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騙保步步設局

歐陽峰

“假結婚”之局

1987年出生的王福寧，原籍遼寧省綏中縣，初中畢業即輟學“混社會”。2014年，家里的房子拆遷，他用安置補償費在沈陽市于洪區購置了房產，帶著母親一起生活。2015年的春天，王福寧回了一趟綏中縣，調解姐姐王玨和姐夫的家務糾紛。在返回沈陽的動車上，他看見旁邊座位上的女乘客長得不錯，便找話搭訕。三言兩語后，王福寧自稱是安全部門的“秘密”警察，剛剛在境外執行完任務，準備趕回省廳匯報工作。女乘客對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子充滿了好奇，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張芊芊，臨到沈陽站時，兩人加了微信好友。

經過短暫的相處，王福寧和張芊芊決定閃婚。直到舉行結婚典禮的那天，張芊芊才得知王福寧的底細，他是無業人員，靠幫人追債謀生。新婚之夜，王福寧舉起右手，豎起五指起誓，他一定會咸魚翻身，讓妻子過上好日子。生米已經煮成熟飯，欲哭無淚的張芊芊又能奈何？

追債謀生，殺人騙保（圖/視覺中國）

2016年初，王福寧在沈陽市鐵西區萬達廣場租賃了一間辦公室，他沒有辦理經營手續，直接以小貸公司名義經營房貸業務，并招聘了來自吉林省的周輝做業務員。王福寧的創業資金只有幾萬元，于是，他放出“10%年化率”的誘餌，向親友融資60萬元，又辦了七八家銀行的信用卡套取資金周轉，從事放貸生意。孰料，半年多時間，債務人不見了蹤影，放出去80多萬元的高利貸難以回收。王福寧從收取利息差價的債主變成了純粹的債務人。

2016年11月，王福寧的姐姐王玨離了婚，她前往沈陽投靠弟弟，王福寧二話不說就接納了姐姐。王玨在家里住了沒幾天，王福寧就讓她申領一張5萬元額度的信用卡，他要求姐姐將信用卡給自己使用，透支的款項也由自己還。

面對日益疊加的債務，王福寧急火攻心，但在姐姐和司機周輝面前，他仍出手闊綽，顯得很有實力。2016年12月上旬，王福寧說要給姐姐介紹對象，是在他公司做司機的周輝。王玨得知周輝比自己小5歲，連連搖頭表示不合適。王福寧說：“姐，我是為你的將來著想，只要領上結婚證，你就可以把戶口遷到沈陽市，而且你們只是假結婚。”王玨頓時感動不已。

王玨同意后，王福寧與周輝商量道：公司資金周轉不開，自己想用住房抵押貸款，但上了失信名單辦不成，只有讓姐姐王玨貸款。她沒有沈陽市戶籍，只有讓她在沈陽找個男人結婚，才能搞定，但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人選。王福寧說：“老弟，想來想去，只有讓你臨時充當一回姐夫了。”周輝答應了。

2017年1月24日上午，王福寧開著租來的車子接王玨，剛剛上車，他就叮囑姐姐：“你不認識周輝，待會上車不要亂講話。”不一會兒，周輝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從上車到辦完結婚登記，姐姐和“姐夫”沒有說過一句話。

隧道邊的“車禍 ”

當天下午，王福寧聲稱自己要到銀行走一趟，讓周輝守在公司。過了兩三個小時，他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說銀行的信貸員雖同意貸款，卻提出了幫其親戚推銷幾份保險的要求。王福寧向周輝表示，以周輝的名義買幾份，并承諾道：“保險費由我出。”周輝立即答應。

次日，王福寧聯系了保險業務員解華，解華分別代理中英、中意保險公司遼寧分公司的業務，他興沖沖趕到王福寧租賃的辦公室，當著王福寧和周輝的面，介紹了一份重大疾病險。王福寧當場表態說：“挺好的，買吧。”于是，周輝在保單上簽了字，見受益人這一欄是空白，周輝問怎么填，解華說受益人可以隨時填寫，周輝也就沒再追問。當晚，王福寧通過微信將王玨的身份證信息，以及王玨與周輝的結婚證圖片發給了解華，解華按照王福寧的要求填寫王玨為受益人。過了猶豫期，王福寧將第一個月的保費轉賬至周輝的銀行卡，由周輝繳納。此后幾個月，都是同樣操作。

