕上,連門也出不了了,郁悶憋氣加重了病情。咽氣前,一再叮囑兒子,說啥要把那塊地拿回來,原計劃自己上手把這件事做了,不想連累兒子的。

奶奶九十七歲那年走的。整個人成了一張皮罩在骨架上,走的前兩天還到氣象臺下面坐了一會兒。從小姑離家出走后,奶奶誰家都不去了,我爸用盡手段奶奶的小腳還是沒邁進我家的門檻。近在眼前的小叔家,奶奶也不會去,吃飯都是小叔給她端過來。村里的房子規劃改建,奶奶不肯挪地方,我家和二叔家出資在原地給奶奶翻蓋了兩間磚瓦房。周家人再次提出分地的主張,從村里找到縣上,人家說土地承包合同未到期,還沒法調整。

氣象臺的松木椽子被人拆走了幾根,不是一次拆走的。風吹日曬了幾十年早就酥脆了,擔不得搭不得的,拆去也沒法用。小叔只管種地,氣象臺怎么樣他不是完全不在乎,至少不敢忤逆奶奶的心愿。

沒過幾年,村里的人大多到周邊的工廠打工掙錢,比種地的收入好得多,地漸漸沒人種了,好多地放荒了。小嬸給丫頭帶孩子不在家,小叔跑著種了兩年,除去化肥、種子等開銷,七八畝地剩不下幾個錢,一氣之下全撂荒了。周家早就人去屋空,地白給別人種也沒人愿意種,也不再追問分地的事。后來,村里的土地全都流轉給種冷鮮蔬菜的外地人了。

氣象臺搖搖欲墜,種菜的那些外地人把娃娃放在架子下面玩,擔心架子倒了把娃娃傷了,找小叔商量能不能把架子拆掉。小叔說,“把我拆了都不能把它拆了,我老娘看著呢。”聽村里人說那個地方還吊死過人,他們不再把娃娃往架子下面放了。奶奶的房子小叔想租給種菜的那些人,我爸說房子是留給小姑的,誰也不準動,里面的東西都留著。我爸當著小嬸的面明確警告小叔,小姑的東西一件不準扔掉,否則后果自負。奶奶入土還不到三天,小嬸明目張膽地開進了奶奶的屋子,動手清理東西,鳩占鵲巢目的昭然若揭,被二叔及時制止住了。

小姑還是杳無音信。我爸聯系“寶貝回家”電視欄目,工作人員聽了我爸的情況介紹,說小姑是自己離家出走的,智力沒問題,不在欄目組尋找的范圍之內,但欄目可以發布尋人信息。我爸隱瞞了奶奶去世的真實情況,將奶奶生前一段哭著念叨小姑的錄像提供給了欄目組,小姑只要看到了應該就會飛奔回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奶奶的眼淚。電視臺播出時,看到蒼老的奶奶哭泣著喊:“杏花,媽想你呀!”我爸的眼淚奪眶而出。

節目播出半年了,小姑依然沒有一點兒消息。奶奶不在了,我們回村里的機會不多,我爸和二叔過幾個月就要回去一次,把奶奶的屋子收拾一下。回來之后,總會嘆口氣說,“杏花啥時候回來呢?氣象臺歪斜得更厲害了。”

村里的人在城鎮買房的越來越多,小叔也在縣城買了樓房,把他家的房子租給了種菜的人,也很少回村子。二叔擔心氣象臺架子會被這些不知輕重的外來人拆了,專門弄了一塊寫有“部隊財產,請勿破壞”的牌子掛在上面。黃底紅字很是醒目,過來過去的人看到后,很敬畏地走開了。

【作者簡介】吳全禮,散文、小說見于《黃河文學》《朔方》《啄木鳥》《美文》《廈門文學》《四川文學》《芳草》《散文選刊》《大地文學》《小說選刊》等刊物上。全國公安文聯會員,寧夏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研修班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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