2017年2月15日，王福寧又為周輝買了一份重大疾病險與一份交通意外險，保費也是由王福寧轉賬至周輝的銀行卡，再由保險公司按月扣除。

王福寧了解到，代周輝投的這幾份保單，總保險賠付金額高達220萬元。他開始謀劃如何讓姐姐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受益人”。

2017年5月4日上午，王福寧告訴周輝，要到葫蘆島市下轄的興城市談工程業務。周輝疑惑地問：“我們做放貸，怎么又想起干工程了？”王福寧說：“你是豬腦子啊，啥生意好就干啥唄。”

實際上，王福寧早已圖謀不軌了。他從車行租了一輛黑色豐田凱美瑞車，周輝答應隨同前往后，他立即把周輝帶上了車。晚上6時許，王福寧在車上打電話訂好了興城市的日租房，片刻后，王福寧駕車到達，他交了房費和押金，與周輝同住在一間房里。

5月7日早晨，沈陽市鐵西區租車行的老板劉鋒剛剛打開卷閘門，王福寧就出現在他眼前，焦急地問：“租的車子借給別人了，現在聯系不上對方，你能不能看看GPS。”劉鋒立即打開GPS，發現車輛定位在建昌縣南邊，立即開車帶上王福寧急駛到建昌縣，沿著定位追蹤，在馬道嶺隧道東200米處馬路南側發現了車輛，車子開進了路旁的深溝里。劉鋒和王福寧跳了下去，王福寧拉不開車門，又拍了拍車窗，并朝里張望，驚慌地對劉鋒說：“人不行了，趕快報警！”劉鋒撥打了“110”和“120”。不一會兒，警察和消防員以及醫生趕到現場，消防員抬出人后，醫生看了看，告知司機已經死亡。

罪惡行徑敗露

當地交警支隊勘驗了現場，初步認定這是一起單方責任交通事故，發生事故的具體原因尚不明確。周輝之父周志剛認定兒子死于意外的交通事故。他向王福寧提出：“我兒子跟著你打工，車子也是你借給他的，總得有個說法吧。”王福寧表示太多錢拿不出來。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簽署了一份協議，王福寧賠償18萬元給周志剛。但要緩一陣才能支付。王福寧沒有告知周輝與王玨領過結婚證，以及代周輝買過保險的事。

打發走了周志剛，王福寧立即讓姐姐以妻子的名義，向中英人壽保險公司提出身故理賠申請。該公司在審核時發現了諸多疑點。死者周輝于2017年2月15日，分別投保了一份重大疾病保險，保額70萬元;一份交通意外保險，保額100萬元。此前的1月份，他已經買過一份重大疾病險，保額50萬元，平均月繳保費2000余元，這與客戶的實際經濟情況并不匹配。在多次催繳續期保費時，都由受益人王玨直接與保險業務員聯系，王玨非常關注受益人是否自己。更奇怪的是，申請理賠過程中，都是王福寧前來聯系，而不是王玨。巧合的是，5月7日保險事故的報案人也是王福寧，周輝使用的車輛也是王福寧借給他的。另外，周輝與王玨于2017年1月24日結婚，1月25日即在中意人壽買了50萬元重大疾病險，之后又在中英人壽買了70萬元重大疾病險和100萬元交通意外險，保險事故發生時間與投保時間很接近，屬于短期出險，如果周輝發生保險事故，兩家公司將支付理賠款共計220萬元。

2019年3月，王福寧接到周志剛打來的一通電話，問周輝生前購買了幾份保險是怎么回事？受益人王玨是誰？周志剛還透露了警察調查的消息。聞此，王福寧嚇出了一身冷汗。

2019年8月24日，王福寧因涉嫌故意殺人罪、保險詐騙罪被刑事拘留。一個月后他被執行逮捕。在警方審訊期間，王福寧交代入住興城市紅海灣小區日租房的凌晨，他與周輝發生言語沖突，失手將周輝打死，否認預謀殺人。之后，他將尸體藏在黑色凱美瑞轎車內，連夜駕車往建昌縣方向，尋找可以偽造的車禍現場，當行駛至馬道嶺隧道東200米處時，王福寧將車開至深溝里，并將尸體放置于駕駛座位上以偽造單方責任交通事故。

2020年5月25日，遼寧省葫蘆島市人民檢察院指控王福寧犯故意殺人罪、保險詐騙罪。周志剛提出了附帶民事賠償。

2020年12月17日，遼寧省葫蘆島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王福寧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保險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萬元;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罰金人民幣5萬元。另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周志剛直接經濟損失人民幣40632元。宣判后，王福寧沒有上訴。

（文中除被告人王福寧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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